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親還在時

□劉暉

當父親還在時，我會給他打電話，

說上海暴雨，城市在雨霧中

如同炭筆畫。那些被風雨涂抹的線條，

就像他以前每天面對的X光片，

陰影預示著身體的每一個秘密。

玻璃窗上的雨跡，仿佛神秘的呼吸

匆匆寫下的句子，閃爍著些許的溫暖

當父親還在時，我們并肩走在下午的街道

陽光從兩邊的懸鈴木中泄下，

陰影投射在地上，粉筆畫出來的棋盤

歪歪扭扭，少年們的滑輪呼嘯而過，

公園里的錄音機發出變調的舞曲，

而父親仍會應聲合唱，那是他年輕時的歌曲，

也是他秘密的遠方

當父親還在時，他和母親一起旅行

告訴我藍色大海下面的黑，那燈塔里的

旋轉樓梯，如何把人帶向高處

那年夏天的海，是如此寧靜，

沙灘上的陽光，像一個“個”字，一撇一捺，

雨落在哪里，哪里就有種子，

沙子再輕，也有它的重量

現在，墻壁上黑色相框中，

父親的目光依然慈祥，臉上的笑意若有若無

爐子里的木炭燃燒，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外面的叫賣聲穿透墻壁

很久以前，他告訴我

那小時候種在山坡上的樹已經長大，

風吹過后沙沙的聲音，讓他晚上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