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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終結之謎——解讀周計武的《藝術終結的現代性反思》

2011-02-15 06:14郭全照
藝苑 2011年5期
關鍵詞:現代性文學藝術

文/郭全照

作為一個“偽書迷”,身體力行的是“好讀書,不求甚解”,可是讀完剛出版的周計武著《藝術終結的現代性反思》[1]卻再也坐不住了,因為其偵探破案般的“情節”向我的腦子扔了一把火,跟隨作者踏過一團亂麻的“犯罪現場”,望聞問切,條分縷析,終于獲得了一個清晰的視野。這充分證明,一本學術專著也可以寫出偵探小說的效果來,這對讀者應該是一個“福音”。

這個“探案故事”肇始于形形色色的“死亡”:文學的死亡牽出了藝術史的死亡、古典藝術的死亡、現代主義的死亡、經典的死亡、先鋒的死亡,進而整個藝術的死亡,簡直是“尸橫遍野,一片狼藉”啊。作者的筆觸就像偵探的“攝影眼”,從 “第一現場” —— 中國的“文學之死”,一路遙拍到了那個叫“西方”的案發地。在此深挖下去,把始作俑者鎖定在了19世紀的黑格爾身上。黑格爾依據現代對于古代傳統的斷裂和對現代市民社會的診斷,宣布“藝術對于我們現代人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作者抓出的第二個“罪犯”也鼎鼎大名,阿多諾在高度文明化、技術化、商業化的時代語境下,面對戰爭的苦難、文明的壓抑、法西斯主義的迫害及文化和信仰的危機,發現藝術走向了日益抽象、晦澀以致否定自身,最終寄托于“反藝術”的審美解放與救贖。而晚近風頭最健、明目張膽、攪得我們國內也風生水起的藝術“謀殺者”就屬美國藝術批評家阿瑟·丹托了,1984年《藝術的終結》一文的發表在大洋兩岸的藝術界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引來爭議紛紛。2004年丹托又重復他的藝術終結論,從波普和極少主義藝術看出,經由杜尚和安迪·沃霍爾的“助產”(1),當代藝術模糊甚至取消了藝術作品和日常事物、藝術與非藝術的界限,從而提出了“什么是藝術”的自我定義問題,這樣藝術通過對自身的哲學自覺而終結了,作為“哲學對藝術的剝奪”的單一的藝術哲學史也結束了。至此,對于“藝術之死”這一“案件”,讀者跟從作者當可獲得一個大致的了解了,而作者揪出的三名“案犯” —— 黑格爾、阿多諾和阿瑟·丹托,作為這一“死亡”的報訊人和敘述者,實也逃脫不掉“兇手”之嫌,因為“藝術的終結”是一種敘事性的(2),是他們有意識的話語建構,出于不同的目的和意圖:啟蒙的、審美的和后現代反思的。

《大玻璃》 馬塞爾·杜尚

雖說“情節”跌宕、組織井然,這并不是說,這本書就“通俗”了,就“普及”了,其基礎和“底色”乃是作者幾年前的博士論文,因此不可避免的要遭遇大量術語:現代性、敘事、話語模式、祛魅、藝術界、藝術體制、先鋒、“去分化”、粉絲文化、景觀電影……,論及大量的藝術流派、作品和事件:古典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唯美主義、后印象派、表現主義、立體主義、未來主義、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新幾何主義、新抽象、新表現主義、新原始主義、新現代主義;波普藝術、行為藝術、裝置藝術、概念藝術、大地藝術;馬塞爾·杜尚的男用小便池《噴泉》、愛德華·馬奈戲仿提香的《奧林匹亞》、勞申伯格用橡皮擦出的《被擦去的·庫寧的畫》、安迪·沃霍爾的《鉆石粉末鞋》、梵高的《星月夜》、蒙克的《呼叫》到畢加索的《亞威農的少女》,還涉及眾多西方思想家和文藝理論批評家,如康德、黑格爾、尼采、海德格爾、阿多諾、本雅明、羅蘭·巴特、米歇爾·???、德里達、波德里亞、詹姆遜、蘇珊·桑塔格、韋爾施、凡蒂莫、格林伯格、阿瑟·丹托……但不用害怕被這些名詞炸暈了頭,在作者的行文中這些都得到了詳略各異和妥善的處理,并不影響整體的理解,對一些關鍵概念作者都提供了貼心而恰切的解釋,最重要的是,作者對思路的“結構”異常地明晰、清楚。作者首先在西方文化藝術語境中,對“藝術的終結”和“藝術終結論”這兩個不同的概念進行了辯證地分析,然后在此書中單列兩個部分進行了詳細地論證,最后再把視角拉回到中國,以啟明國內的狀況。關鍵是這一切都消化進了作者駕馭的理路,沒有“掉書袋”的阻滯,服務于“案情”的“偵破”,一書終了,頓覺“撥開迷霧見青山”。而且,幾乎每一章在繁復的論證之后都有簡明扼要的“小結”,因此也省得筆者在這里概括什么“中心思想”了,探案的樂趣就在于迂回曲折、柳暗花明,一味“劇透” (雖然免不了)豈不大煞風景?

