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恒：天地無處不靈感

寇佳嬋

他是一個接受了多年西式教育，卻癡迷于東方文化的人；他看上去溫和內斂，思想中卻不斷迸射出非凡的創意火花；他創作出的瓷器被艾爾頓約翰、克林頓收藏；法國總統希拉克訪問中國時，也對他的瓷器贊賞有加。在一個被生動雅致的瓷器精心裝點過的五星級酒店套房里，陳立恒，海暢集團總裁，向Bizmode道出了他和法藍瓷的故事。

對陳立恒先生的專訪約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走進采訪間，記者幾乎忘了今天的采訪對象，反而立即被房間里各式各樣的精巧瓷器所吸引。茶幾擺放著小鳥和圣誕樹、沙發旁的方桌上立著百合花五彩高瓶，電視柜、酒柜里……所見之處幾乎有瓷器的點綴，卻又恰好地掌握著分寸，沒有讓人眼花繚亂之感。在幾縷陽光的映襯下，一個普通的酒店套房，馬上有了生趣。

這些精美的瓷器有一個浪漫的名字法藍瓷，Franz，意為無拘無束，充滿創意。陳立恒本人也是一個無拘無束的人。在采訪中，他談吐儒雅，充滿哲理，對中華文化的熱愛和維護溢于言表，談到不滿意的現象時又能直言不諱，有時不由令人幾乎忘了他的商人身份，而以為面前是位跨文化傳播的學者。

一生與創意結緣

陳立恒成長在一個藝術之家，兩個哥哥都是藝術家，只有他做了商人。說起從商的機緣，他略帶幾分自嘲。

“我個人很實際的，但又很理想。我可以說自己是一個理想的實踐者。我和我哥哥不一樣。我哥哥小的時候，上學都要遲到一兩個小時。因為他一路都在觀察，看大自然中各種有意思的事情，這些都會吸引他的注意力。有一次，我哥哥看到乞丐在搬家，就過去幫忙，還上了臺灣的社會新聞。他們這種藝術家有時候很可愛，他們有理想就足夠了。但我可能“銅臭味”比較重吧，我很希望把理想實踐出來?！?/p>

說到理想，陳立恒坦承自己18歲之前沒什么理想，只是喜歡一切漂亮的，有趣的東西。小時候覺得海軍的衣服很漂亮的，就想當海軍。在大學念書的時候開始接觸到音樂，常常自己即興創作，但卻不會記錄下來，只是一種心情的抒發。到現在，音樂仍然是他工作之余最重要的愛好。

從禮品設計師起家，從一家四十萬元臺幣的小公司做到現在數億美金的海暢集團，創意給陳立恒帶來了財富，也讓他的生活每天充滿了激情和動力。在臺灣，陳立恒還發起成立了創意產業協會并擔任理事長。對于很多搞創意的人來說，保持一個時刻有靈感的頭腦是非常不易的事情。無論在臺灣還是大陸，在公司里還是在外界，陳立恒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創意會不會枯竭？可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大自然的點點滴滴都是我的靈感來源。我們的頭腦也在體操，它已經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它跟智慧一樣，一直在積累。假如你三年前聽我彈鋼琴和現在彈肯定不一樣，因為智慧在積累。創意大師也這樣講，人生都在尋求創意，這個過程慢慢積累上來，積累到最后，任何一個招式都是很棒的?！?/p>

“china” is China，中國的新瓷器時代

瓷器是中國老祖宗的發明，細致精巧的文明結晶，從前在歐美甚至有“白金”（White-Gold）的美譽，瓷器（china）從此成為了中國（China）的代表，象征中華文化的光輝燦爛，可惜近百年來國際陶瓷產業卻僅由歐美品牌獨領風騷。為了讓中國瓷藝重新回到世界高端瓷器的舞臺，陳立恒在2001年創立了自己的品牌“法藍瓷”。

短短五六年間，法藍瓷已經在全球各地擁有了近6000個銷售網點。吸引無數政商名流與高品味人士的青睞。世界歌壇巨星艾爾頓?約翰購買了整套碟舞系列的瓷器；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收藏了它的千禧天使作品；芭芭拉?史翠珊在裝修新屋時，選用法藍瓷工藝品作為家中擺設；尼泊爾國王在參訪英國倫敦哈洛德百貨公司時，也購買了整套的法藍瓷蝶舞系列餐具作為珍藏；臺灣“新黨”也選擇法藍瓷的蝴蝶花瓶、龍馬精神擺飾與八駿馬擺飾致贈胡錦濤主席；2006年法國總統希拉克訪問中國時，也特別鑒賞福海騰達系列作品，對此贊賞不絕……

這份國際市場的成績單對于一個生產東方傳統工藝品的企業來說，不能說不讓人驚嘆。陳立恒意氣風發地說，“驕傲一點講，我們開創了一個中國的新瓷器時代”。

是什么讓法藍瓷國際化之路如此順利？談到這個問題，陳立恒用了個有趣的比喻：

“我們要看地圖，自己的國家一定在中間。你可以到別的國家去看你的地圖在哪里？一定是在邊上。我們常常在看事情的時候會自以為是地看世界。因為從地圖上來看，我們總以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講這句話只是說我們要常常站在別人的思維上來看。辦公司也是一樣。西洋人喜歡講科學，在一定的實驗下做出來一個結果，但是中國的文化比較隨機，天下的萬物都在隨時變。我們老祖宗的智慧是對的?，F在有很多人想跟外資合作，你就需要去明白國際的人文，他們的思維、生活方式。站在自己的思維是不行的?！?/p>

