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無痕

樊文俊

從古至今，旅者無數，他們在所游之處皆會留姓刻名，以顯其足跡。大李杜兩巨擘，遍游山川，所遺覽景抒懷之作無數，盡是膾炙人口，傳誦千古。以色列拉賓墓冢前特意放置的牌子供游客書寫以暢發胸懷，宋元之時的蒙古鐵騎，游蕩于歐亞大陸，亦可算作是旅人，他們每到一處，以屠城滅族來銘刻自己的偉業。

由此可見，凡是將自己視為旅者的，大都會在所過之處留下些許痕跡，仿佛這是旅者的意義所在。但我不敢茍同這個看法，我執著地相信，旅人漂泊意義之所在，絕非跋涉千里只是為了將腳印留在那里，旅者如風，本應無痕。

李白杜甫所游之處，盡以兩人蹤跡為豪，反而使這些名山大川被忽略了自然上的意趣；黃鶴岳陽二樓本是奇景佳境，反被墨客騷人旅至此處自以為是的楹聯斗方所喧擾，失卻了本來的清新。至于蒙古人的鐵騎踏遍歐亞，這些旅者自以為驕傲的痕跡給所經之地的一切造成了難以修復的毀滅，他們的旅跡不再是豐功偉績，而是殺戮與滅亡。

這些人都不能叫做真正的旅者，真正的旅者，并不是在乎自己留下的腳印，而是將所見所聞中的感悟變作屬于自己的東西，將旅地變成心中的烙印，是羈旅之處改變旅者的心，塑造旅者的心，而不是旅者用自己的作為改變旅地。

即使旅者不經意所留下的痕跡，也會隨時間的推移而被人不經意地忘卻。君不見那些痕跡，總被雨打風吹去；詩詞華章固然可傳千古，但揮毫潑墨的意興卻早已隨流水東去，刻意留下的東西又還剩什么呢？寒煙衰草，冷鴉凄迷，一抔黃土而已。奔波萬里而激起的滾滾塵土，馬蹄踏過的千萬蹄印，終究只剩下早已靜默的沙子，或許還會偶爾憶起曾嘯傲長空的感覺。

旅者，別友棄家背井離鄉，絕不能只為將足跡留遍大地而行。旅者本就是旅地吹過的清風，與旅地的相遇并不是他們生命的交集，風所帶走的，只是旅地的氣息，旅者所帶走的，只有被旅地些許同化的心靈。

旅者應持有的，是以心察萬物，所見所聞皆以心載之，將旅地的品質升華為自己心靈的若干，旅者無痕于所經之地，卻應有痕于己之心。

那些聲如裂帛、金鐵交鳴的覽古之曲，那些為見證自己足跡所奔行咆哮的放歌，早已湮沒在長河里。數不盡的鉛華之后，旅人瘦馬蕭索的身影，如拂袖間的清風拂過，依稀可見。

（指導教師 張漢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