此處,筆者就談談那些激發了對本書興趣的和由本書所激發的東西,“解謎”是閱讀和思考的原動力,而周著所解的不單是“藝術終結之謎”。

比如,文學和藝術,具體說,語言文字藝術和視覺藝術,它們之間存在一種什么樣的關系,有沒有相互影響?有的話,是什么樣的影響?之所以對這些問題起了困惑,是因為平時所讀多為外國文學和西方文論,感覺其中有種把文學甚至一切都看作是“語言”和“敘述”的傾向(尤其形式主義、結構主義、后現代文論及小說),讀多了便會有相當的“語言中心”的絕對主義和“能指游戲”的虛無主義情緒浮上心頭,有些膩歪。而在當代電子媒介文化中活生生上演著的卻是一種“重圖輕文”的文化傾向,圖文體文學、影視改編文學、視覺媒體的強勢……圖像似乎已凌駕于文字之上,使經典文學處于危機之中。周著在第十章用了一節專門處理“圖文之爭”的問題,在綜辨各家論說之后得出公正的評判:“要警惕‘語言文字崇拜’和‘圖像拜物教’兩種極端的文化傾向,以開放包容的心態進行文藝理論的反思和建構?!盵1](P304)

讀了一點藝術史和美術批評著作,了解到從后現代文學到當代文學所汲汲不懈的一些手法、觀念,于藝術實踐中實早有建樹。如意大利畫家弗朗切斯科·德·科薩(Francesco del Cossa, 1430 –1477)的《天使報喜》(Annunciation and Nativity, 1470),其前景下方有一只碩大的蝸牛,人們一般會從中尋找一些象征、寓意,而法國當代著名藝術史家達尼埃爾·阿拉斯(Daniel Arasse,1941-2003)卻慧眼獨具,確認這是一只現實世界中的蝸牛,它不是在“畫中”,而是在“畫上”,是一種進入畫中的指引[2](P71-73),其對繪畫之“繪畫性”的提示意義不就是后現代小說慣用的“自我指涉”嗎?畢加索1913年在其所作的拼貼畫系列中,以極簡手法把頭像轉變為吉他或瓶子,像是直接圖解索緒爾的“符號的可互換性”[3](P2)。所以,西方的哲學、語言學、符號學與文學理論其實都有視覺藝術的來源,而不僅僅是文學本身的資源,后者往往走在前者的前面,而且正是視覺藝術而非文學或社會理論,才最大、最先挑戰了西方已有的哲學和美學基礎,迫使哲學家和美學家們重新提出方案。這一為西方藝術批評家近幾年意識到和強調的觀點在周著中也得到了印證,在另一個有意味的角度上:“在德里達、???、利奧塔、米歇爾等人的哲學圖景中,圖像研究之所以放在了遠比話語研究更重要的位置上,不僅因為圖像表征有利于解構語言中心和理性至上主義,而且因為圖像觀看行為比文本閱讀活動更能體現這個時代的特質?!盵1](P292)周著說“藝術的終結”這一話題是從黑格爾1828年柏林美學講演開始,而其處理“文學的終結”則從美國解構主義批評家希利斯·米勒在2000年“文學理論的未來:中國與世界”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入手,并指明那是“再次宣稱”,不過即使再往前追溯也終是晚于“藝術的終結”的提出,“春江水暖” ——看來還是視覺藝術更早“先知”了。這里并不是要在兩者之間非得比個高下,在周著中,通過對藝術終結問題的省思和梳理,以此為大背景再來看文學的終結,當能收到居高臨下、豁然開朗之效。

