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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美人戲

2011-05-14 09:46AnnaRiebel
飛魔幻A 2011年8期
關鍵詞:阿芙

Anna Riebel

她卸下精致的妝容,坐在鏡前緩緩地解開胸前的紐扣。

“沈鏡喬過幾日會來舞廳談生意,你行不行???”顧月笙說道,她不動聲色,繼續褪著衣裳,殷紅的舞裙從身上滑落。

她轉過身來,走到他跟前,嫩白的酥胸貼上了他的衣襟:“這上海灘還有我阮芙迷不倒的男人?”她粲然一笑,順手扯下他身后搭著的外套裹在了身上。顧月笙頓了頓,輕咳一聲,目光轉向了一旁。

阮芙站在幕布后,從縫隙里看著大廳角落里的沈鏡喬,顧月笙在身后為她處理著衣裙,溫熱的指尖不時地觸到她的腰。

“哼,不就是個道貌岸然的醫生,犯得著這么興師動眾?”阮芙輕笑一聲,臺上的司儀報出了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氣,掀開幕布邁上舞臺。顧月笙輕拍了一下她的腰,淡淡的話語在耳畔飄過。

“小心點?!彼f道。

阮芙臉上那絲落寞的神色,一轉身就換作了如花的笑意。今夜,她演的是風情萬種的歌女,一顰一笑都要媚到骨子里。輕柔的音樂響起,她深情地唱了起來,目光流連著時不時地落在角落的沈鏡喬身上。

這場戲是顧月笙想了兩個晚上編出的腳本,一曲終了,她會走到沈鏡喬身旁的卡座,李爺安排的自己人早就侯在那兒,假著酒意讓她陪酒,她不住地退讓,于是惹惱了客人,稍一用力扯破了她單薄的舞裙。當然,裙子早就由顧月笙做好了手腳,輕輕一扯就會裂開。

“沈鏡喬是個正人君子,定然不會坐視不理,有了英雄救美的橋段,往后的事就好辦多了?!彼┲碜?,微顫著蜷縮在沈鏡喬背后,梨花帶雨地啜泣著,一抬起眼就看見臺上幕布掀起的一角露出顧月笙勝利的微笑,耳畔不知怎的就響起了顧月笙的這句話。

還真讓他猜中了。

她憤憤地想著。沈鏡喬打發了李爺的人,一轉身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了阮芙身上:“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微低著頭,身子朝他胸前微微一傾,指尖鉤在他襯衫的紐扣上:“多虧了沈先生……”

話還未說完,沈鏡喬好似刻意地退了一步:“舉手之勞而已,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p>

他說完,側身就要離開,阮芙一個心急伸手拉住了他:“沈先生,這……這就走了?不如多坐一會兒,待我唱完這一場,再好生答謝你……”

他愣了一下,盯著她看了良久:“不用了?!?/p>

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冷淡地推開,阮芙強忍著惱怒的心情,回到后臺,剛一進門就狠狠地將身上的外套砸在地上。顧月笙靠在梳妝鏡前,看著她氣得微微泛紅的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么笑,還不都是你的餿主意!什么英雄救美,這么老的橋段也好意思拿出來!”阮芙瞪了他一眼,撅著嘴坐了下來。

顧月笙收了笑意,將新的衣裙搭在她肩上,指腹輕撫她手臂方才推搡間被抓出的血痕:“我本來也沒指望這樣能搞定他?!?/p>

阮芙狐疑地看著顧月笙嘴角那抹狡黠地笑意,換起了衣裙。銀絲的繡線刮到了后背的舊傷,她忽地長嘆一聲。

“月苼,”她說道,“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過多久?”

顧月笙默了半晌,站起身來,將她輕輕擁入懷里,喃喃道:“最后一次,相信我,這是最后一次?!?/p>

阮芙連著跟蹤了沈鏡喬半個多月,除了去醫院上班,別的時間幾乎都在家陪夫人云嵐,根本找不到機會接近他。而顧月笙每次被李爺喚去,回來身上都帶著傷。

“李爺看上了沈鏡喬手上的盤尼西林,可沈公館和他的醫院都在英租界,不能來硬的。李爺說,再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還拿不到貨……”他說著,聲音淡了下去。

