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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中西域葡萄酒的描寫及其文化意蘊 趙雪琪

2024-04-22 20:04包朗
三角洲 2024年8期
關鍵詞:西域中原葡萄酒

包朗

西域葡萄酒隨著與內地的雙向交流傳入中原,唐代時飲酒成風,開放自由的思想氛圍和兼容并包的文化格局使葡萄酒作為西域文化的一部分與唐代文化迅速交流融合。從唐詩中可以看出,與葡萄酒相關的元素成為唐代文化中耀眼奪目的一顆明珠,對唐代的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

唐朝開放的思想格局和活躍的政治經濟活動,極大促進了西域與中原地區的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唐詩中有著大量西域文化元素。唐代飲酒之風盛行,西域的葡萄酒也成為唐代飲酒人心中十分珍貴的玉露瓊漿。這個充滿異域風情的美酒融入文人騷客的創作中,營造出一種浪漫的飲酒之境。唐詩通過其豐富的文學蘊藉展現了深藏于西域葡萄酒之中的文化內涵。

唐代西域葡萄酒傳入中原及其發展背景

唐代以前西域葡萄酒的發展已經十分成熟?!妒酚洝ご笸鹆袀鳌分杏涊d:“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余石,久者數十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逼渲小叭f余石”雖然略顯夸張,但可見當時西域葡萄酒的生產能力已經十分強大。當時葡萄在西域的種植產區主要集中在如今新疆的伊犁地區、吐魯番及和田等地,西漢時張騫出使西域,將葡萄引入中原,葡萄便開始在內地種植,并仿西域古法釀造葡萄酒。

唐代西域葡萄酒大為流行與唐王朝對西域所進行的政治經濟活動分不開。貞觀十三年(639年)唐太宗征服高昌,之后大肆引進西域的葡萄種植和葡萄酒釀造方法,由于統治者的支持,促進了葡萄酒在內地的廣泛傳播。唐代實行羈縻制度,支持西域民族地區因俗自治,這種寬松管理的籠絡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西域民族對中原和平主動的交流與融合,這也是西域葡萄酒在中原快速發展的另一大原因。唐代酒肆之中常見“胡姬”,是指憑借異域美貌和西域樂舞來輔助賣酒的西域女子。胡姬既有著西域民族的特殊身世又有著酒家女這一職業身份,對西域酒文化在中原的推廣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西域葡萄酒傳入中原對唐代文化生活的影響

葡萄酒在中原的傳播和發展促進了西域和中原文化的融合交流。葡萄酒在西域發展了數千年,早已成為西域地區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葡萄酒所代表的西域酒俗文化也對唐代這一時期的文化和生活都產生了很大影響。

藝術風格凸顯異域色彩。西域葡萄酒在中原的廣泛傳播,除了對飲酒文化有直接影響,其中作為原材料的葡萄也間接影響著唐代的藝術風格,葡萄果實累累的外形與中原傳統文化中“多子多?!钡乃枷胗兄炌ㄖ?,且葡萄枝蔓蜿蜒婀娜,點綴在疏疏密密的葡萄葉片之間,頗具觀賞性。其中唐代首創的海獸葡萄鏡將傳統神獸與葡萄藤蔓組合而成,既顯莊重又不乏靈動之感,正是中原文化與西域元素結合的典范之作。

唐詩中有很多描寫葡萄紋飾的詩句。岑參《胡歌》中有兩句是描寫邊鎮少數民族將領的安逸生活,黑姓蕃王在酣飲起舞之后得來了繡有葡萄樣式的絲織品用以纏頭,從穿著、氣魄和葡萄宮錦三個角度展現了黑姓蕃王的地位和驕縱,此情此景便可看出葡萄紋飾絲織品的名貴與奢侈。白居易《游春詩·風流薄梳洗》中的“裙腰銀線壓,梳掌金筐蹙。帶襭紫蒲萄,袴花紅石竹”四句盡顯春游女子時髦的服飾裝扮:頭插金梳,裙腰上有銀線刺繡,底下是石竹紅的袴,系著紫葡萄色的帶子。這四句對唐代春游女子的刻畫表現了大唐盛世下女子在外春游的風雅情態,銀線、金梳的映襯下也彰顯了葡萄帶的名貴不凡,且葡萄色的帶子不禁讓人聯想到修長蜿蜒的葡萄藤蔓,更顯女子的妖嬈多姿。

