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苔莎女神形象解讀

郭亞玲　任宇紅

關鍵詞：游苔莎 女神 原型

摘 要：托馬斯·哈代在小說《還鄉》中, 巧妙地選擇了女神原型來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他力圖喚回神話世界,找尋并激活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原型，使這一形象得到讀者心靈上的認同。對游苔莎的塑造可謂是“神來之筆”：借用了神話中眾女神的神韻，使之充滿鬼魅色彩，從而賦予這一人物以生命力和經久不衰的感染力。

哈代塑造的女性形象深入人心，其原因除了作品中所具有的思想和藝術光彩外，還在于作家力圖喚回神話世界，找尋并激活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原型，得到讀者心靈上的認同。哈代在《還鄉》中大量引用神話原型暗示人物的性格和命運，為我們描述了維多利亞時期女主人公游苔莎那半神半人的神秘特質。哈代將苔莎阿耳忒彌斯、赫拉及雅典娜加以比較，來突顯她的美麗、高貴、聰穎、特立獨行、勇于冒險、卓爾不群和驕橫不羈。神話原型在《還鄉》中的大量引用，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感情色彩豐富多樣， 增強了藝術感染力。

瑞士著名的心理學家和分析心理學的創始人榮格①詳盡地闡釋神話原型的概念：從遠古到現在，人類所受的環境影響，所獲得的經驗和印象，所形成的習慣和需要都遺傳下來，儲存在個人心靈的深處，從而構成了潛意識的主要部分。在榮格看來，潛意識分為“個人潛意識”和“集體潛意識”（亦稱“種族潛意識”）兩部分。他斷言，集體潛意識是心靈的一部分，它的重要內容是原型。哈代用了大量的希臘神話典故來刻畫游苔莎，使她擁有優美的形體，高貴的氣質和女神般的莊嚴和力量。這切合了人們心靈深處關于原型的記憶，使虛擬的人物如同現實中的人物一樣鮮活。

一出場，游苔莎就站在了愛敦荒原中心的最高位置上，以“—位天神胚子”的形象出現。在“夜的女王”一章中，哈代指出游苔莎的父親是希臘人；而對于她的面貌更是直白地以希臘女神作比：“她頭后面要是有一鉤新月，那她就可以說是阿耳忒彌斯，她頭上要是戴著一頂舊盔，那她就可以說是雅典娜，她額上要是勒著一束巧合的露珠做成的后冕，那她就可以說是赫拉?！眥2}從后文的情節中讀者看到了阿耳忒彌斯的堅貞和自由獨立，赫拉的多疑和霸氣，以及雅典娜的好戰、反抗、慣用計策的精神無不在游苔莎的身上一一體現。

1.游苔莎的月亮女神形象

在古希臘神話中，阿耳忒彌斯是月神和狩獵女神，為宙斯與黑暗女神所生。她猶如月亮般冷艷高貴，且像哥哥阿波羅一樣莊重與威嚴，給人一種月亮一樣高高在上、不易接近的感覺。她深得父親宙斯的嬌寵，所以她的性格中有一些冷酷、孤傲及殘忍。游苔莎是一個美麗、聰穎、活潑、浪漫的女性，在隨祖父到愛敦荒原之后，她的浪漫追求被荒原鉗制，她成了荒原的囚徒，整日整夜不安地四處游蕩，渴望愛情和自由，這完全就是阿耳忒彌斯的形象。她落落寡合，不愿與當地的居民往來，卻耽于浪漫主義的幻想。對于荒原人的習俗，她也是不屑一顧，平日別人都勞作時，她獨自休息，而到休息日那天，她卻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干家務活。阿耳忒彌斯的孤傲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神話中的阿耳忒彌斯是個性格倔強的女神，現實中的游苔莎，野性、驕傲而難馴。Ｓｈｉｎｏｄａ Ｂｏｌｅｎ在她的著作Ｔｈｒｅｅ Ｇｏｄｄｅｓｓｅｓ ｉｎ Ｅｖｅｒｙｗｏｍａｎ中指出，女神原型數千年來一直存在于人類的想象中，已經成為女性精神的符號；每一個女人身上都有一到幾個女神的影子。{3}希臘神話的獨特性就在于創造了一個類似于人類世界的神的世界；相應的，不同的女神在人類現實中化身為不同的女人。游苔莎身上閃爍著多個女神的光環，她的形象在神的世界、文學作品和現實中穿梭。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從游苔莎的形象里看到了自己也會具有的月亮女神特質，從而引起共鳴。