“月苼,”阮芙俯下身來,忽地握住顧月笙的手,仰著頭帶著期待的目光,“等貨到手,我們就離開上海吧?!?/p>

她咬著唇,臉頰漲得微紅。顧月笙低著頭不做聲,半晌,她站起身來,倚在窗邊輕笑一聲:“我說笑的?!彼f著,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楚。

阮芙涂著濃重的戲妝,在軒音閣的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唱著粵曲,看著沈鏡喬坐在前排的位子,而他夫人云嵐穿著素白的衣裙在他身旁。顧月笙不知從哪兒得知云嵐喜歡聽粵曲,遂買通了戲班讓阮芙替了上去。

“軒音閣今天是第一次唱粵曲,待會唱完了班主會帶著你去貴賓席招呼他們,到時候我自會接應你?!狈讲蓬櫾麦显诤笈_丟下這句話就匆匆地出去了,眼看著曲子唱完了,阮芙卸了妝,跟在班主身后,卻遲遲不見顧月笙回來。

這該死的顧月笙,什么也不說,沈鏡喬今天是帶著夫人來的,比不得在風月場上,她都不知說些什么好。

沈鏡喬看見她時,愣了一下,阮芙朝他靦腆地笑笑,福了福身:“上次沒能來得及感謝沈先生相救,今天在這兒碰見您真是太好了?!?/p>

“沒想到阮小姐還會唱粵曲?!彼f道,目光里卷著笑意。

阮芙抬起頭,云嵐正瞇著眼盯著她,看得她心里一陣發毛:“我比不得沈先生,除了這嗓子,別的什么都……”話音剛落,門外忽地沖進來一個男子,氣喘吁吁地拉著阮芙。

“阮姑娘趕緊出去看看吧,月苼在賭場偷錢給逮個正著,現下被那幫打手捅了幾刀……”來人還沒說完,她瞪大了眼,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停了一瞬。

沈鏡喬跟著她一路小跑到門外,顧月笙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小廝的衣裳,蒼白著臉色倒在血泊中,腰間還不斷滲著血。她撲了上去,抱起了顧月笙,沾了一手的血。

“他傷得太重了,得趕緊送他去醫院!”沈鏡喬忽地走上前來,俯下身來麻利地將顧月笙攙扶上了他路邊的車。

“你還真敢做,這么險的棋,竟然瞞著我。如果沈鏡喬不送你來醫院,我該怎么辦?眼看著你流血身亡?”阮芙坐在病床邊,越說越來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

“擔心我?”顧月笙說著,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臉一霎便紅了起來,趕忙轉過頭去:“你費盡心思進了沈鏡喬的醫院,接下來到底要怎么辦?”

話音剛落,沈鏡喬便推門進來了。顧月笙掙扎著坐起身來:“多謝沈院長相救?!?/p>

“沒什么,你躺著吧?!彼χf道。顧月笙偷偷瞥了阮芙一眼,長嘆了一聲,“都怪我沒用,沒能力養活妹妹,還要讓芙兒出來賺錢……”

阮芙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話應了一聲。這顧月笙,演起戲來跟真的似的,說變臉就變臉。

“阮姑娘,”沈鏡喬默了一會兒,忽地開口,“云嵐很喜歡聽你唱戲,不如你來我家教教她吧。當然,我會付你工錢?!?/p>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邀請驚住了,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已經住進沈公館快一個月了,現在才來跟我說搞不定沈鏡喬,你當我是傻子?”入夜,暗黑的小屋子里彌漫著血腥味,阮芙跪在地上,李爺扯著她的頭發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李爺,你相信我,沈鏡喬眼里只有他夫人,我真的沒有辦法接近他?!彼龗暝肋^去,倚在桌角上,額前的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這世上就沒有女人搞不定的男人,到底是沒有辦法,還是你越來越不知死活了?”李爺說著,抄起手邊的拐杖朝著她重重地揮下,她閉上了眼,一聲悶響卻沒有打在她身上。

熟悉的氣味,她感到一個溫暖的臂彎將她緊緊擁在懷里,睜開眼,是顧月笙。

“李爺,沈鏡喬下個月會接一批新的盤尼西林,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將貨交到你手上?!彼f著,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李爺瞇著眼,盯著顧月笙,默了良久揮了揮手:“也罷,看在你的分上,再給她兩個月時間?!?/p>

顧月笙扶著阮芙回到家,端了一盆水來為她拭去額前的血痕。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和顧月笙一起行動,見什么人,說什么話,演什么角色都是顧月笙說了算。她只是李爺手下眾多歌女的其中一個,顧月笙是她的接頭人,也是李爺派在她身邊的眼線。他牽過她,抱過她,吻過她,救過她。

她喜歡顧月笙。她第一次任務時被那個男人識破,將她綁在床上,獰笑著撕扯她的衣服,她本已萬念俱灰,是顧月笙趕來救了她。他殺了男人,還替她瞞過了李爺。

“我們離開上海吧?!彼粗櫾麦?,握住了他懸在半空的手。顧月笙頓了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去哪兒?”

