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頂武當天地寬

王啟迪

喘氣，攀登，流汗；山腳下，樹林中，古道上。

我奮力向武當山頂前進，想領略這片道家圣地的神奇，發掘朱棣不知道的真武大帝飛升成仙的秘密。

紅艷的高山杜鵑正肆意生長，在漫山林海中，蜿蜒的古道通向幽深的遠方，印證了“曲徑通幽處”這句古詩。一切都是那么寧靜美好，我不禁發問：我有多久沒有如此沉靜，又有多久沒有如此自由地享受自然？如今，人們生活在急促喧囂的都市中，沉重的學業與生活的瑣事不斷催逼著人們，讓人們身心俱疲。諸葛亮說“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誠為一道良藥。武當道家所求亦是以問道之境，開啟心中智慧。人生中有太多不如意，但愿每個人都能戒驕戒躁，能將心靜下來。

繼續前行，我來到山腰處，路變得陡峭起來。我扶著銹跡斑斑的鐵鏈慢慢前行，濕潤的空氣使路變得有些濕滑。向上望去，是一座座兀立的危峰，怪石嶙峋，崖陡似削，山石橫斷；往遠處看去，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我腳下層層疊起的石階就堆砌在這絕壁之中。不一會兒，我便累得滿頭大汗，山間悶濕的空氣親撫著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讓人苦不堪言。忽然聽到前面一陣歡呼聲，原來不遠處是纜車站。隨著人流，我氣喘吁吁地來到纜車站。這里的纜車直達金頂，坐上去，既可以從高處觀景，獲得不一樣的旅游感受，又可免去攀爬之苦，體驗輕松愉快之旅。但隨即我又想：被關在狹小的纜車中，透過玻璃觀景，與看電視何異？穿梭云中，腳下的樹木等微不足道；在纜繩上直升，下臨深壑幽谷，心惴惴然，這是詩意之旅嗎？我又臆想：虔誠地徒步，是不是就能夠感動上蒼，直達山巔，就能與神仙共舞？一番思量之后，我選擇了繼續漫步古道，用自己的雙腳登山，踏上金頂，親身去體驗一下那汗流浹背、那心跳加速、那堅持、那喜悅……

從纜車中觀景，得到的終究只是浮光掠影。徒步爬山，固然艱難，固然疲累，但會讓我更勇敢，能讓我超越自己，我也將觀賞到更清幽、更美麗、更動人的風景。不久后，我渾身濕透，雙腳也變得酸痛。走走停停間，我看到了更細致的景色。這些曲折險峻的古道，如縷縷飄帶纏繞在綠水青山間。深幽的山谷中，升騰著神鬼莫測的山氣，它們如輕紗如帷幔，精致婉約。古老的石階旁，有苔蘚綠得直逼你的眼，似乎要滲出水來。途中還有莊嚴巍峨的大殿，有許許多多我叫不上名的花鳥蟲獸，它們伴在我身邊，給我接連不斷的喜悅。

不知不覺，我已經攀爬了很長的一段路?！暗离m遠，行則必至”這句話忽然出現于腦海。前方的路越來越窄，人也越來越多，空氣也變得寒冷起來。我置身于一片迷霧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縹緲，我只能順著鐵鏈摸索前行。長久的攀爬，使我的腿中似乎灌滿了鉛。我咬咬牙，邁著吃力的步伐，繼續前行。身旁是忽隱忽現的松樹，好像在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戲。處身其中，我根本無法分清天和地?；秀敝?，我仿佛成了仙人，飄逸于濃霧深處，此時方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之意蘊，亦感受到超脫世俗的快意。

堅持不懈，我終于登上了金頂。山頂上，風一陣陣吹來，霧氣隨之波動彌漫在群峰間，構成一幅充滿詩意的流動的山水畫卷。此情此景，我更多感受到的是親臨山巔的喜悅、享受涼風的快慰、親近云端的自豪。盡管下山后我渾身酸痛不已，還后怕不已，但是我可以自豪地說，不虛此行，不枉此生。

《離騷》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笔前?，人生路上，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勇于行動并不懈堅持的過程。即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登上山頂，結果卻發現風景并不如你所愿，也望不見霧的那頭，那也沒有什么。我們收獲的是挑戰自我并戰勝自我的蛻變過程，還有沿途多樣的風景以及登頂成功的快感。坐纜車上山固然省時省力，但也錯過了與風景的近距離接觸，失去了挑戰自我的過程。何況，人生路上，不可能每次都能遇上纜車，很多路得自己去摸索、開辟、行走。（指導老師：喻志琴）

【簡評】于作者而言，此趟武當山之旅可謂收獲頗豐，既有沿途優美風景娛耳目，更有挑戰自我悟道明理之塑心靈。于讀者而言，此文可謂文質兼美，可賞文字，可思人生。

【他山之玉】

那年初秋，我們在韓國慶州土含山佛國寺觀日出。

清晨絕冷，大家一路往更高更冷的地方爬去，爬到一座佛寺，有人出面為那座并不起眼的佛像做一番解釋：

“啊喲！你們來的時候不對！如果你們是十二月二十二日那天來，就不得了啦！那菩薩的額頭中間嵌著一塊寶石哩！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早晨，太陽的角度剛好照在那塊寶石上，就會射出千千萬萬道光芒，連海上遠遠的漁船都看得見呢！”

我們沒有看到那出名的“石窟庵菩薩”的奇景，只好把對方詞不達意的翻譯放在心上，一面將信將疑地繼續爬山。那天早晨我們及時到達山頂，興奮地從云絮深處看那丸蹦躍而出的血紅日出。

每想起慶州之行雖會回想那看得到的日出勝景，卻不免更神往那未曾看到的萬道華彩。其輝燦絢麗處，果如傳說中說的那么神奇嗎？后來又聽人說，那塊寶石早就失竊了。果真失竊，那么，看不到奇景的遺憾，就不僅是我一個人的了。這件事在我心里漸漸變成一件美麗的疑案，我常想，如果寶石尚在，每一年的某月某時某分，太陽就真可以將一塊菩薩額頭的寶石折射成萬道光華嗎？我不知道，然而，我卻知道——

如果，清晨時分我面對太陽站立，那么，我臉上那平凡安靜的雙瞳也會因日出而幻化為光輝流爍的稀世黑晶寶石！

不必等什么十二月二十二日，每一天的日出，我的眼睛都可自動對準太陽而射出歡呼和華彩——并且，這一塊（不，這兩塊）永不遭竊。除非，有一天，時間之神自己親手來將它取回。

我于是憬悟到自身的莊嚴、燦美，原來尤勝于在深山蓮花座上趺坐的石佛。

——張曉風《傳說中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