《大玻璃》 馬塞爾·杜尚

《藝術終結的現代性反思》以米勒的文學終結論開頭,并在結尾部分又回到這一話題。第一部分是三個想扮“偵探”的“罪犯”, 分別以“啟蒙敘事” (黑格爾)、“審美敘事” (阿多諾)和“反思敘事” (丹托)三種“偵查手段”闡釋藝術的發展和狀態,卻都以自己的邏輯宣判了藝術的死刑。值得贊賞的是,作者在分析三“犯”的“陳述”時,結合了不同時期具體的社會、文化、藝術語境,深入揭示了藝術終結論話語的敘事邏輯,從而得出“藝術終結論是一種‘危機—回應’式的反思性建構”[1](P315)這一穿透性的結論。這就實現了何建良在《藝術終結研究:現狀與問題》一文中的期望:“在已有問題史的基礎上,要把藝術終結研究置于具體的歷史文化語境中展開”,并且“在歷史的還原性研究中進一步深化不同理論家的藝術終結背景及其理論蘊涵,既勾勒出人物的相互承傳影響,又凸現出問題的深化演變”[4]。本書第二部分就是在歷史哲學的視野中,根據藝術的現實困境,來考察“藝術的終結”的原因——也是藝術之死的終極“實在”:“藝術的終結”不僅是現代藝術的危機,更是一種現代性的危機。[1](P175)案情到這里終于水落石出:藝術之死的最大謀殺者,不是歷史,不是社會,也不是哲學,而是“現代性”。同樣值得稱許的是,作者論述“現代性”時援引了喬萬尼·凡蒂莫(Gianni Vattimo,1936- )”的論點,此人被認為是當代意大利最重要、最具國際性影響的思想家之一,代表了后現代主義思潮中不同于那些法國思想家的另一條理路,卻似乎尚未引起我們國內學界的重視——其著作尚無一譯介。在此基礎上再來看“文學的終結”,其意義便變得燭照般清晰:在西方文化體制內,“文學的終結”是伴隨文化從現代向后現代的范式轉型中發生的一種現象,是西方精神的自我批判;它以一系列二元對立的文化觀念(如高雅與低俗、先鋒與流行、精英與大眾等)為前提,具有明確的哲學指向和文化語境;在實然的文化診斷(現代文學觀念在全球化的電信時代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知經驗的變異、神圣邊界的消失、文學魔法的失靈和文學權力的邊緣化)和應然的文學立場(盡管現代西方意義上的文學終結了,但文學和文學研究本身依然具有永恒的存在價值)之間存在著一種現代性的張力關系。[1](P287)

這本來是一本藝術學專著,之所以在這里扯這么多“文學”,可能因為文學領域的問題更明顯吧。這不,繼文學被多次宣布“死亡”之后,其載體紙質書也面臨“終結”了。近期,由英國Faber出版社與Touch Press聯合制作的兩本數字圖書——艾略特的《荒原》和凱魯亞克的《在路上》面世,它們結合圖文、動畫、聲音、影像,提供了多媒體圖書的妙趣體驗,一時引起媒體熱議。繼電子書(ebook)之后,多媒體互動圖書和超文本小說(hypertext fiction)已勢若冰山般出現在互聯網的海平面上,同時也引起作家和評論家的新一輪擔憂:紙質圖書會不會消亡?有評論者預言,在視頻影像和數字文化沖擊下,文學有可能成為一種亞文化、甚至反文化(counter-culture)。多年前約翰·巴斯就在《枯竭的文學》(1967)中說文學已經枯竭了,小說的基本要素,人物、沖突、主題都被寫過了,小說的形式、手法也有技窮之虞,之后的一票所謂“后現代小說”就在戮力和這一魔咒搏斗:戲仿、反諷、拼貼、元敘事、文體跨界……,而在《藝術終結的現代性反思》中也提到,張承志的《心靈史》是伊斯蘭教義、回民史詩還是以犧牲、受難為敘事主題的小說?韓少功的《馬橋詞典》是詞典、歷史還是小說?書中特別指出,研究這一問題應注意中西方不同的歷史文化脈絡和地方性語境,要敢于直面文藝的困境和難題,在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關系。這充分展示了作者視野和思考的深廣、全面與自主立場。也正是這一點幫助作者對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文化研究和文藝界新動向做出了明確的判斷與批評。