“哪兒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她說著,迎上顧月笙的目光,默了下去。

只要能和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我哪里都愿意去。

“沈鏡喬待你可好?”他說道,沒有應她的話。

阮芙輕笑道:“挺好的,衣食住行都備了我喜歡的東西,這么溫柔的丈夫……呵呵,也難怪整個上海灘都羨慕這沈少奶奶了?!?/p>

顧月笙默了一會兒,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紙包:“云嵐這么多年一直沒能給沈鏡喬生個孩子,別的女人他看不上,可如果有了孩子,那就不一樣了?!?/p>

她不做聲,手顫顫巍巍地接過紙包,猛地一揚,“啪”的一聲扇在他臉上。

“你早就計劃好了?剛才在李爺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原來不是為了幫我,而是你早就盤算好,讓我向沈鏡喬下藥……懷他的孩子?”她說著,眼里盈著淚光。

“沈鏡喬是醫生,假懷孕肯定瞞不過去?!鳖櫾麦险f道,低著頭。

她忽地就默了,心頭原本奔騰的千萬句質問,霎時間就沒了影兒,他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她當他是救命的稻草,這世上唯一還可以信任的人,卻忘記了顧月笙從小就跟著李爺,手里不知經過多少了她這樣的女人,說到底,他也只是想在她身上賺一筆。

可是她不信,她掙扎著拽著一絲僥幸,她不信顧月笙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月笙,”她輕聲喚他,他微微揚起頭,熾熱的唇就貼了上來,雙手像藤蔓一般緊擁著他。

“我喜歡你,我們離開這里好嗎?”她喃喃地說道,帶著最后的期盼。

顧月笙握住她的肩,緩緩地推開:“我只是個小卒……”

她冷笑,心底唯一的希冀被摔得粉碎,她用力踢了顧月笙一腳,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你滾!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婚宴上,阮芙穿著喜紅的旗袍,站在沈鏡喬身旁。沈鏡喬當真是個君子,不僅愿意對她負責,還大宴賓客名正言順地娶她。阮芙望著人來人往的門口出了神,指尖輕刮著胸前精致的刺繡。這段日子,她留了幾次口信,顧月笙都沒有回應,那天她推開他,說再也不想見到他??烧l知顧月笙這一去便是一個多月渺無音訊,李爺給的期限就要到了,她漸漸地有些耐不住了。

顧月笙,你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出現。

“你在等誰嗎?”沈鏡喬轉過身來輕聲說道,阮芙愣了一下,搖搖頭。他溫柔地笑著,牽過她的手,將一枚戒指輕輕送進她細長而蒼白的手指,“我知道你過去吃過不少苦,無論如何,從今往后,我會一直陪著你?!?/p>

他這么說著,一字一句鉆入了她心底,戳中了最酸楚的那一處。阮芙微微一笑,目光稍轉,看見云嵐正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自己。一旁有賓客來寒暄,沈鏡喬輕擁了她一下,便忙著走開了。

“想不到,你還真有一手?!痹茘辊庵阶幼叩廊钴缴砼?,帶著一貫的笑意,卻是冷冽的語氣。阮芙看了她一眼,嘴角輕揚不做聲。

這樣的女人,歇斯底里也好,冷笑惡語也罷,她見多了。輸了就是輸了,這上海灘,誰家還沒有個姨奶奶呢。

“今兒個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這個就當是送你的禮物了?!痹茘拐f著,從包里掏出一截錦帕,阮芙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涼氣,立馬奪了過來。

那是顧月笙的錦帕,是她買來親手繡好送給他的錦帕。

“嘴硬得很,無論怎么拷問就是不開口。要不,命人殺了算了,反正也是賤命一條?!痹茘箿惖剿呡p聲說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阮芙顫抖著雙唇,擠了半天才蹦出這半句話來。

