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宏亮
“有時候讀舊書就與讀新書一樣有意思,如果不是更有意思的話。溫故而知新,我們中國人的這句成語當真是充滿了睿智?!?/p>
燈下讀完王蒙《舊夢重溫》(一九九四年第十期),真生出不少同感來。
幾天前的一個黃昏,從箱底翻出一冊二十年前出版的《全國連環畫·中國畫展覽·中國畫圖錄》,坐在門前慢慢地翻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心里感慨系之。
這本圖錄是一九七三年國慶這個光輝日子里,在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舉行的《全國連環畫·中國畫展覽》的作品集,是“美術戰線深入開展批林整風運動的成果,也是廣大美術工作者思想革命化的新收獲”。二十年后,再回頭看看“以中國畫為武器,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的作品,僅僅讀一下這些畫的題目,就非常有意思:社社隊隊糧滿倉;喜聽原油滾滾來;奪鋼前哨;如果敵人從那邊來;銀線橫空譜新歌;風口浪尖奪高產;我是公社小社員……,無不充分體現了“時代”精神。即使大家名手,也未能免俗。
我當然不能懷疑畫家們的熱誠與自信,正如王蒙說的“與其說是烏托邦,不如說是真實”。但我也不能不悲哀彼時中國畫總趨勢之沒落。從建國初的傳統山水加紅旗、煙筒和高壓線,到盤山公路、鐵路,再到革命圣地全景圖,中國畫為階級斗爭犧牲掉筆墨,犧牲掉韻味,犧牲掉許多傳統語匯,回頭看來,實少“創造性”之可言。我現在明白陳子莊當年為何饔飧難繼也有意韜晦,為何在作品入選畫展后會抱膝而哭——哭知音之難求??!
二十年后,真應該把這些“努力學習革命樣板戲的經驗的結果”找出來,幾個老朋友一起溫一溫舊夢,看一看我們在當前五光十色的“先鋒”、“前衛”面前日漸麻木的心靈,會想到些什么呢?這真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