唐代人心中葡萄紋飾是集曼妙的外形和珍貴的地位于一體的象征,可以借葡萄錦緞彰顯個人身份地位,也可借葡萄帶襯托女子妖嬈的身姿情態。這些詩句的描寫既體現了西域葡萄傳入中原之后對中原藝術風格的強烈影響和西域葡萄(酒)在中原的重要地位,同時也表現出葡萄本身所蘊含的美妙意味。

形成以葡萄為珍的思想觀念。隨著西域葡萄及葡萄酒在中原大范圍的傳播,中原各地也掀起了種植葡萄、學習葡萄酒釀造技術的浪潮。劉禹錫的詩中便多次提到并州所產的葡萄酒,如《和令狐相公謝太原李侍中寄蒲桃》,劉禹錫的這首詩清晰描寫了葡萄從西域引入中原當地發展的盛況,“醞成十日酒,味敵五云漿”這兩句充分表現了葡萄釀成酒后,美味至極令人為之傾倒;“不得一枝嘗”也更表現出葡萄的稀少和珍貴,并非尋常人能嘗到的水果。

劉禹錫用十分細膩的細節描寫將葡萄的珍貴展露出來,另有一首詩《蒲桃歌》直抒晉地能種得如此稀品的驕傲之感,還有對葡萄酒“飲不足”的喜愛之情,最后兩句中用了孟佗斗酒換刺史的歷史典故。東漢時,一個名叫孟佗的人為了謀求官位,以一斛涼州葡萄酒賄賂宦官張讓,便獲得了涼州刺史這個官位。后來人們便用“斗酒博涼州”“一斗博涼州”“一斗得涼州”等用以說明賄賂得官或形容葡萄酒之美。

即使西域葡萄酒大量傳入中原,甚至在并州及其他地區種植葡萄釀造葡萄酒,但至唐代葡萄酒仍然被人置于較高的社會地位,無論是在統治階級還是在平民百姓的心目中,葡萄酒都是珍貴之物,在對思想觀念產生影響的同時由此衍生出的故事和文學藝術作品也體現了葡萄酒的文化影響力之強。

西域葡萄酒體現在唐詩中的精神特點

西域葡萄酒在融入中原文化的過程中,既體現了西域文化對中原的影響,也傳達了葡萄酒作為西域文化的一角,有著獨特的精神特點和內涵,這被唐代詩人所看到并記錄在詩歌之中。

西域民族的政治象征。隨著中原王朝對西域的征伐,葡萄酒作為一種俘獲物引入中原。與此同時,為了維護與中原的友好和睦關系,西域也會每年向唐王朝進貢,貢品中必不可少的葡萄、葡萄酒自然而然就成為西域民族的一種政治象征。

李白善借葡萄(酒)表現中原西域兩地和睦交往的和平盛世之狀,如《宮中行樂詞其三》便生動體現了民族融合之樂的盛狀。與描寫宮中祥和之景畫風不同的是軍事方面的唐詩,在氣勢和情感上都更為強烈。李白的《送族弟綰從軍安西》,作為一首送別詩,送別自己的族弟李綰從軍出征,慷慨激昂的基調表達了對族弟乘風破戎、殺敵立功的強烈期待。最后兩句以期待匈奴盡數投降、族弟進宮接收封賞為結,其中“蒲萄宮”三個字表現了征服西域大獲全勝之狀。

與李白征戰邊疆建功立業的愛國之情有所不同的是李頎的《古從軍行》。詩人李頎題名“古”從軍行,實則是借漢皇開邊,諷刺玄宗用兵之事。第一聯中“望烽火”說明從軍生活,“交河”說明地點,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最后兩句正面描寫了戰爭的殘酷無情,為漢朝開邊政策而犧牲的無數將士們換來的只不過是西域特產葡萄移植到中原罷了。李頎詩中“蒲桃”二字雖輕,卻滿含對常年征戰的厭戰之情及對西域農人承擔歲貢重負的憐憫之情。

無論是和平盛世下酣飲葡萄酒、征戰邊疆喜獲西域特產,抑或是為了開邊擴土而挑起戰爭造成的民不聊生,唐人筆下的“葡萄”儼然成為西域民族的代言詞。

豪邁雄渾的英雄主義理想。英雄與美酒向來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一對絕佳拍檔,英雄的豪邁氣魄總是要通過酣飲醉酒來輔助表現,如李白無酒不成詩的狂放不羈。