阿耳忒彌斯（羅馬神話中稱為狄安娜）思維敏捷，做事果斷，奔跑迅速，因此總是不可能在一個地方逗留太長的時間。游苔莎離開荒原的夢想一直伴隨著她，直至生命的終結。在與克林婚后，她離開荒原的心愿得不到滿足，就毅然選擇了出走。對于愛情，她有著異常劇烈的渴望。游苔莎的最大愿望就是要讓人愛得發狂。對于她，“愛情就是唯一的興奮劑，能夠把她的歲月里的煩惱寂寥驅走”。她追求的是瞬間的激情，和大多數女人不同，她只覺得，男女愛悅，為忠心而忠心，沒有什么意味……一晌熱烈的愛情，雖然頃刻消失，也強似那微弱的愛情，多年繼續。她曾坦率地警告過克林，她對他的愛情也許不能維持到結婚之后。從“原型”的角度來看，游苔莎以愛情為命的屬性就順理成章了：希臘羅馬神話中的女神從來都是濃烈情感欲望的化身，而在她身邊逡巡不去、對其感情和婚姻生活如不散幽魂一般的韋狄，不就是《金枝》里永遠徘徊在阿里奇亞狄安娜祭司職位近旁，意欲取而代之的爭奪者原型嗎？女神的身邊總是上演著她的祭司職位——即情人地位的爭奪戰，新繼位者總以舊祭司的死亡進階。如果將之前韋狄結婚、克林后來出世的生活方式作為一種象征意義的死亡，狄安娜的古老禮儀就在《還鄉》中部分復活了。

2.游苔莎的智慧女神形象

雅典娜乃天神宙斯與聰慧女神墨提斯所生，兼威力與智慧于一身，稱為智慧女神，是諸女神中最純潔高尚、最具超凡脫俗的神性而遠離世俗人性的女神。由于是從宙斯的頭顱中出生，所以宙斯給了雅典娜一切有關智慧的權力和代表至高無上的力量的神盾。雅典娜是一個少有性別特征的處女神，她常以身穿長袍，手持長槍、盾牌，頭戴戰盔，全副武裝的形象出現，面部表情嚴肅端莊。她渴望喧囂和戰爭的廝殺，善用計謀且不可戰勝。游苔莎的面貌和反叛性格使她具有雅典娜原型的特質。

她厭惡正統的宗教，憎恨禮拜天，好容易去了一次教堂，卻被蘇珊·南色刺傷了胳臂，從此她就再沒去過了，也不覺得有任何愧疚。她所崇拜的英雄是“勝利王威廉”“司揣夫得”和“拿破侖”；而如果她做了母親，也一定“管她的男孩叫掃羅和西西拉一類的名字，不管他們叫大衛和雅各”?？梢?，她所欣賞的人，都個性強硬、暴戾嚴厲，這與雅典娜渴望喧囂和戰爭廝殺的特性如出一轍。

“游苔莎很少謀劃，但當她真的謀劃時，她的計劃顯示出將帥的全盤戰略，而不是婦道人家的微小計謀?！眥4}游苔莎在這里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性別特征，智慧女神原型支配了她。同時她又是個善用計策的人，在她孤注一擲地追求愛情的時候，她所思所想的也是如何以愛情為代價換取她幻想中的個人利益。她總在期盼著巴黎式的生活，為達到這一目標，她毫不猶豫地踢開了韋狄，絞盡腦汁尋找機會與克林單獨接觸。為了盡早迎見克林，她經常在克林還鄉必經的小路上徘徊。錯過機會之后，她甚至私下與一位男演員達成交易，代替他在克林家中舉辦的“蒙面劇”中擔任角色，以便偷偷接觸克林。在嫁給克林時，縈繞于她腦海的想法是：有朝一日，克林會把她從荒原帶到她夢幻中的世界。在她的眼里，克林只不過是通向極樂世界的“橋梁”。雖然婚前克林已向她明確表示他對荒原的熱愛及他想成為一名教師的打算，可她還是幻想著婚后能說服、改造克林。最終，她并沒如愿以償。對克林徹底絕望之后，她與已有家室的舊情人韋狄約會，希望憑借韋狄的幫助，做逃出荒原的最后掙扎。其叛逆和精明不正是雅典娜精神的寫照嗎？

3.游苔莎的婚姻女神形象

赫拉和宙斯的結合被視為婚姻的典范，因此她掌管的主要是婚姻。但赫拉自己的婚姻生活卻多少有點悲哀。因為宙斯并不是一個忠誠的丈夫，他不僅處處留情，招蜂引蝶，與眾多女神及凡間女子交合，而且常會因為赫拉的抱怨而懲罰她。赫拉就用懲罰情敵的方法來報仇，于是現今流傳下來的關于赫拉的神話都說她總是那樣好用權勢，殘酷無情，嫉妒成性。赫拉只是天王宙斯的配偶神，與他分享天上的特權、奢靡生活和榮譽。她不是獨尊的女神，而是奢靡的貴婦、王后式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