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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詹姆斯·韋爾奇《印第安律師》中的歷史哲學思想

2024-05-09 06:36李楚東李雪梅
東北亞外語論壇 2024年1期
關鍵詞:韋爾奇印第安印第安人

李楚東 李雪梅

大連外國語大學 大 連 116044 中 國

引語

當代美國原住民小說,幾乎就其本質而言,有著強烈的歷史和政治傾向。詹姆斯·韋爾奇是印第安文藝復興的先驅,由其執筆的作品獲得了諸多獎項,包括本土作家協會頒發的“文學終身成就獎”、法國政府頒發的“藝術和文學騎士勛章”“洛杉磯時報圖書獎”和“太平洋西北書商獎”,除了這些獎項和頭銜外,他本人的作品還被列入美國的教科書中(Lupton, 2004: 7)。他的第四部小說《印第安律師》于1990年出版,講述了印第安人在城市環境中的生活,并借鑒了他在蒙大拿州赦免委員會十年的工作經歷(McFarland, 2000: 109)。中國學者主要從空間政治的角度解讀小說中的二元對立,并批判了根源的資本主義制度 (陳雯意 趙莉華, 2016: 110);或聚焦于“主觀能動性、民族傳統、文化策略”(劉克東,2014: 60)、“城市印第安人的越界”(李靚,2019: 13); 或從“自我形塑、歷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等理論”(顧卓君 鄒慧玲,2015: 97)進行分析;此外,還有學者基于該作品進行“印第安人名的翻譯策略研究”(孫亞沖,2019: 267)。國外學者關注的重點則是“局內人”與“局外人”的轉化(Larson,1994: 495)、少數族裔在不同文化中的身份差別造成的問題(Saul,1995: 519)和主人公深陷的倫理困境及其歸家后的自我和解(Knake,2008: 13)。

在小說中,韋爾奇聚焦于被掩蓋的受難者歷史,借保留地、戰爭、疾病、環境破壞等問題,批判資本主義及歷史進步論;惡作劇者的出現猶如神明憐憫世人在困境中掙扎求生的指引,少數族裔在不斷地努力與拼搏之中,發現自我救贖之美;流動時間中的過去與現在都彌足珍貴,歷史與本源文化亦不可忘懷?!队〉诎猜蓭煛分刑N藏著的歷史哲學思想承載著城市印第安人的生存渴望與精神依托,體現了韋爾奇的歷史意識、美學思考和文化訴求。

一、資本主義的商品拜物教性質——對歷史進步論的批判

現代社會科技高速發展,鋼筋混凝土筑成的高樓大廈比比皆是,人們似乎總在追求物質上的極致滿足,并稱之為歷史的進步,而恰恰忽略了精神世界的豐富與充實。以歷史哲學視角看來,這些眾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世俗目標只會不斷減緩所謂的進步的歷史,甚至使歷史倒退。韋爾奇作為作家集體中的一員,他堅決反對“個人主義,貪婪的物質主義,和歐美的私人資本主義”,并從導師理查德·雨果那里了解到,詩人可以穿藍色牛仔褲和鹿皮裝,也能夠抵制主流文化的價值觀(Lupton, 2004: 15)。

小說的主人公西爾維斯特決心“對所有保留地和印第安社區的所有醉酒者發動一場全面戰爭”(Welch, 1990: 291),“他談到婦女有權控制自己的身體,這樣就不會讓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獨自面對黑暗”(Welch, 1990: 238)。西爾維斯特不僅談論印第安人和保留地的權利,而且還站在婦女和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的一邊,為他們發聲,這些都或多或少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他出生的部落社區不斷受到羞辱和貶低,他本人被親生父母一言不發地拋棄,這一切都給他造成了創傷,這些創傷給他留下了陰影,但也教會了他成長。

韋爾奇試圖通過西爾維斯特的行為聚焦于1870年白人入侵蒙大拿州平原國家,以及由此引發的天花、屠殺和戰爭的恐怖,來重新審視這些現代人物的祖先的過去。他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歷史聯系在一起。印第安保留地制度對黑腳族人的影響巨大:1803年托馬斯·杰斐遜總統提倡一項“遷移政策”,認為將印第安人從東部“遷移”到西部將“免于白人傷害”,并為“同化”留出時間;1825年,詹姆斯·門羅提議將剩下的東部印第安人遷移到保留地;1830年《印第安人遷移法》迫使南方部落的印第安人放棄他們原有的土地和生活方式;到19世紀80年代,“約36萬印第安人被限制在21個州和441個聯邦保留地”;1883年,當水牛從平原上消失后,許多黑腳族人死于饑荒和天花;1887年的《道斯法案》規定保留地將按小塊進行分配,并為每戶印第安家庭提供16英畝的土地,“剩余無人認領的”土地由政府購買,然后拍賣給白人定居者(Lupton, 2004: 16)。大多數印第安人首領反對道斯法案,因為該法案廢除了保留地,并“試圖強迫印第安人接受白人的同化”。漸漸地,民族的認同感消失了,傳統和語言被遺忘了。在一次錄音采訪中,韋爾奇說,“除了一些印第安人里的納瓦霍人、普韋布洛人和蘇族人,現在很難,幾乎不可能有人掌握傳統的過去”。