“案子”算是破了,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惹人猜度:藝術終結之后會如何呢?在此,作者系統而敏感的思考觸及當下,伸向未來,從“山窮水盡”之處又把我們帶到了“柳暗花明”的另一重生境。越過影像文化、粉絲文化、網絡文化、“布波族”等等當代的繽紛霓虹,作者向我們展示了“超越美學”的新方向:多元、異質、包容,與日常生活有機結合。在黑格爾-科耶夫式的歷史終結時代(或后歷史時代,終結于全球化和世界市場)的陰郁圖景中,藝術停擺于這樣的一個時刻:沒有任何任務需要它去完成,它也沒有任何明確的命運了,它只是輪盤空轉般永遠持續著了。藝術沒有死,而是沒有了界限,沒有了內容,成了一種自我否定的虛無,彷徨于審美之地的沙漠中。按照丹托的看法,藝術終結的意思其實是:藝術終于自由了,藝術再不要哲學來管了,藝術從此可以愛干嗎就干嗎去了。藝術失去了歷史發展的方向和目的,但是卻獲得了解放。凡蒂莫那里,終結之后的藝術具有三個不同層面的內涵,即烏托邦(藝術與生活實踐重新整合)、媚俗(大眾文化)和沉默(本真藝術)。在尼采和海德格爾的存在論視野中,藝術獲得了積極虛無主義的肯定,持守著存在的真理。作者已經通過大師們的眼睛勾勒了藝術終結之后的某些輪廓和框架,但關于當代藝術,仍有更多要思、要說的,我們期待著另一本書去近景“透視”。藝術仍然可以幫助人類去想象未來:“人們關心的并不是藝術是否終結的問題,而是藝術在終結中所獲得的新的藝術形態?!盵1](P313)

作者在后記中說“由于性好直言,深恐文筆不當之處,貽笑大方之家。這種疑慮讓我在第三部分的撰寫中欲言又止,刪掉了大量的個案研究,期望將來深思熟慮后將其補上?!盵1](P340)筆者也深以為憾,因為“理論破案”是一項十分損傷腦細胞的活兒,而那些藝術個案本來可以起到放松、醒神又潛移默化的說服功效的。況且,理論代替不了具體的藝術批評,譬如作者在馬奈仿提香的《奧林匹亞》中看到的是“神性、光暈和莊嚴的深度感”的消失,在畢加索的《亞威農的少女》里看到的是“能指與所指、形式與內容”的“對立和不協調”,以及以馬塞爾·杜尚和安迪·沃霍爾為藝術“去神圣化”和“世俗化”的典型表征,都帶有鮮明且濃厚的價值評判色彩,這在本書的理論框架里當然是自然和正當的,甚至我們應當為作者表明立場的勇氣而鼓掌,但就像作者點破“藝術終結論”話語的敘事性、建構性一樣,任何理論都可能是一種敘事,因而帶有某種暫時性、偶然性,在其他的藝術批評家眼里,同樣的作品和藝術家完全有可能呈現出另外一副樣貌。但我們不必求全責備,作者在其施展的理論空間里已經提供了必要的洞見,這就達到了學術的本分。作者提到的那些被他刪掉的個案研究捅得我心里直癢癢,到底有哪些呢?有沒有高居翰(James Cahill, 1926- )的“中國繪畫史的終結”呢?真的很想看到哎,強烈建議作者將來再出一個增補版。

另外,作為“摳門兒”派的一員“老摳”,筆者喜歡端詳文本中的一些“細枝末節”。比如,作者多次提到,黑格爾是在1828年的一次演講中提出了著名的“藝術終結論”,關于這個年份,筆者倒看到了一些不同的說法:有的說是在1806年的耶拿講演中提出,也有的說是在1817年的海德堡講演中提出。到底哪一年才是“首演”?別來什么“羅生門”吶!書中提到畢加索的同一畫作卻有兩種叫法:《阿維尼翁少女》和《亞威農的少女》,查了一些相關藝術書籍,這兩種名稱都有使用,但覺得最好還是統一一下,并且給出對應的原文或英文,再提供作畫日期等信息就更好了,尤其是書中提到的那些外國人名,若能配上原文和生卒年月就更完美了。在圖書面臨“終結”的當下,對一本學術書籍提這些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不過,我還是不吐不快:那些美麗或不美的藝術作品插圖呢?

“死亡亦不得一統天下” (狄蘭·托馬斯)。圖書死了,文學還在,藝術終結處,也仍有什么存在。

注釋:

(1)作者較為細致地分析了丹托所處的社會文化語境:20世紀70、80年代以來,后現代消費文化陷入了符號邏輯和形象統治的黑洞,各種文化領域發生了“去分化”——融合、混雜,這就為當代藝術埋設了道路?!獏⒁娭苡嬑洌骸端囆g終結的現代性反思》,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13-114頁。

(2)“所謂敘事性就是指在歷史框架中陳述事件并賦予其意義的話語行為?!薄苡嬑洌骸端囆g終結的現代性反思》,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頁。

[1]周計武.藝術終結的現代性反思[M].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

[2]阿拉斯.繪畫史事[M].董強,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沈語冰主編.藝術學經典文獻導讀書系·美術卷[G].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4]何建良.藝術終結研究:現狀與問題[J].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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