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正茂

□ 崔 立

宋文化在自己辦公室的窗臺前，木然地站著，許久沒有轉過身。

有些事，做過了，真的是無法再回頭。

窗臺前，走過幾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宋文化看著他們，就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也是這么年輕。年輕就是財富，年輕的宋文化，每天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勁兒，單位里需要做什么，搬什么東西，宋文化總是沖在前頭。

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是太單純了，干活干就干了，哪想過什么其他的事兒呢。

也正因為那時的單純，做領導的也心胸寬廣。幾次見宋文化一馬當先，賣力地干活，領導就把宋文化給叫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說，小宋，我看你這小伙子人不錯啊，做什么都不惜力，是個能干事的人。

宋文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說，領導，我覺得這并沒什么啊，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領導點點頭，說，好樣的。

事后不久，領導給宋文化提了干。領導在干部提拔會上說，這樣的年輕人，我們怎么可以把他給輕易埋沒呢。

宋文化的整個人生，似乎從那一天起，成了一個轉折。

接下去的日子，對宋文化而言，真像是一個坦途。

宋文化雖然提了干，可宋文化并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以前做的事兒，他還照樣去做。但別人覺得，宋文化已經提了干，還照樣那樣干活兒，那意義就不同了。

領導再度把宋文化給提拔了。

宋文化就像是坐上了直升飛機一般，扶搖直上。短短三五年，竟上升到了一個同齡人所無法企及的位子。

坐在了那個位子，宋文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幫單位去干活了。

每次，宋文化剛想上前去搭把手，都會被底下的人給攔住，底下人恭敬地看著宋文化，說，怎么能讓您親自干呢，您這樣不是讓我們慚愧嗎？宋文化笑笑說，沒事的，其實我對干這些活兒都習慣了。

領導來了。領導把宋文化叫去辦公室，拍了拍他的肩。這次，領導并沒說出以前那樣贊賞的話兒，領導只是說，小宋啊，你現在也算是個骨干領導了，要注意，注意你自己現在的身份。

宋文化“哦”了一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以后的歲月，以后的人生，就似一輛剎不住的車，全變了。

有下屬上宋文化家來拜訪，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宋文化面色一緊，說，誰讓你帶東西來的，拿回去。

下屬苦著臉，走了。

再有下屬上宋文化家來拜訪，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宋文化面色又一緊，說，誰讓你帶東西來的，拿回去。

下屬苦著臉，又走了。

宋文化不收禮，不表示別的領導不收。

宋文化老婆說，你咋那么死心眼呢，只要你不做虧心事，收也就收了，多少都是你下屬的一片心意嘛。

宋文化點點頭，再有下屬上門，也就收了。

宋文化手上正負責著幾個單位的大項目。

有要做項目的老板來辦公室，老板走時，留下一個鼓囊囊的大信封。宋文化看到了，喊，拿走。

老板尷尬一笑，走了。

又有要做項目的老板來辦公室，老板走時，留了一個鼓囊囊的大信封。宋文化看到了，仍喊，拿走。

老板尷尬一笑，也走了。

宋文化不收大信封，不表示別的領導不收。

有親信下屬說，領導，其實這項目給誰不是給啊，大信封又不是你去討要的，是他們心甘情愿給的。只要項目不出問題，就啥問題都不會有。

宋文化點點頭，再有老板上門，也就收了。

宋文化始終是有些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一坐上位子，就什么都變了呢。以前那個單純、剛正的自己，上哪兒去了呢？還有，自己收受的錢物，怎么已經多到令自己都感到瞠目結舌的數字了呢？

窗臺外，有檢察院的車子輕輕停了下來。

宋文化嘆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

宋文化看著單位外，不遠處的一個廣場。

那一年，正是站在那里，宋文化揮汗如雨，不惜余力地賣力干著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