環境以及資源的過度開采,土地受到傷害,砍伐、收購、開采,這些都是亙古不變的印第安人面臨的居住地的危機。類比的不僅僅是白人社會對印第安族群的掠奪與剝削,也是殖民者擴張領土奪取資源的縮影。小說中的大火象征著白人社會對印第安保留地的掠奪與破壞,看似大火已經過去,看似現在十分漂亮的山谷,實際上已經滿目瘡痍,受到嚴重傷害的不僅僅是景觀,還有保留地上的印第安人,他們的土地遭到破壞,精神世界亦是如此。百年來,地震和火災都無法毀滅的中心,竟然因為白人的開采與開發而被破壞,這映射著經久流傳的印第安文化正在主流文化的侵蝕下被沖擊得零零散散、搖搖欲墜,批判了資本主義技術進步論對環境的嚴重破壞。

二、苦難中的美學——美國本土裔的自我救贖

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的進步,各類學科的飛速發展與深入探索,似乎大家約定俗成的認為,科技的進步才是現代化的標準,才是如今社會得以建立的最根本基礎。從歷史發展進程來看,這好像成為了一種隱含的默認的,且占主流思想,被大眾認同的歷史主義、歷史進步論。然而在本雅明看來,這種盛行于歐洲,完全憑借著無法解釋的對技術的狂熱崇拜以及對未來的盲目樂觀,所謂的“歷史進步主義”和“神學”無異。那些“被啟蒙了的、受教化的”新時代人類,他們堅信,即便此刻、當下的挫折磨難無法得到解決,但只要雙眼始終緊盯著未來,終有一天,所有的問題都能在某個時間點得到解決,而這些需要經過漫長而徒勞的等待。

西爾維斯特通過自己的努力,在主流社會成為了一名成功的律師。為了保持傳統身份,不讓自己在議會選舉過程中失去自我或被他人控制,他決定退出大選,回到保留地追求印第安水權的事業。西爾維斯特的混合文化策略和種族身份更多的是對民族文化的吸收,對于占主導地位的文化來說,更多的是一個適應的過程。通過刻畫西爾維斯特在他被取消的國會候選人資格中的政治議程,韋爾奇展現了二十世紀的蒙大拿、落基山的生態和社會關注。如此這般的描述不僅促進了印第安人的權利維護和社會平等,還進一步推動了本土裔小說的發展。

猶太教傳統強調上帝的拯救,像極了部分在白人社會中或默默忍受,或肆意墮落的美國本土裔印第安人們,他們一邊遭受殖民者的掠奪與壓迫,一邊因為自身文化差異和日漸被抹去的部落傳統難以融入主流社會,同時內心深處仍舊渴望擁有救世主來帶領他們脫離苦海(高山奎,2018: 26),正如另外一批追隨最古老的印第安傳統并從中汲取力量獲得救贖的人。幾個世紀以來口頭流傳下來的傳說之一是黑腳族創世記的故事,就像《舊約》中《創世紀》的作者一樣,許多黑腳族口述歷史學家把上帝想象成一個老者。在黑腳族的口頭文學傳統中,偉大的神靈創造了男人和女人,沒有人創造老者,老者永遠存在。在許多故事中,老者表現出惡作劇者的特征。惡作劇者是一個模糊的形象,出現在各種民間文化中。通常他會扮成動物——郊狼、烏鴉、熊(Lupton,2004: 17)。

許多次,當西爾維斯特在遠方的時候,他想象著這些平原,起伏的山丘,峽谷,河堤和堿湖,水庫和灌木叢,他總能看到生活。他看到一只鷹在土撥鼠鎮上空盤旋。他看見一只羚羊拼命地跑過、越過、鉆過籬笆。他看見一條響尾蛇躺在一塊溫暖的巖石上睡覺,或者說是盤繞著,舌頭抖動著,尾巴嘎嘎作響,慢慢地向后退。他在這些動物身上看到了美,他已經不再試圖解釋為什么了。這足以使他記住這片平原,也足以使他想起這片平原。(Welch, 1990: 130)

身處白人社會,學習白人文化的西爾維斯特,盡管日漸“白化”,但其血脈中流淌的獨屬于印第安人的那份感官還在,使得他能夠感受到白人感受不到的自然與生命,土地的奧秘,這是一種印第安人與土地之間的連結,是人與自然的完美融合,彌賽亞式的和諧共生。想要達到真正意義上的人類的解放,需要遵循個體與整體、人類與自然、人與人之間和諧關系,如此這般彌賽亞式的秩序。在這個邏輯里,一切都辯證統一、相互關聯、融會貫通。

三、斷裂與連續——流動時間中的當下

本雅明的時間體驗可以說是一種星叢體驗。組成星叢的各個星辰之間是獨立而斷裂的, 但是它們之間又構成一個整體的星叢,正是它們之間的這種關系保證了每一顆星自身的獨立和本真,從而能夠與其他的星辰之間產生不可估量的引力和張力。本雅明之所以如此強調過去與當下之間的星叢關系,目的是要確立它們各自的獨立性和獨一無二性,它們之間平等的并置關系。

