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客機被劫記

●霽野文 ●巖 東 圖

一

1996年11月23日,晴空萬里,在埃塞俄比亞首都國際機場,一架鑲有埃航獅型圖標的巨大的波音"767"客機靜靜地臥在跑道上,在非洲明媚陽光的照耀下熠熠閃光。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飛往象牙海岸的"961"次航班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起飛了。

機長是42歲的里爾·阿貝特,他長著一臉絡腮胡,顯得英俊瀟灑。當他開始例行的飛行前檢查時,一只友善的非洲鷹翱翔在機場上空,似乎在預祝此行一路平安。坐在里爾旁座的是34歲的副機長約納斯·邁克內亞,他們兩人都是埃航經驗豐富的老將,多年來從未出過半點差錯。波音767也是埃航最好的飛機之一,投入運營的時間并不長。

"961"次航班的166名乘客陸陸續續地登上了飛機,他們分別來自35個不同的國家,其中包括5名美國人。最后登機的是3名年輕的埃塞俄比亞的男子。其中一名穿著工作服、頭戴棒球帽的小伙自稱馬瑟斯,另外兩名是他的朋友阿勒邁赫和侯賽因。

11時零9分,"961"次航班轟鳴著沖向跑道,升入晴朗的碧空之中。當飛機爬升到31000英尺的高空時,機長里爾定好航向,裝備精良的波音"767"開始自動飛行。如果一切平安,飛機將在幾小時后到達位于非洲西部的象牙海岸。

機艙里秩序井然,埃航漂亮的空姐給每位乘客送上帶有濃郁非洲風味的飲料和點心,整個機艙里彌漫著祥和安寧的氣氛。

突然,那3名最后登機的年輕人站起來,推開詢問他們的空姐,徑直朝駕駛艙奔去,領頭的馬瑟斯在過道里吼道:"誰也別動犝瘴頤撬檔娜プ觥"

駕駛艙的門被撞開了,那個名叫阿勒邁赫的年輕人用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握著一個網球大小的東西。侯賽因則從艙壁操起一把錘子,咆哮道:"我們有炸彈,誰敢動,大家一起完蛋"

緊接著,侯賽因和馬瑟斯開始用拳頭猛擊副機長約納斯的頭部。見此情景,機長里爾趕緊用手做了一個表示和平的姿態,"不要打人犖頤欽漳忝撬檔娜プ觥"

"你給我出去"侯賽因叫道,將副機長約納斯推出駕駛艙,然后"砰"的一聲關上門。

面對突如其來的劫機行動,機長里爾在心里琢磨著對策。他乘劫機者不注意,迅速按下劫機警報,并用極低的聲音向機場匯報:"961"航班被劫持。"

幾分鐘后,埃航"961"被劫持的消息便通過電波傳遍全球。

馬瑟斯抓過擴音器,用冷酷的聲音向機艙的乘客宣布:"現在飛機由我們控制,目的地已經改變,我們帶有炸彈,并準備隨時使用它,我們不怕死"

"你們要做什么"里爾鎮定自若地問。

"我們要去澳大利亞,"馬瑟斯說,"趕快改變航線。"

"澳大利亞"里爾一愣,"那至少需要10個小時,這是不可能的"

馬瑟斯惱羞成怒:"去澳大利亞,否則我們炸掉飛機"

里爾平靜地指了指油表,"你們自己看吧,只剩下14噸燃料,飛機每小時必須燒掉5噸,根本不可能飛到澳大利亞。"

馬瑟斯惱怒地沖出駕駛艙,抓起一本埃航隨機贈送的飛行雜志,大聲朝里爾念道:"波音767,飛行距離5000英里,可直飛11小時,這上面明明寫著,你撒什么謊"

"那指的是加滿油時的情景,"里爾解釋說,"可我們并沒有加滿油,你自己可以看看油表。"

馬瑟斯有些不耐煩了,大聲嚷道:"照我說的去做,都準備去死吧。"