云嵐正要開口,禮堂外忽地沖進來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大聲叫了出來:“日……日本人殺進租界了!”話音剛落,禮堂的燈便刷了滅了,周遭頓時亂作一團,一聲清脆的槍響,引出一片哀號。

黑暗中,一道身影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阮芙,她大驚,用力掙扎,耳畔傳來顧月笙熟悉的聲音:“是我,這里危險,趕緊跟我來?!?/p>

阮芙打來一盆水,清了清手臂上沾上的血跡。顧月笙靠在地下室的墻角,粗重地喘著氣,白襯衣上斑駁著新的舊的血跡。

“云嵐查到了我頭上,不過什么也沒撈著,困了我幾天。正巧今天日本人偷襲租界,看守都跑了,我這才出來?!鳖櫾麦险f道,看了一眼阮芙,她不做聲,默默地擦著他身上的血跡。

“阿芙,現在局勢很亂,不然,我找機會送你離開上?!?/p>

“去哪兒?”她停了下來,冷笑一聲,盯著顧月笙。

“我不知道是云嵐私下來查你我,還是沈鏡喬授意的,你回去的話,可能會有危險。沈鏡喬或許已經感覺到有人在打盤尼西林的主意了?!鳖櫾麦险f道,沒有應她的話。

“送我?呵呵,我一個人能去哪兒?”加重了語氣,她又說了一遍。

顧月笙愣了一下,低下頭躲過她的目光:“要不,我找人送你回廣州……”

話沒說完,她站起身來,將錦帕扔到他臉上:“懦夫?!?/p>

“你去哪兒?”

“回沈公館,”阮芙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朝著他嫣然一笑,“你放心,我一定會從沈鏡喬口里探出盤尼西林的下落,不會斷了你的財路?!?/p>

阮芙回到沈公館的時候,沈鏡喬在書房里,他看見她,迎了上來:“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p>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彼f道。沈鏡喬愣了一下,微微后退半步,眼里閃過一絲微光。

“我騙了你,月笙不是我哥哥,他是我搭檔。十歲那年,我從老家廣州獨自來到上海,身無長物,只有流落街頭。為了活下來,我什么都做過,在那時認識了月苼,是他教我唱歌,教我琴棋書畫,教我如何去騙人?!彼f著,低垂著眼簾,聲色淚下,“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可是,可是你和那些人不一樣……我不想再騙你了?!?/p>

沈鏡喬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將她輕輕擁入懷里:“我知道?!?/p>

她故作驚訝,推開他:“你……你都知道?”沈鏡喬點點頭。

阮芙低下頭,蜷縮著身子,微微向后一傾,沈鏡喬連忙扶住她,手握到了她的手腕,神色忽地變了:“阿芙,你……你懷孕了!”

她瞪大了眼,趕忙抽回手,別過頭去,身子微微地顫抖。低下的頭,嘴角輕輕揚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顧月笙,就算沒有你,我一樣可以完成任務。

阮芙懷了孩子,一個月的身孕雖還看不出來,可沈鏡喬一觸到她的脈搏,便探了出來。不顧云嵐的反對,沈鏡喬讓她搬進了主臥房,整日守在她身旁。

“其實那天在聽音閣,我知道你們是在演戲??墒?,怎么說呢,總覺得你讓我心疼,我想著如果我再不被你們騙了,下次受傷的或許就是你了?!鄙蜱R喬說著,為她床邊換上了新的芙蓉花。

阮芙躺在床上,看著沈鏡喬,心里漾起一絲暖意,又猛地被她打落回去。她不禁在心里狠狠地咒罵自己,都走到這一步了,竟然還想著就這樣當沈家姨奶奶也不錯。

可是,云嵐既然來查了她,沈鏡喬就不可能不知道,與其被云嵐揭穿,不如自己說破。那天她演的真切,一字一句也都是事實,可一樣的話也有不同的意思。

“鏡喬,這個女人是騙子!她和顧月笙聯合起來騙你的!誰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還是那個顧月笙的!”云嵐咬牙切齒地沖進來,一把拽起阮芙,就往外拖,沈鏡喬連忙去阻止她。

