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羅西

金　汕

當今球迷現象的特點之一是球迷數量的急劇增加與職業球迷的出現。

鞍山球迷協會會長羅西便是這種職業球迷的代表人物。此君本名李文鋼，由于酷愛足球，那削瘦的面龐、深陷的眼窩有點象意大利球星羅西，他的擁躉便以“羅西”稱之，他認為這是個最美的稱呼，不僅興致勃勃地答應，而且常在看臺上把繡有“隊長羅西”四個字的綬帶挎在肩上，他要在球迷中樹立起一種與眾不同的形象。

“很多人都叫我‘卡楞子，按常人看，我的確有許多難以理解之處，但知道我對中國足球愛得有多深，也就理解我了?！绷_西常這樣說。所謂“卡楞子”便是鞍山方言“傻子”、“半瘋兒”的意思，他對不少人給他這種評價有點無可奈何。

那是幾年前，羅西象走火入魔，一下班便走到市報刊發行部門前，那是鞍山的“球迷角”。他振振有詞，球星的名字他記得最多，球場的細節他描述得最生動，他的話匣子一打開，別人干脆就不插言了，就看他一個人在那里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后來漸漸發展到“記者提問式”，他站在高處，下面的球迷一個接一個地提問，羅西即席發表見解，他常常語驚四座、妙語連珠，球迷們的歡呼和鼓掌使羅西一下找到了自己尚未發現的自身價值。直到晚上九、十點鐘，饑腸轆轆和口干舌燥提醒他該回去了，但一群人還簇擁著哀求他；“羅西，再來一段，就一段……”

羅西回到家中，妻子當然不高興，飯也不做孩子也不管，這日子怎么過?妻子終于下了通牒:“你再這么瘋魔，咱們就算了?！绷_西總是自知理虧而姿態甚高:“我就是喜歡球，和那些‘修長城的人不一樣，我不給家里找任何麻煩，當然我對你和孩子照顧不夠，今后一定第一是老婆、孩子，第二才是足球?！笨梢坏浆F實生活中這第一與第二又錯了位，保證幾次之后妻子不再與他打“持久戰”了，干脆帶走孩子與他分了手。

羅西也不時想起姐姐的哭聲，那是中國足球隊在三分鐘內連失兩球而失去進軍羅馬的機會后，不知哪里傳出羅西從鞍山大廈頂頭朝下以身殉球，人經幾十米高處自由落體已變成“柿餅”一般，真是“肝腦涂地”。羅西的名氣在鞍山屬前幾名，這消息傳遍鞍山，他姐姐聞訊不禁痛哭。羅西自幼喪母，他常常憶起姐姐背著他去拾野菜，后來他自己也背個袋子，里面裝著妹妹，他們兄弟姐妹就是這樣互相拉扯著長大的。羅西的姐夫匆匆趕到羅西的住處，只見一群球迷正打著“中國隊集體自殺”的標語在那里渲泄，有人主張讓外國教練來承包中國隊，有人建議把這一天定為“國恥日”，只見羅西正揮舞著手喊:“球迷們可以喊，可以罵，但不興砸，不興搶，誰搶砸咱們就收拾誰?！绷_西的姐夫一把抱住他，說:“文鋼，你姐還以為你……，她都哭傻了?！?/p>

羅西當然也記得父親嚴厲的目光，那是父親得知他要辭去公職當職業球迷后，父親臉上的青筋暴起，指著羅西的鼻子說:“你這不知好歹的逆子!沒了老婆孩子還要沒飯碗，哪個正經人象你?你給我滾遠遠的，我懶得見你!”羅西就是這樣艱難地邁向了職業球迷的路。沒了鐵飯碗，連生存都有危機，一次他去外地看球，門票沒買到，花20元買了張高價票，口袋里的錢剛夠買返程票的。走出體育場，他餓得直出汗，他走到一個飯攤前說:“兄弟，我除去買火車票的錢只剩下三毛錢了，能不能給我碗面吃?”攤主看了看這個一米八的漢子，奚落道:“這年頭三毛錢還想吃飯?下輩子吧!”攤主說完又覺得這個威武的小伙子不象要飯的，便問:“你是干什么的?”羅西說:“我是個職業球迷……”攤主二話沒說，給他盛了滿滿的一碗面，并說:“我也是球迷，你算找對人了，我管你飽?！彼麄円跃恿μ?、吳群立等中外球星為媒介，通過侃球距離越拉越近，羅西不覺吃了三大碗面。至今他想起這三碗面仍覺得津津有味。

他決定以商養球，開了個只能擺下四張桌子的小飯店，取名“羅西酒家”。從此，這個小酒家也成了球迷們歡聚的場所，小小的12平方米的屋子，成了胸懷中國足球，放眼世界第一運動的地方。