具體怎樣讓西方人明白東方的文化，他們能不能接受這種文化呢？陳立恒隨手拿起茶幾上的圣誕樹，“你看這個圣誕樹，很西洋。西方人在圣誕節或者冬季的時候要過年，要該回家團圓，所以要帶禮物回家。而我們中國人到外地做事，再怎么拼命，過年也要帶東西回家，否則會讓家里人擔心在外面受苦了。所以我們設計了兩只歸家的小鳥，站在圣誕樹上。這個信息能夠打動我的心，西方人也能感受到。因為人在情感上是共通的?！?/p>

“而西方的器具只講究技術，講究簡約。他們為什么要提倡簡約？因為他們沒法做到生動的藝術。生動的藝術才跟人有共鳴，比如大自然的花草、蝴蝶、飛鳥。你能想象你跟一個四四方方的杯子有共鳴嗎？”

“老祖宗的智慧是最棒的”

法藍瓷的Logo下方有一個中文的“陳”。陳立恒每次介紹品牌時都不忘介紹這是自己的姓，“我們陳家人在五代十國時就在景德鎮做陶瓷了?！?/p>

Logo上有一只海鷗，陳立恒解釋那就是傳遞理念的使者，展翅高飛，翱翔天地，把東方美學傳揚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雖然求學于西方，但陳立恒一直認為“老祖宗的智慧是最棒的”。像許多五十歲以上的臺灣人一樣，特定的歷史條件讓他們最好地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從小接受的儒家思想教育深深地影響著他們的價值觀。而長大以后新的文化變革和沖擊，又令他們十分困擾。游走于東西方文化之間，談到兩者的差異，陳立恒立即端坐起來，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滔滔不絕。

“有人問愛因斯坦第三次世界大戰怎么樣？他說我只知道第四次會怎么樣，就是人類毀滅了。所以孔子講過一句話‘述而不做，他敘述、闡述沒有創作。西洋一個哲學家也說‘太陽下沒有什么新鮮事，我們這個宇宙已經幾十億年了，毀滅、重生都有過。我們中國人很早就懂得生活。所以孔子認為他沒有那么聰明，只是在把老祖宗的再敘述、闡述。

今天西方人總認為現代科技是勝過天地的，而我們祖先就認為應隨天地之變而變。中國為什么這么多的族群，是因為我們能生小孩嗎？不是。因為我們懂得適應，懂得隨機而變。

中華文化表達出來的可能是很謙卑，但是一定有強勢的東西在里面。這就是我們整個文化思維。我們的文化根基非常的有優勢。一定不要放棄我們的文化?！?/p>

不做不道德的生意

“骨瓷是不道德的”。被問到陶瓷和骨瓷的區別，陳立恒直言不諱地說?！笆耸兰o的時候，西方社會羨慕白如玉、明如鏡、聲如磬、薄如紙的中國瓷器很貴重，優美而易碎，需要輕拿輕放，使他們的生活行為都變得優雅多了。所以他們也希望自己能夠做。當時英國積極想要做到瓷化，就研究把他們的材料加入骨粉。加入了骨粉的瓷竟然變得非常通透，光亮。但它最少有50%的含量是動物的骨頭的粉?！?/p>

陳立恒認為，骨瓷根本不能和古代中國瓷器相提并論。工藝繁復的中國古代瓷器是精致文明的象征，記錄了每個時代的精神與感動，每件瓷器的背后，都有著深厚的文化意涵，值得再三玩味。例如宋瓷揚棄唐代與六朝鮮艷富麗的色彩，刻意標舉單彩的樸素之美，與書畫中的留白與白描有異曲同工之妙，而背后隱含的意義則是理性意識的抬頭，是宋人窮理盡性的理學思想。

“古代瓷器是中國人社會美學涵養的體現。而骨瓷是要你用死掉的動物的骨頭喝水，你喝得下嗎？”

追逐理想30年，陳立恒認為人這一輩子就像一個旅程，到地球轉了一圈，也許下輩子會去火星或者別的哪里。財富不代表什么，關鍵是人要對自己有一個交待，財富越多越會害了子孫。

“其實我們很多企業家都在做貽害子孫的事。從某種意義上說，高科技產品也是不道德的?，F在的很多產品，幾年之后，幾十年之后都是垃圾。我看過一個數字，美國人平均一家有三部電腦，五部手機，兩部傳真機，五部冷氣機。這些東西以后怎么辦？只能成為子孫后代的負擔?！?/p>

在企業價值與社會價值之間，陳立恒選擇了后者。

“天地無處不靈感”，開啟天地間美的領域是陳立恒半生追求的。不道德的東西就不是美的，陳立恒執著地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