“云嵐,夠了,我不想再聽到這些,阿芙懷有身孕,你不要來打擾她了?!鄙蜱R喬說道。

一語戳中了云嵐的痛處,她愣了一下,忽然猛地朝阮芙撲了過來,阮芙腳底一滑,身子微微向后一傾,便摔到了地上。

“鬧夠了沒有!出去?!鄙蜱R喬趕緊扶起了阮芙,厲聲呵住了云嵐,云嵐皺著眉,站了半晌,摔門而出。

“你沒事吧?”沈鏡喬說著,將她扶回了床。

“她說得沒錯,我只是個騙子。她到底是你的夫人,這樣對她你不心痛嗎?”阮芙說著,伏在沈鏡喬懷里。

“別傻了,”沈鏡喬說著,輕拍她的肩,瞇起的眼里透著難以琢磨的韻味,“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從現在開始,你永遠都是我夫人?!?/p>

他擁著她坐了一會兒,起身從書桌上拿起一個皮箱,坐在床邊,打開來驗了驗,小心翼翼地合上。

一箱子的錢。

“你要去哪兒?”阮芙感到自己全身都緊張起來了,顧月笙說這個月沈鏡喬會接一批新的盤尼西林,如果她沒猜錯,這就是沈鏡喬要交易盤尼西林的現金?!拔铱傆X得心里不安,你早點回來?!彼a充了一句,含羞地低下頭,掩飾自己心里的忐忑。

“我就是去一趟碼頭,很快就回來?!彼f著,提著箱子轉身出了門。阮芙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的心都仿佛要跳了出來,眼角的余光瞥見沈鏡喬的車子緩緩駛出了公館大門,立馬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來到書桌前,顫抖著拿起電話撥通那串熟悉的號碼。

阮芙坐立不安地守在電話前,片刻之后電話響起,她趕緊拿起來,那頭是顧月笙熟悉的聲音:“碼頭的確有一間沈鏡喬名下的倉庫?!?/p>

“今天交易的話,今夜那批貨一定還暫且放在碼頭?!比钴秸f道。

顧月笙默了一會兒,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氣:“你……還好嗎?”

她感到心頭疼了一下:“你說得對,懷了孩子就是不一樣,我好得很?!闭f完,猛地掛了電話。

醫院打來電話時,阮芙感到整個人都癱了下去。一群小馬仔在碼頭鬧了起來,槍林彈雨席卷了碼頭,顧月笙混亂中重傷昏迷過去了。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醫院,顧月笙躺在床上,包扎的紗布還隱隱滲著血。床邊坐著黑衣的男子,她剛走上前,那人轉過身來,遞給她一包東西。

阮芙摸了摸紙包,是藥粉。

“顧月笙竟敢拿這批貨跟李爺講條件,讓他放你離開上海。哼,不自量力?!彼f道,阮芙愣了一下,“你如果不想成為第二個顧月笙,就乖乖地照做。給沈鏡喬下藥,逼他說出藏貨的位置?!?/p>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阮芙回頭看了看顧月笙,捏緊了手里的紙包,忽地放聲大笑出來,眼淚奪眶而出。

顧月笙,你還敢說你不喜歡我!你明明就喜歡我!你喜歡我!

她伏在他胸前,聲嘶力竭地哭卻怎么也吼不出聲。房門緩緩地被推開,沈鏡喬走了進來,將外套搭在她的肩頭。

“我們回去吧?!彼f道。

阮芙默了一會兒,轉過身來,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手槍,槍口對準了沈鏡喬的額頭。

“你是故意讓我看見那箱錢的,盤尼西林根本不在碼頭,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我和月苼是李爺手下的人,對不對?”她說道,眼里布滿了血絲,這一切來得突然,可在沈鏡喬推門進來的那一瞬,她忽地明白過來。

她以為她騙過了沈鏡喬,但其實,她不過被他利用了而已。

“是,我知道?!彼f著,低垂著眼簾,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波瀾?!鞍④?,我對你是真心的,上海很快就會淪陷,你跟我一起走吧?!?/p>

“呵呵,走?去哪兒?”阮芙冷笑一聲,手指扣動扳機,“說,盤尼西林在哪兒?”