王翰的《涼州詞其二》表達了邊疆將士的豪邁和灑脫?!稕鲋菰~》第一句盡顯酣飲葡萄美酒的浪漫情境:夜光杯在燭燈下搖曳生光,杯中的葡萄酒更是醇香四溢,如此情境下一個“欲”字將迫不及待痛飲的心情展露紙上。后面三句在詩意的理解上卻有著豪放樂觀詞和厭戰悲壯詞的巨大歧義。沈德潛評王翰《涼州詞》:“故作豪放之詞,然悲感已極?!惫P者認為該詩借醉飲葡萄酒結合邊塞沙場征戰正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壯志之感。

縱觀全詩,葡萄酒、夜光杯、琵琶語營造出軍中酒宴的熱鬧場面,觥籌交錯伴隨著異域歌舞的加持,征戰沙場的疲憊和殘酷頃刻盡消,充分體現出邊塞軍人的豪邁和樂觀。這里的葡萄酒已不僅是杯中酒,更是壯士們情緒的催化劑,是將士們征戰靈魂的英雄本色。

作為親歷邊塞的詩人岑參,他的筆下必然不會少了大漠軍營中痛飲美酒的場面,其中《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便是詩人身處西域邊疆軍營生活的真實寫照,這首詩與王翰《涼州詞》中的場景也有所相同。葡萄酒度數極高,在酒精的催化下,深藏在將士們內心深處的熱情,在這個瞬間迸發傾瀉出來,使全場達到了歡樂的頂點。如若沒有葡萄酒、西域歌舞的陪襯,這里的熱情與豪邁必然有所損益。最后三聯描寫了踐行酒宴之后,有人也踏上了歸途,再反觀詩中酒宴的情狀,頗有“杯中酒,酒中情,杯杯見真情”的感覺,對友人想說的話想抒的情通通寄托于酒水之中。

葡萄酒所能傳達的這種豪邁和熱情原因,與其所處的大漠密不可分。無垠的沙漠戈壁、延綿千里的天山和夾雜其間的綠洲如桃花源一般美麗而神秘,孕育其中的西域文化必然有著西域自然風景中的豪壯之氣。這與生俱來的氣質融入詩人的創作中,為從軍征戰的將士們增添了一縷理想主義之光。

自由開放的本真追求。自由開放是葡萄酒內在的特點。自然天成沒有任何添加成分的葡萄酒,使得其中自有自然的本真之色。西域飲酒并不強調酒令,也不像中原地區那樣強調長幼尊卑之禮,酒胡子便是最簡單的勸酒形式。酒宴之上可以上下平等,直呼其名,任性自由,銜杯共飲。另外飲酒時往往有樂舞表演相伴,男男女女毫不生分共同起舞,肆意恣縱,快意當前,狂歡盡興,期在必醉。這些特點融合著李白自由率性的性格,在詩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李白《少年行》這一首詩雖沒有正面描寫飲葡萄酒的場景,但將少年的意氣風發盡數表現出來:五陵俠少身騎駿馬,春風拂面,出入于花海酒肆,沉浸于胡姬的歌舞之中,醉倒于琥珀光色的葡萄酒之下,甚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得意自在之感。

李白正面描寫葡萄酒的詩有《對酒》,這首詩創作于李白初下江南之時,來自邊塞異域的“葡萄酒”“金叵羅”和細軟嬌柔的吳語歌聲非但沒有沖突之感,還更顯和諧自在,營造出一種浪漫恣縱的飲酒風情。最后一句“奈君何”三個字將沉醉中李白那無拘無束、自由飄逸刻畫得十分生動形象。

本質自由狂放的葡萄酒,遇上詩意的李白,遇上開放兼容的大唐盛世,使其所有特性與唐朝恢弘的時代特征所結合,釋放出綿延不絕的獨特韻味。

從絲路西來葡萄酒中的自由狂放在大唐盛世的開放包容之下,不僅豐富了我國的古代文化,在促進民族團結和塑造愛國情感方面也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西域如此廣闊的地理空間跨度和唐代如此漫長的歷史時間跨度中,眾多民族文化從興盛走向了衰亡,眾多的歷史風物化為了灰燼或被永久塵封。通過唐詩的記錄和絲綢之路的歷史聯結,西域葡萄酒的豐富多彩被定格至今,也向世界展示了大唐帝國闊大的氣勢。

作者簡介:

趙雪琪,1999年出生,內蒙古托克托縣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學科教育(語文)研究;包朗,1970年出生,本文通信作者教授、博士、碩導,歷史與哲學學院中國史學科帶頭人,主要從事歷史文獻學、漢語言文字學、學科教育(語文)研究。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摩尼教道化研究》(22BZJ007)階段性成果。作者單位:塔里木大學人文學院;塔里木大學歷史與哲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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