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館

徐斌會

[一]

銅鑄器物里的火，鍛造出一個一個的旋渦，使遠去的故事穿過歷史的風云，陶冶成肅立。

一如當年，在你的緘默中，撫摸：

軒轅鏗鏘的腳步，劈斬出上古的天老地荒，將夏商周的傳奇，編鐘震顫，彈奏出兕觥問天；

是陵銅的車馬，演繹著始皇的霸業和王朝的更迭；

是漢唐的威嚴斟滿黃河、長江，威儀成王的圖騰。

[二]

是今天，我看到鼎罐里的火焰還在燃燒，火星還在飛濺，火種還在延續。

眼睛，成了打開它的一把鑰匙，打開了三千年的時光。

是腳下的泥土，盛滿前朝的雨水和風浪。在站立中訴說，在朝拜中沉重。

凝固在神壇之上，萃取了人間的花朵。讓滿寫的天真、麻木、無助和覺醒，凝固成一團烈火，在人間盤旋。

成為我們的祭壇。成為膜拜的信物。

[三]

是被鼎在禁錮中記載，把歷史還原成說辭，化解人間的遭遇；讓一道一道神諭，破譯出生命的密碼，被后人領會，或者猜測。停頓在一粒塵埃的飛揚里。

是鼎罐里的年華，安放于人世的驚嘆，讓安靜下來的山河，看清它的本來面目，都帶有缺口和傷痕。

與這些眼神對接，我就被教化、被征服。

多看幾眼，就多出了幾分熟悉和敬畏，多出了幾分悲切和感動。

如一首詩，從內心出發，又回到內心。覆蓋那些難以觸摸的硝煙、戰車、馬隊、奔走的腳步。

[四]

我驚訝于在烈火中才能讀這些堅硬的語詞，在烈火中淬煉，在孤獨里成型。

讓沙礫、血、火焰，在與黑暗和寒冷對峙中，孕育了人群、五谷、河流、山川、宮殿、城池。讓真實與虛幻，成為一個整體，無論是一群牛羊，還是一塊頭骨，內心仍然洋溢著鮮活的氣息。

讓存在見證，人間的命運是如何雕琢。猶如淚水和血液，都參悟著內心煉獄般的痛楚。

把僅有的秘密，緊握在自己的手中，或一字道破天機，或一句祈福天下康寧。

[五]

我仿佛看見那些持著火把的人從遠古走來，摶土為銅，為日月星辰勒碑刻銘。讓原始的元素，猶如火種思想的流布，穿過漫漫長夜。

看見他們像火鳥黎明前那滴血的吟唱，棱棱的胸骨，在血與火的嘶鳴中，講述那一場場疆場廝殺的血雨腥風，演繹帝國的興衰存亡。

把一張張人的臉譜，篆刻成形紋，無論停留在哪個紀元，都昭示某種文明。

[六]

我試圖用詩的靈性，擦拭你的銹綠，觸摸你的幽寂，牽出你的質樸、獨白，看那些嵌在銘文與紋飾里的火焰，放大成古老的戰場、放大成遼闊的疆域。

把朝露、流水、鳥鳴、花蕾打造的光景再次飛翔。

讓鍛造最后的遺言，成為鍛造最初的誓言，在我們手上重生，復活。

在喧囂與寧靜中，使野獸變得乖巧、靈動，變得方圓得體。

使三千年的遺產，被我們繼承。三千年的火光，還在燃燒。三千年的光景，還有余音和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