瓜子與花生孰美

王彤

我是個謙卑的人。但是，口袋里裝上四個銅板的落花生，一邊走一邊吃，我開始覺得比秦始皇還驕傲。假若有人問我：“你要是做了皇上，你怎么享受呢？”簡直的不必思索，我就答得出：“派四個大臣拿著兩塊錢的銅子，愛買多少花生吃就買多少！”

什么東西都有個幸與不幸。不知道為什么瓜子比花生的名氣大。你說，憑良心說，瓜子有什么吃頭？它夾你的舌頭，塞你的牙，激起你的怒氣——因為一咬就碎；就是幸而沒碎，也不過是那么小小的一片，不解餓，沒味道，勞民傷財，布爾喬亞！你看落花生：大大方方的，淺白麻子，細腰，曲線美。這還只是看外貌。弄開看：一胎兒兩個或者三個粉紅的胖小子。脫去粉紅的衫兒，象牙色的豆瓣一對對地抱著，上邊兒還結著吻。那個光滑，那個水靈，那個香噴噴的，碰到牙上那個干松酥軟！白嘴吃也好，就酒喝也好，放在舌上當檳榔含著也好。寫文章的時候，三四個花生可以代替一支香煙，而且有益無損。

——老舍《落花生》（節選）

寫作是一件很主觀的事。寫作的人對要寫的人或事是有看法或者有想法的。把這種“我看到”“我覺得”有根有據地寫出來，就是一種寫作的勝利和圓滿。

比如老舍先生寫《落花生》，就把他對花生特有的喜愛寫了出來。在他筆下，“口袋里裝上四個銅板的落花生”就會“覺得比秦始皇還驕傲”。他還拿瓜子和花生進行比較，排布出吃瓜子的許多壞處，列舉出吃花生的諸多好處。

從“我”的角度寫“我”對事物的觀察、認識，以及“我”對事物的獨特體驗，其實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所謂“我手寫我心”，即在于此?！拔摇笨梢哉f說“我”對事物的所見和真情實感，無須雕琢，但求真誠地抒發己見。在老舍先生的筆下，瓜子夾舌頭、塞牙、激起人的怒氣、不解餓、沒味道、勞民傷財……而花生就不同了，在老舍先生的眼里和心中，花生就是“有益無損”的第一美味。

顯然，花生獲得了老舍先生的偏愛。它本來只是一種尋常的零食，卻因為這份偏愛而變得光芒四射，與眾不同起來。老舍先生寫的花生，是老舍心里的花生，是打了老舍烙印的花生。

沒錯，普通的人和事就是借由寫作者獨特的觀察和感受，從而綻放出寫作者個性的光輝和色彩。甭管別人如何認識花生，“我”就是這么想的，“我”就是這么喜歡花生。因為“我”的喜歡，以及我對“我喜歡”的描寫和抒發，花生就成了最可愛的零食，瓜子、腰果、栗子、核桃和榛子都得靠邊兒站。

怎么想就怎么寫！寫出你的獨特觀察和感受，是讓寫作充滿個性、展現魅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