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威
咯吱,咯吱。綁在我腰上的繩子繃得很緊,左搖右晃,打掉了不少巨型桉樹的枝丫,高空的風明顯要比地面上強一些。
我和馬里早上從山下的營地出發,穿過危險的“墨綠地帶”,蹚過因地勢而變得異常湍急的溪流,在太陽還未到達最高點的時候,來到了位于半山腰處的巨石巖。
昨天,馬里操控無人機在山上逡巡,無意間飛過一棵巨型桉樹。這棵桉樹比其他樹木要高得多,伸出的枝杈差點被絞進螺旋槳。
等無人機從驚險中緩過神來,上置的攝影機正好面對著一個蜂巢,蜂巢比無人機要大得多,無人機往后退了退才看清全貌,有幾只蜜蜂在外面巡邏,見了無人機便起了攻擊的意思。蜂巢很飽滿,往外溢著蜜。
這一次的意外發現引起了我的興趣,于是,我們在今早全副武裝,向山里進發,準備打掉蜂巢。路上我們遇到了一個青年登山者,他約莫二十歲,穿著藍色沖鋒衣,笑著朝我們招手,問我山上的去路。
春夏之交的山林,溫差很大,早晨很涼爽,甚至有些冷,但到了中午,情況就不一樣了,雖有樹葉遮擋,但還是有些悶熱。
這棵桉樹要高出森林一大截,穿過了下方樹葉構成的“綠色云層”,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我攀附在樹冠上向下看去,視線被樹葉遮擋,幾乎看不到陸地,在太陽底下,這棵樹的樹干雪白雪白,就像海明威筆下白象似的群山。
馬里站在一塊裸露的巖石上,像是綠色海洋中的一座孤島,正抬頭望著取蜜的我。
我手持短柄鐮刀,將安全繩從樹干上摘下,小心翼翼地將它捆在一個牢靠的側枝上,我需要爬上側枝才能夠得到蜂巢。
隨著溫度升高,在蜂巢外游蕩的蜜蜂越來越多了,它們還沒有意識到我的靠近,我必須盡快搞定以免被蜜蜂蜇傷。畢竟誰也不知道山里的蜜蜂毒性怎么樣。
我舉著鐮刀順著樹枝匍匐前進,風吹過,吹干了我手上的汗,不一會兒便又流了下來,鐮刀舉著在太陽底下明晃晃奪目,真害怕驚到了蜜蜂。
到達合適位置之后,我從手邊掰斷了一根小樹枝,準備等動手的時候隱藏自己用。低頭往下看,馬里已經用手張開了大口袋,準備接我扔下去的蜂巢。
我將鐮刀貼住蜂巢的根部,找準時機,趁周圍蜜蜂較少的時刻,用力一割,蜂巢連根而起,我戴著手套暫時托舉著它,準備給下面的馬里發信號。
咦?馬里人呢?
“馬里——馬里——馬里——”我大喊。
回聲在綠色海洋中漸漸蕩開,沒人回應。
我舉著蜂巢的手緊張到發抖,也或許是累的??蓯旱鸟R里,關鍵時刻跑哪兒去了!口袋明明還在。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打算放棄這個蜂巢時,早上遇見的那位登山者進入了我的視野,他正舉著相機拍攝著什么,正好走到了馬里原先所站的位置。
“喂——能聽到嗎——”
登山者一愣,明顯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左右扭頭尋找著。
“在上面——在上面——”
他抬頭看到了正在揮舞手臂的我,幸好我今天穿著一件紅色襯衫,不然恐怕他眼力再好也無濟于事。
“口袋——”
我用手指了指蜂巢,示意了他一下。那位登山者看來經驗也很豐富,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從地上撿起口袋舉了起來。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雙手穩穩地托住蜂巢,瞄準口袋拋了出去。蜂巢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口袋。
隨著蜂巢被扔出去,我頭頂上的蜜蜂也沒幾只了。我正準備松一口氣時,在下面接到蜂巢的登山者竟然消失了,蜂巢口袋也沒有了。
什么情況?
實在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難道他還能帶著我的蜂巢跑了不成?
我迅速地退回到主樹干,綁好安全繩,一步咬著一步地下降。生人果然信不得,我下降的過程中這樣想,半途碰上很多小樹杈,但我都沒在意,徑直將其撞斷,胳膊生疼,但現在緊要的是那個蜂巢。
等我降到地面,迅速向空地跑去,當我視野變得開闊一些的時候,我恍然大悟。
那位登山者正在不遠處的樹下給馬里療傷。
“他被蛇咬了,所幸沒毒?!?/p>
“萬幸萬幸,感謝你!”我紅著臉說。
選自《小小說月刊》
202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