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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開麥”的今天,辯論還有價值嗎?

2024-04-24 07:46苦苦
記者觀察 2024年3期
關鍵詞:辯題辯論賽反方

苦苦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辯論好像不那么受歡迎了。

在各類辯論賽的評論區里,風向正在悄悄改變。有人質疑辯題的合理性:“不知道這種辯題有啥意義?”有人質疑辯論的意義:“花時間吵半天架,浪費時間?!鄙踔劣腥税堰@種批評延伸到辯手們身上:“癡迷辯論的人,十有八九是杠精?!?/p>

辯論從來都不缺觀眾,問題在于,臺上正辯得跌宕起伏時,群眾卻突然醒過來:“等等,就為這事?”比如“獨立女性該不該收彩禮”這個熱點議題,看似很值得辯論,可“收不收彩禮”是否與“獨立女性”掛鉤,要打個問號,辯題將它們綁定到一起,辯手只好生拉硬扯個所以然出來,哪怕它從一開始就不合理。

又或者是,把辯題局限于“豆花該甜還是該咸”之類的議題,比如,“是傳統偶像還是虛擬偶像更能滿足人類需求”“是情深緣淺更可悲還是情淺緣深更可悲”,分歧是有了,可意義幾乎為零。

有網友還曾強烈批評過一個離譜的辯題——“該支持地心說還是日心說”。在八竿子打不著或者無關痛癢的事上,嚴肅地吵一架,似乎成了當下不少觀眾對辯論的定義。

到底是抬杠,還是辯論?

很多時候,為了支撐論點,辯手會在詞義上做文章。舉個具有討論意義的辯題——“《原神》的出現是不是國產游戲的黎明時刻”,反方辯手咬住了“黎明時刻”四個字,不斷論證《原神》可以是“高光時刻”“光輝時刻”而偏偏不是“黎明時刻”,甚至爭辯起“黎明”是不是在暗示,之前的中國游戲是一片衰落。

一個針對《原神》的辯論,最終打成了“黎明是什么”,雙方都對摳字眼感到熱血沸騰。

更不用說,辯手暴露出了對ACG(指動畫、漫畫、游戲相關的行業)的不了解,趕鴨子上架般,既沒有拿《塞爾達傳說》《巫師》等經典游戲來做輔助的論述,也避開了對家用機、街機、橫版過關游戲的“黎明時刻”進行回溯,卻拿“Steam下載量有3萬人”來當作了不得的結辯例證數據。

外行討論內行,是辯論最崩潰的一條路,于辯手、于評委、于觀眾來說都是,尤其是在撞到專業領域的“次元壁”時,論據就很容易開始“四處漏風”。

2016年有一個辯題叫“在神奇寶貝的世界是否應該禁止人類捕食神奇寶貝”,正方立論提出“大量捕食鯉魚王會觸怒暴鯉龍”,可鯉魚王在寶可夢圖鑒中根本沒法吃,而一句“同族意識”,也被彈幕以“烈雀族群的捕食關系”噎了回去。一場辯論打下來,整整50分鐘,只看到了勝負心。

就算是內行,為辯論而辯論,故意處處壓對方一頭,也不好看。比如大洋彼岸的美國,奧巴馬和對手羅姆尼的一場關于公共政策的激辯中,雙方密集地喊:“等等,我還沒說完!”以至于美國喬治梅森大學媒體與公共事務中心為此特意數了一下:總共有122次互相打斷。盡管這場辯論幾乎全程緊扣“女性就業”“石油”“稅收”等社會熱點,但輸贏卻未必是順理成章的,在一場又一場辯論中,它更像個技術活,而不全看誰有理。

有沒有循環論證、有沒有偷換概念、有沒有正面回答……用辯論黑話拆對方的臺,或者聰明地用詭辯術,一步步攻防,拿下某場辯論賽,到頭來只是兵法問題,或者是一場情緒游戲。

有時候,辯手努力變得“學富五車”,最后只成為一個“抬杠”冠軍。

那些曾經火爆的辯論時刻

古往今來被人們傳頌的辯論,往往還是很實在、很真誠的。

辯題常常圍繞廣泛的社會問題,同時蘊含哲思和激辯的空間,例如“楚國為什么不能打宋國”“殺一個鄰居怎么推演出掠殺一個鄰國”“買櫝的人怎么反而還了珠”“杯水怎么救得了車薪”,以及孟子跟梁惠王辯論國策時,那個著名的開放性問題“怎么敢以五十步的逃跑策略,去笑那逃了一百步的人”。為現實問題而辯論,即使身邊沒有第三個觀眾,也非常必要。

