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起來的人

金曉磊

騎到一處向陽的山坡腳下,孫三支好車,順著山坡走了上去。他看到一個農民正在施肥,土壟旁有把鋤頭。

孫三掏出一支香煙,遞了上去,說:大叔,能借你的鋤頭用一下嗎?

農民大叔疑惑地看了看孫三,用嘴巴撅了撅鋤頭的方向,顧自忙活起來。

孫三就背起鋤頭,走到不遠的一處空地上。一會兒工夫,洞就挖好了。孫三還了鋤頭,回到了洞邊。他從袋里翻出一張薄膜,在洞邊攤好,然后,整個人就趴了上去。頭正對著那個洞。

那邊,農民大叔收拾好農具,準備回家的時候,突然想起那個來借鋤頭的中年人。他懷疑那個中年人在朝洞里藏什么寶貝或者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并沒有看見那人朝土洞里藏東西,因為那人雙手著地趴在洞口,幾乎一動沒動。最后,他輕手輕腳地退了回來,不時回過頭去看看那個小土坡……

孫三還是那么趴著,對周圍一切充耳不聞。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孫三直起了身子。他低頭點了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就在這個時候,孫三看到山坡下的土路上,匆匆趕過來幾個人,其中就有那個農民大叔。

出什么事情了?孫三的心里一緊,頭上冒出些汗來。等他們越來越近的時候,孫三突然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逐漸離開了地面,像氫氣球一樣飛向了天空。他聽到了他們的驚呼聲。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怎么會這樣呢?孫三一邊想,一邊低頭看了看下面。那幫人在孫三的眼里越來越小,他們的呼喊聲也越來越低,但他們依舊抄近路追逐著孫三。

很快,就到了城市。人群越來越多,呼喊聲也越來越大。

孫三連忙從口袋里摸出了手機,撥通了蘇蕾的號碼。

蘇蕾,出大事了。孫三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飛起來了。

飛你個頭!你飛起來,不成了鳥人嗎?蘇蕾氣憤地說,沒空兒和你瞎扯淡!

孫三急了,他忙說,是真的。不信,你到陽臺上看看。

那個時候,汽車的喇叭聲,路人的驚叫聲、口哨聲,正洶涌澎湃地從窗戶里涌進來。蘇蕾跑到陽臺上。她抬起頭,朝天空望了望,看到距離陽臺50米開外的天空中的的確確飛著個人!在風的鼓動下,那張開的衣服像極了老鷹的翅膀。那人的樣子,的確像孫三!

我的天哪!蘇蕾喊了一聲,三哥,真的是你?

孫三說:真的是我。我也看到你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孫三說,但飛起來的前面是這樣的,今天一大早,我去一個小山坡,挖了個洞說秘密的。

挖洞?說秘密?

是的。這些年,趙四、王五、馬六那幫人,有什么秘密都和我說。他們都說:三哥,我相信你不會亂說的?？梢坏酵砩纤X啊,我就做噩夢,就算白天說話也要想很久,怕一不小心就把秘密給漏出去,那我還不被他們罵死!

這倒也是。蘇蕾插了一句。

前幾天,我和你看的那部電影里面有個人,在樹上挖了個洞,對著洞把秘密一說,就輕松多了。剛才,我學著他的方法,到山坡上也挖了個洞,把一些秘密朝里面說了出來,然后,用土封了起來。這事情剛做好,我感覺輕松了不少,就點了支煙,還沒吸幾口,就飛了起來。

我聽明白了。蘇蕾說,這大概和你把秘密說出來有關。

真有你的。孫三說,你快給我說說你的秘密,這樣,或許我就會降下去了的。

蘇蕾說:三哥,其實,我和你談戀愛前,已經和趙四談過戀愛了,我們還……但這么些年,我一直都騙你說你是我的初戀。

蘇蕾一說完,孫三的身體就下降了不少。

蘇蕾更來勁了。

她說:那個雅芳,和我們的科長有一腿。有一天,被我撞見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和王五說。

孫三的身體又下降了不少。

蘇蕾繼續說。

孫三的身體繼續下降。

樓下的人群發出一陣陣尖叫。

終于,人群里的幾個高個子跳起來,抓住了孫三的兩條腿,一把把他拉了下來。

擠上前來的一幫記者忙著問:先生,你怎么會飛上去的?

孫三掛了電話,氣呼呼地說,這是隱私,無可奉告!

這會兒,孫三想著的是怎么找蘇蕾算賬──居然和趙四“那個”了,還欺騙了我這么多年!

孫三抬頭望蘇蕾,發現蘇蕾竟然已經飛起來了。

孫三的手機在此時響了起來……

選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