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師徒是人生的四種狀態

馮 唐

《西游記》,在唐僧師徒四人聚齊之前的故事都不是特別好看。收服了沙悟凈之后,四個人一起奔赴西天,度過一道道困難險阻,戰勝一個個妖魔鬼怪,故事才漸入佳境。歷史上的取經,乃是玄奘一人的辛苦,三位徒弟都是作者的杜撰和想像。作者為什么安排了三位徒弟呢?一方面是因為故事的需要,畢竟是魔幻小說,一個唐僧怎么應付得了各路牛鬼蛇神?另一方面,這恰恰說明,唐僧師徒四人其實就是一個人的四種精神狀態,他們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個人。

這四種狀態分別是:唐僧代表的執著,悟空代表的勇敢,八戒代表的欲望,沙僧代表的平庸。每個人的一生,幾乎都離不開這四種狀態,只不過在某個階段會是某個狀態占據著上風和主流。

最終能去西天取得真經,始終起主導的就是唐僧的執著之心。所以唐僧經常告誡徒弟們:“趕路要緊!”在唐僧的精神里,只有向前的動力,他的視野里沒有路旁的風景。但只有唐僧是取不到真經的,所以他的口頭禪只能是:“悟空,你在哪里?”

師徒四人里,只有唐僧是有目標的,他的目標還具有惟一性,那就是去西天取經。孫悟空是沒有目標的,他跟著唐僧之前有,但得到“齊天大圣”的稱號之后就沒有了,他跟著唐僧的任務就是保護唐僧。這是因為,唐僧盡管執著,卻缺少一顆勇敢無畏的心。

從本質上看,唐僧去西天取經,只帶悟空一個徒弟就夠了。為什么后來還非要收降了八戒、沙僧呢?因為一張弓不可能永遠都是繃緊待發的狀態。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來說,欲望是本能,是人性的組成部分,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而安于現狀就像是一個正常人揮之不去的陰影,人的惰性會間斷性地使人平庸。

八戒也沒有目標,但是他有欲望。八戒的欲望表現為貪欲。八戒毫不掩飾他對所有他奢望的東西的占有欲。這其實也是人正常的狀態。唐僧是禁欲的,但禁欲和縱欲一樣不是正常的狀態,所以唐僧身邊,需要有八戒來中和。在悟空被逼走的時候,八戒總是第一個提出散伙,因為人一旦不再勇敢,那顆脆弱的心靈里,最先迸發出的將是個人的私欲。

而一個人的一生不可能始終是一帆風順的,在面對艱難困苦時,會有一定階段使得我們的進取心不是那么強烈,我們開始用“坐看云起”來安慰自己,試著接受平庸。這就是沙僧同樣不可或缺的原因。人會在特殊時期,總感覺自己是錯的,總感覺自己處處碰壁,這個時候,就要求我們放棄自己的立場,學會冷靜觀察,然后在對別人的言論和舉措進行對比時能像沙僧一樣發現:“二師兄,大師兄說的對”;“大師兄,師傅說的對”。

作為取經路上的主心骨,唐僧的心是執著而堅定的;作為實現目標中最不能缺少的心理元素,悟空代表的勇敢始終伴隨左右。有這兩點,才確保了取經目標的實現。而間或有點欲望苗頭的滋生或平庸思想的閃現,都是很正常的。悟空幾次被趕走,但每次都是又被請了回來。因為僅靠后兩位,是完不成取經大業的。

只要最關鍵的始終是你具備的,不管多么艱險和遙遠,你都將獲得最終的勝利。對那些屬于本能的貪欲或平庸的思想,當它的存在已經是必然,就不妨試著學會克制。打盹也是為了更好地前進,當你知道了“趕路要緊”。

(摘自 《讀書文摘》2009年第2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