時間向前倒推若干年,辯論曾經是中文世界的頂流活動。1993年,國際大專辯論賽橫空出世,蔣昌建的陳詞“野心共暴力一色”、林正疆的結辯“空手怎么畫出科學上的圓”等,統統經由央視實況播出,收視率翻升了2倍。

第一屆辯論賽播出,給社會議題做出一場場爽快的談辯后,有很多大學生把經典辯論錄成磁帶,當作提高口才的素材。辯論的魅力凝結為金句而廣泛傳播,20世紀90年代的國辯讓“對方辯友循環論證”“到底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懂啊”有了近乎小品臺詞的傳播度,2014年刮起又一陣旋風的《奇葩說》,則讓辯論開始有了網感。

在這檔綜藝節目上,每爆一個辯題,乍看夸張,其實辯著辯著,就能辯出直抵人心的核心價值,比如,“丑聞主角就活該被萬人虐嗎?”“女性專屬停車是不是歧視?”“‘能者多勞是不是在坑我?”“剩男剩女該‘差不多得了嗎?”“‘時刻保持聯系是一種暴政嗎?”。

也許是為了適配綜藝節目的氛圍,辯手也不再執著于辯論術語,直接走上了一條“拿俗話說大事”的道路。于是,辯論以“話糙理不糙”的方式又火了一把,《奇葩說》前3季的播放量超17億次。

但綜藝化的辯論,在傳播度走上最高峰后,也悄悄迎來了新的處境——社媒時代,互聯網的角角落落到處埋伏著千萬個辯手,沉默者的數量縮減,表達欲空前爆發,評論區里個個是辯手,辯論和吵架的邊界逐漸模糊。

觀點泛濫而真誠稀缺的時候,人們對于辯論的印象開始變差,在許多人心中辯論被打上了“詭辯”的標簽。

明辯,永遠勝于雄辯

2023年,在拿下戛納評審團獎的電影《墜落的審判》里,辯論戲占了大頭。眾說紛紜是怎么發生的?偏見與反轉是怎么開始的?辯方認為“這是步步緊逼”,檢方則覺得“我只是求證”,關于誘導、勾引、厭女、嫉妒、出軌、剽竊等關鍵點的質詢,使影片外的觀眾開始有了道德傾斜。

不可否認,庭審辯論非常重要,但其中難免蘊含著某種由爭辯而發酵的傲慢,每聽到一句話,就不由得下一個私人的判斷,妻子如此反問:“如果我在看心理醫生,他可能也會站在這里控訴薩穆埃爾有多不堪,但我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辯論當然有其原則,“當辯論開始時,權威中止”,不光墜樓案件的法庭對峙,在廣泛的辯論場上,圍繞稅收制度、捐精倫理、訴訟融資、禁煙等等社會問題,都有無數種觀點,辯論是一個必要的過程。

如今,在互聯網的作用下,辯論的場域擴大了,每個熱搜問題都能夠在鍵盤上展開質詢,討論話題的烈度上升,意見交換的密度增大,戾氣也頻頻爆發,可一場鍵盤大戰下來,爛事依舊在那里堆著,沒有變化。

比起繁雜的現實生活,辯論甚至顯得有些滑稽,它技巧性地避開不利案例,又技巧性地佐證一個說法,留下迷茫中的大眾,腳不知道該往哪擱,在現實問題面前,具體怎么做,有時比鋒利的句子有用。

諷刺的是,“辯論”本身的價值作為辯題時,也經常不被肯定。1997年國辯的辯題“真理是不是越辯越明”,反方辯手拿下了比賽;2023年老友賽的辯題“當今時代還需要辯論嗎”,勝局又一次判給了反方。在競技的土壤里,它靠競技否定了自己。

馮驥才曾指出,“明辯勝于雄辯”,這也是反方辯手拿來結辯陳詞的一個實例。

長于辯論的人們知道,在辯題合理的情況下,沒有誰必勝,每個持方都有辯駁空間,而且,短時間、快節奏、高強度的辯論環節必然有人來不及思考就下結論,犧牲了哲思,只想著迅速征服。

人們慢慢發覺,貼吧和論壇吵架,與大量潦草的辯論賽相比,沒有太大區別。說到底,觀眾需要的是有信息增量的駁斥和關乎真相的申明,而不是充滿技巧地胡謅。

回過頭看,辯論前大量閱讀這件事是有意義的,辯論者必須站在對方辯手的角度考慮問題是有意義的,而狂熱地依賴巧辯壓別人一頭,對這個互聯網年代來說,已經過剩了。

摘自微信公眾號“硬核讀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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