"好吧,"里爾說,將飛機轉向肯尼亞海岸。里爾用余光掃了一眼阿勒邁赫手中那個鼓鼓脹脹的東西,覺得它太小,不像個炸彈。但里爾不敢冒險,這可是關系到一百多個生命的大事啊

此外,里爾也知道,根據埃航的規定,為確保乘客安全,飛行員不得與劫機者搏斗或者試圖制服劫機者,即使成功的把握再大也不行。

里爾已經想好了對策:保持鎮靜,暫時采取合作姿態。他想這幫家伙不會瘋狂到讓一架燃料不足的飛機越過浩瀚的印度洋吧。

二

當飛機穿過肯尼亞后,里爾向機場報告飛機已轉向澳大利亞。"查看一下你的燃料是否充足,"機場指揮長要求道。

"我們的燃料只夠飛行兩個半小時。"

緊接著,里爾聽到耳機里傳來機場指揮長與警方激烈商討的聲音,一會兒,傳來指揮長的聲音:"你必須讓他們允許你在蒙巴薩加油后再飛往澳大利亞。劫機者沒有理由擔心被抓。"

機長將無線電與擴音器聯在一起,有意讓劫機者也聽到他與機場方面談話的內容?？尚沟桌锏鸟R瑟斯竟然扯下里爾的耳機,將它關掉了。

下午1時,飛機沿著海岸線朝南飛去。機翼下,蔚藍色的海浪輕輕拍打著白色的沙灘,岸邊高大的棕櫚樹郁郁蔥蔥,好一派如詩如畫的熱帶風光。然而,在這萬米高空,人們卻無心欣賞那美麗的非洲風景,機長和乘客們的心都緊懸著。

里爾緊盯著前方,他必須找到一條跑道。正前方是莫桑比克,東部是馬達加斯加,在這之間是科摩羅群島。但里爾不能讓劫機者看到海岸線,否則他們又會發怒的。

"為什么你們要置這些無辜的人們的生命于不顧"里爾問道,他期待這伙人能良心發現,回心轉意。

"我們要讓全世界知道,"馬瑟斯說,"我們要創造歷史。"

里爾的心猛然一沉:"這是伙亡命之徒,看來他們真的瘋狂了,他們會說到做到的"

突然,馬瑟斯覺得方向不對,他朝窗外望去,看到下面的海岸線。"為什么你還在沿海岸飛"他暴跳如雷地吼道,"轉向"

里爾"呼"地轉向東方,此刻,飛機的燃料只夠飛行280英里,還不到馬達加斯加路程的一半。

在遠方海平線上,出現一片暗藍色的陰影,那便是科摩羅島,印度洋上的一個風景秀麗的旅游勝地。

里爾試圖讓失去理智的劫機者能變得清醒些,好明白此刻的真實情景,他敲擊著油表說:"飛機只能再飛30分鐘"可馬瑟斯瞟了一眼,便用他隨身帶著的一個威士忌酒瓶重重砸在里爾的腦袋上,"別給我講這些,繼續朝前飛"他嚷道。里爾被砸得兩眼冒金星,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朝科摩羅島的海岸望去,天哪,感謝上帝,那兒有一個飛機場

三

此時此刻,里爾面臨著痛苦的抉擇,他要繼續服從這幫瘋狂的劫機者的指揮嗎煵,他決定冒犯他們。他在心里暗暗發誓:不管他們再怎樣威脅,他都必須在此著陸。他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假如歹徒不反對,他就在機場跑道上著陸,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他也要盡可能地讓飛機落在離海岸近一些的海域,以便營救起來容易些。

"為什么你讓飛機轉向了"馬瑟斯叫道。

"我們的油快用完了。"

"沒有關系,繼續飛行"

