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燉肉

葛麗紅

老劉喜歡燉肉，用老劉的話說只有燉肉才不瞎東西，肉吃完了，肉湯還能和很多菜一起熬煮，味道極好。

老劉燉肉喜用燒柴的大灶，鮮肉用涼水浸泡個把小時，血水漂在水面上，換幾遍涼水，血水就少了。然后再把肉切成墩子塊放進涼水鍋里緊，緊就是煮的意思。

等開鍋這會兒，老劉切蔥、切姜，切完了，又把花椒、大料、糖等調料預備齊。水開了，血沫浮上來，老劉用勺子撇凈浮沫，用漏勺撈出肉來放進盆里，準備上糖色。老劉把冰糖和油放進鍋中，中火，攪動糖，看糖一點點熔化，改小火不停地攪，看里面糖冒出大泡又轉小泡后變成棕紅色，迅速把肉倒進去翻炒，直到每塊肉都上了色，倒熱水進鍋，最后放入各種調料。肉塊在棕紅色的浪里翻滾，老劉才長舒了一口氣，蓋上鍋蓋，看看灶膛里的火，大小正合適。他倚在門框上，拿出一根煙點燃，一口吐一串圈圈。

肉熟了，鄰居老奶奶聞著香味拄著棍子就過來了。人沒進屋就在院子里喊，大侄子，燉肉呢。

老劉急忙出來迎老奶奶進屋上炕，端上一碗燉肉。

老奶奶也不客氣，坐下來就吃，也不貪吃，只吃三兩塊。她說她的老腸子老肚子受不了太多葷腥，吃多了會拉肚子。老劉也不生勸。老奶奶邊吃邊夸老劉這肉燉得好，她說她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燉肉，若是臨死前能吃上兩塊肉，死也能閉上眼了。吃完肉老奶奶不急著走，坐炕沿上嘮叨。

做鄰居幾十年，老劉了解老奶奶的兒媳：山里地里是把好手，可就是不會打理家務，飯菜更是做得一團糟。她的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孩子住校，只有年邁的老奶奶和她在家，老奶奶熬煎得慌。

老奶奶嘮叨，老劉不插言，只聽。嘮叨一會兒，老奶奶就不嘮叨了，問老劉，大侄子，有煙沒？老劉急忙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遞她手里，點上，順便給自己也點上一支，煙霧裊裊，兩人都不說話。老奶奶下炕沿拄上棍子要回家。老劉說，以后您別自己跑過來了，歲數大了磕著碰著不安全，以后我燉肉就給您端一碗過去，就當侄子孝敬您的。

老劉說得誠懇，老奶奶嘆了一聲，那我就謝謝大侄子了。

老劉說到做到，之后一燉肉就給老奶奶端過去一碗。不覺間很多年就這么過去了。

老奶奶癱在了炕上，有出氣沒進氣只等死了。兒媳婦問她想吃點啥，老奶奶就說她想吃老劉的燉肉。老劉聽說了急忙去割肉，回來又趕緊生火燉肉。灶上灶下好一陣忙活，忙出一身熱汗，連煙都沒顧得上吸一支。肉一熟，他麻利地盛了一碗，一溜小跑送到隔壁去。

幾天來一直眉眼不睜的老奶奶忽然睜開了眼，她吸溜著鼻子。真香啊，是我大侄子燉的肉，快給我吃一塊。

老奶奶吃下一塊肉，帶著笑意走了。

選自《小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