羅西告別了“一無所有”的處境，頭一個月便贏利近千元，他想，羅西酒家是球迷們捧起來的，應該讓球迷們共享成果。他租了兩輛轎車，拉著球友去沈陽看了場甲級隊比賽，一下子花去幾百元，球迷們都有點過意不去，羅西卻說:“咱們球迷都記住，球迷只有奉獻，沒有索取?！彼麑ψ闱虻溺娗楹蛯η蛎詡兊膶嵳\，使他成為鞍山球迷的“領袖”，成為市體育部門認可的球迷協會會長。

1990年4月29日，亞洲俱樂部杯決賽在沈陽舉行，鞍山500多名球迷準備前往助戰。羅西與他的副手穆勒啦啦隊長四處奔波，連租帶贊助共定下9輛大客車，這在中國球迷史上也是前無古人的。羅西在其它方面可能才氣平平，但在組織球迷的能力上卻是個奇才。為了活躍氣氛，他讓有演奏能力的球迷組成一個電子樂啦啦隊，他求美工師用四天時間做了一個東北虎大虎頭，這是個足可以與歐美球迷媲美的道具，他自掏腰包買了532元的爆竹，為球迷制作65條綬帶，花200多元制作了罕見的大旗，準備攝像機攝下球迷的全部活動……一連串的奇思妙想，一連串前所未有的舉動。當他經連續60個小時的緊張籌備和把近2000元的積蓄全部獻出后，就一下子病倒了，而自己連住院的費用也交不起，球迷們哪能讓會長無錢治病，大家一呼而起，幾分鐘便湊了1000多元，把自己的“領袖”送進了醫院。他心絞痛剛有點緩解，又說服醫生，揣上急救藥，登上了去沈陽的大客車。當他揮舞著手臂指揮著數百球迷發出沖向天宇的呼叫時，當他連同9輛大客車回到已是萬家燈火的鞍山并受到數萬人夾道歡迎時，他含淚感嘆:“我羅西有這一天，死了也值了?！?/p>

羅西為了得到足球的樂趣常常不惜一切，他自己說:“我平日臉皮很薄，不愛求人，可為了足球，臉常比城墻都厚?！?991年春，中國足協在北京西郊開會，他從鞍山趕到北京，下火車后便直奔會場，他在會場外等了兩個小時，一散會便找到張宏根、張俊秀、容志行等宿將，與每個人都合一張影，盡管這些名流不認識他，他還是一一提出要求。合影完后，他又乘當晚的火車回到鞍山，他對球迷們說:“弟兄們，這些足球明星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共和十幾個人合了影?！?/p>

羅西還是個球場煽動家，他認為球迷協會會長要擅長鼓勁，只要他出現在看臺，球場氣氛保證熱烈。他還很會疏通與外地球迷的關系，有一年他帶隊來北京看長城杯，球賽沒開始，鞍山球迷便喊起了“北京球迷感謝你，你到鞍山歡迎你”，引來了片片掌聲。他到杭州看球，覺得西子湖畔的球迷們太“秀氣”了，缺少點粗獷勁兒，他振臂一呼:“杭州的朋友們，杭州山好水好人更好，為了給中國隊鼓勁兒，請跟我喊?！蔽寤ò碎T、抑揚頓挫的口號經羅西一帶，全場氣氛大為改觀，杭州觀眾領略了球場東北風，球賽結束竟要求他繞看臺一周。

羅西看上去直愣愣的，但遇上事還挺會隨機應變。鞍山球迷一到冬天便在報刊發行局的樓里神侃，誰也轟不走，發行局業務受影響，不得不請民警來。幾位民警進門后，一下關上鐵門，嚴厲地說:“你們在這里影響人家工作，你們既然愛呆在這里，就呆上一天吧?！庇械那蛎灾绷?，也有的在人群里發出哄叫聲。羅西站出來說:“兄弟們，我們過去做得不對，以后再侃球到大門外去，民警對我們的幫助是對的，大家跟我喊:‘警察同志辛苦了，鞍山球迷感謝你?！笨谔栆缓?，民警心也軟了，把鐵門打開。事情應該這樣，能夠緩解的事情何必加劇呢?

幾年來，羅西為足球已花去了賺來的四萬元，這樣大手大腳已使他積蓄蕩空。他還象“瘋魔”似地干，1991年夏他又包下一家百貨店，他有個驚人的規劃:想在資金積累到10萬元以后辦一所少年足球學校，為省、市甚至國家隊輸送人才；資金翻番后，他再辦一個足球俱樂部，能夠參加全國性的比賽。

羅西這樣的“卡愣子”球迷不可太多，也不可沒有。太多，會使很多人因球而影響了工作，也會使很多家庭面臨解體；沒有，是中國足球的遺憾，如果全國有幾千個羅西，辦上幾千個少年足球隊，中國足球的今天和未來又會是什么樣?

(呂博摘自《體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