"真是瘋了"里爾心里咒罵道。他看看油表,心里涼了半截:右油箱的指針已指向零。

飛機猛烈抖動一下,右發動機熄火了。左發動機很快也會停止工作。

里爾操起麥克風,向乘客宣布實情:"飛機燃料已用完,一個發動機已停,另一個馬上也會熄火。我們準備緊急迫降,請大家作好準備。"

機艙里頓時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哭喊聲、尖叫聲和禱告聲匯成一片。副機長約納斯和訓練有素的空姐們幫助人們穿上救生衣,預備不可避免的墜機時刻的到來。

隨著又一陣抖動,第二個發動機也停了。飛機倏地變得異常安靜,人們能清晰地聽到飛機在高空滑行時與空氣的摩擦聲。

臨危不懼的里爾作著最后的努力。此刻,飛機上失去了動力,大多數操縱器和儀表都已不能工作,里爾無法展開正常降落時起減速作用的副翼。但他仍盡量將航線對準跑道的方向。

瘋狂的馬瑟斯仍然舉著威士忌酒瓶,并粗暴地去抓駕駛桿,"不要朝那飛"他吼叫道。里爾已經顧不得那些,他拼死搏斗著,竭力避免飛機自殺性的墜落。

在駕駛艙里,為了全機人的生命,里爾孤身一人與暴徒較量著,可由于馬瑟斯的干擾,飛機已偏離了原先的航向,它離海岸線已有20英里了,但里爾無法再找到機場。此時,飛機離地面正越來越近,"決不能讓飛機墜落在山地叢林中,那將無人生還"里爾提醒自己,馬上將飛機轉向海域。

這時,飛機正前方出現一片白色的沙岸,旁邊屹立著一幢海濱度假飯店,里爾將飛機盡量靠近沙岸。

在這最后關頭,副機長約納斯不顧一切地撞開駕駛艙門,"我必須幫助機長,"他臨危不懼地對馬瑟斯說道。

"他不需要你,"馬瑟斯叫道,并朝約納斯舉起了鐵錘,但約納斯已經豁出去了,他一把推開劫機者,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待他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前方景象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巨大的波音"767"客機離海面大約只有150英尺了,但飛行速度卻高達每小時230英里。馬瑟斯又想去抓操縱桿,約納斯厲聲喝道:"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讓我們自己來操縱它"

這一次,馬瑟斯不動了。兩名勇敢的飛行員在這生死攸關的最后一刻,用他們全部的力量和智慧,干著一件飛行史上無法想象的事情:將一架已無任何動力的現代波音客機迫降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

里爾設想:要讓飛機盡量在水面滑行,通過水的阻力使它停住,但里爾知道,在沒有副翼的情況下,至多只能以時速90英里的速度貼近水面,才不至于發生危險。

里爾和約納斯全神貫注,共同操縱著飛機,他們盡力讓機頭向上翹起。此時飛機的速度仍高達195英里。"它已觸水了,"約納斯叫了一聲。只見左翼尖正濺起陣陣水花。

"繼續,拉起操縱桿"機長最后叫了一聲。

在飛機墜海的那一瞬,海灘上的一名正好帶著攝像機的旅游者拍下了"961"航班驚心動魄的最后時刻:飛機的左翼首先觸水,隨即在與海水的巨大沖撞中折斷,發動機脫落。然后,完全失去平衡的機體在海面滑了一個半弧形,機尾斷裂。右翼拱起,龐大的飛機在海面上整個翻滾過去,最后消失在高高騰起的白色水幕中。

飛機墜海后,約納斯從機艙里奇跡般地脫身,半分鐘后,一只救援船救起他們。

正在海濱度假的旅游者全力投入援救幸存者的行動。在"961"航班的166名乘客中,只有包括4名機組成員在內的46人得以生還,其余的人全部遇難,3個劫機者也當場斃命。

兩名勇敢的飛行員不久便重返工作崗位。1997年10月23日,機長里爾被飛行家協會授予"光榮勛章",以獎勵他"大無畏地挽救人類生命"的行為。

選自《中外故事》199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