沈鏡喬眉頭微皺,目光轉到顧月笙身上:“他傷得很重,就算死不了,以后也是個廢人,你就算拿到了盤尼西林,也根本無法帶他離開上海?!?/p>

“那是我的事,說還是不說?”她說道,槍口又更近了一寸。

“阿芙,這個男人可以眼看著你和別的人親熱,他根本給不了你幸福?!鄙蜱R喬說道,從懷里拿出一串鑰匙,“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我們一起去南洋?!?/p>

阮芙輕笑一聲,接過鑰匙:“我從不后悔?!彼T口走去,卻被沈鏡喬拉住。

“阿芙,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他輕皺著眉。

她默了片刻,取下左手那枚銀戒,輕放到他掌心,轉身走了出去。沈鏡喬看著她的背影,拳頭不由得緊握,鐵青著臉,手臂猛地一揚,將那銀戒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從復興路的老房子拿出那個棕色的箱子,滿大街都充斥著日本人即將攻陷上海的傳聞,各國租界的商賈也紛紛逃向碼頭或車站。

她抱緊了箱子,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靜。她并不怪顧月笙不愿跟她走,她逼問他,氣他,惱他,只是因為他明明喜歡她,卻始終不愿開口??稍瓉眍櫾麦显缇陀辛舜蛩?,拿到這批貨就向李爺請辭,他不是無情,而是不希望讓她空歡喜。

她回到醫院,顧月笙還躺在床上,聽見門的聲響,竟是睜開了眼。她趕忙撲上去,輕撫著他的臉頰。

“我拿到了盤尼西林,這就去找李爺。我去求他,讓他放過我們,日本人馬上就要攻陷上海了,這上海灘再也不是他李爺說了算了,留著我們也沒什么意思?!?/p>

顧月笙睜著看著阮芙,顫抖地伸出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嚷著,剛蘇醒的身子還未恢復,怎么也說不利落。

她伸手止住他的唇,提起箱子,轉身往外走。

“你等我?!?/p>

“東西你拿到了,可以放過月笙了?他現在已經廢了,根本無法再為你做事了?!比钴秸f著,將箱子遞給李爺。

李爺瞇著眼,邊伸手打開箱子邊說道:“也罷,不過就是……”話沒說完,忽地變了臉色,將那箱子往門口一扔,一捆炸彈從里面跌落出來,炸彈上的定時機關被啟動。

沈鏡喬,你騙我!

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趕忙頭也不回地向著醫院跑去,卻在一個胡同口被逼到了絕境。

“賤人,還不乖乖跟我們回……”領頭的打手惡狠狠地說著,她閉上了眼,一聲槍響,疼痛卻沒有襲來。

她睜開眼,淚水忽地就落了出來。向她伸出的手微微地顫著,手臂上還纏著血跡斑斑的紗布,是顧月笙,他竟然拖著重傷的身軀趕來了。

“月笙!”她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心頭有千萬思緒涌上,“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趕緊走?!鳖櫾麦习欀碱^,很勉強地從喉頭擠出半句話來,牽起她的手就往碼頭跑去。

身后的追兵很快又跟了上來,他們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碼頭,開往南洋的郵輪正在登船。不知是誰開了一槍,引來了守船的英國士兵,領頭的打手只得憤憤地離去。

顧月笙牽著她,朝登船口走去,忽地一聲槍響,前方碼頭的盡頭,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鏡喬!”漆黑的槍口仿佛還冒著輕煙,她瞪著他,滿腔的怒火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卻來不及多說,顧月笙在她身旁緩緩地倒了下去。

“月笙……月笙……”她撲到他身上,泊泊的鮮血不住地淌了出來,沾滿了她一身的殷紅。

“你說得對,我是個懦夫,我給不了你幸福?!彼f著,早已透支的身子頓時失了力氣,癱倒下來,眼微微地閉著,氣若游絲,“不要管我了,趕緊上船……”

“不……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走,我哪兒也不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走!”她哭著,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身子,淚水不住地往下掉,卻怎么也抓不住他漸漸冷卻的溫度,“月苼,不要丟下我……不要……”

“阿芙,我喜歡你,好喜歡你……”越來越弱的氣息,忽地就斷了。

“他救不活了?!鄙蜱R喬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俯下身來,“阿芙,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p>

她轉過頭來,瞪著沈鏡喬:“為什么?”

沈鏡喬站起身來,嘴角微微揚起:“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我說過,你永遠都是我沈鏡喬的夫人?!彼f著,朝身后使了個顏色,“將二夫人送上船?!?/p>

“你休想?!比钴娇粗?,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忽地伸出手來,掏出沈鏡喬腰間的手槍,對準自己的前額。

“我們離開上海吧?!?/p>

“去哪兒?”

“哪兒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p>

“砰——”

只要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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