“但是這個國家,那緩慢而寬闊的河流,那光禿禿的樹木和灌木叢,那破舊的蘆葦和香蒲,那一簇簇亮閃閃的柳樹,無論在陽光下、雪中還是雨中,都保持著不同的顏色和紋理”(Welch, 1990: 282)。 緩慢而寬闊的河流寓意時間流逝,一切都在不斷發展,光禿禿的樹木和灌木叢既代表“單子化的時間”與“星叢”,又指代被破壞的滿目瘡痍的土地與邊緣化族群。破舊的蘆葦和香蒲即為舊的掌權者,亮閃閃的柳樹是新鮮的血液與力量,不同的顏色和紋理就像不同的黨派與族群,幾經打磨、斗爭與摧殘,仍舊保留著屬于自己的獨特一面。對歷史的回憶收藏了現時代被壓抑的過去的回聲,我們需要把流散的歷史碎片找回來。當我們通過聚集龐大的歷史記憶碎片,把過去的受難歷史召喚到現在,讓現在成為激進化的當下,就有可能穿透現在和虛假的宿命性未來,通過政治行動使得未來重新敞開。在這里,我們不再承諾一個光明的未來,而是把每一個當下視作過去遺留的“廢墟”,把當下反思為災難和彌賽亞時刻、反常態的危急時刻。

白人社會對印第安人落后、酗酒、犯罪的刻板印象可謂根深蒂固,正如他們對黑人本能的排斥與厭惡,無形之中的歧視與有色眼鏡都會給孩子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巨大影響?!八€記得每年夏天自己都幫爺爺奶奶在后院推銷小費的日子。整個夏天他每晚都睡在外面,他覺得自己很渺小。這些影子時常使他感到害怕,特別是在夏天的暴風雨中,就像現在一樣。只是現在他是一個大人物,一個真正的大人物,他害怕這些陰影和前面的那些人”(Welch,1990: 47)。西爾維斯特回憶起了童年時和親戚們在一起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這象征著他想回到自己的部落和社區的愿望。小時候讓他感到恐懼的陰影,可能是白人不斷的領土擴張給他的保留區帶來的威脅,也可能是白人社會對印第安人的歧視和不公平對待。如今,作為一個成年人,帶著過去對未知的恐懼,西爾維斯特逐漸融入了白人的社會并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但這種恐懼仍然縈繞著他,使他對過去和未來感到擔憂與恐懼。

無論過去或是未來,一個個瞬間都是相互關聯的真實存在,他們會一直影響彼此,不斷磨練西爾維斯特的心,讓他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越挫越勇,永不言棄。彌賽亞的真理與正義不是遙遠的事情和壓迫中絕望地期待的奇跡、正義、烏托邦,隨時可能降臨我們隨時可能躍入這個未來(紀逗,2008:130)?!按藭r此刻,西爾維斯特真希望自己當時戴的是曾祖父的戰爭藥物。他覺得這未免太屈尊俯就了,但現在他很高興自己擁有了它。只要知道它在那里,他就會感到有闖勁兒、自信滿滿”(Welch,1990:242)。祖父的戰爭藥物象征著主人公身后的印第安族裔及其文化,是主人公在壓力巨大的白人社會中堅持下去獲得成功的精神寄托。

四、結語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本土裔小說作家就非常傾向于“少數族裔”文學,他們把歷史、故事、藝術和倡導結合起來,不論種族或民族,他們不僅逐步推進以少數族裔為研究對象的小說的發展,還關注受壓迫者、局外人、格格不入者和失敗者的發展,以證明“他者”的存在。美國本土小說家們反對歐美白人對美國印第安人遭遇的種族中心主義,狹隘的、不公正的描述,就好像他們在歷史上是某些假定的、單一的“美國”發展的一部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許多印第安人的小說中,失敗者在“失敗”中是贏家,尤其是在對美國化的故意拒絕中,而不是在被動或順從的失敗中。這種具有諷刺意味的轉換為歷史和倡導提供了一種不同的視角。本雅明的歷史哲學思想融合了德國唯心主義、浪漫主義、唯物史觀以及猶太神秘學等元素,并在美學理論和西方馬克思主義等領域有深遠的影響。本文探討詹姆斯·韋爾奇《印第安律師》中蘊藏著的歷史哲學思想:批判所謂的資本主義發展是歷史進步這一觀點,白人在掠奪印第安人土地的過程中,不斷造成戰爭、疾病、環境破壞等諸多傷害;其次,目前遭受的苦難終會在某個時間點得到解決,即便當下看起來仍于痛苦中掙扎,但只要持續努力并目光始終朝向未來就會于苦難中得到自我救贖;最后,時間星叢這一歷史哲學思想表明,過去與當下既獨立存在又相互連接、相互影響,他們獨立存在又平等并置,印地安人通過龐大的歷史記憶碎片,將過去的受難歷史召喚到現在,反思現在并于壓迫中崛起,每個當下都是災難與彌賽亞時刻,即要在連續流動的時間中脫離出來,也要注重當下的每個瞬間,才能不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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