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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家園的奧德賽
——從生態美學視角談《冷山》的家園意識

2011-08-15 00:42安徽潘學權
名作欣賞 2011年13期
關鍵詞:艾達弗雷澤家園

/[安徽]潘學權

重返家園的奧德賽
——從生態美學視角談《冷山》的家園意識

/[安徽]潘學權

現代社會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人類物質欲望急遽膨脹,自然環境不斷遭到破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日趨淡漠,現代人精神焦慮不斷加劇,人們普遍感到茫茫然失去家園。正因為人類賴以生存的物質與精神家園幾乎變得滿目瘡痍,人類正面臨失去家園的危險,無家可歸正在成為人類在世的基本方式①。美國作家查爾斯·弗雷澤在小說《冷山》里面,著力描繪了一個正在逝去的美麗世界,在作者的心靈空間里,同時也在努力追尋并構筑一個美好的物質與精神家園。

追尋逝去的家園——《冷山》的成書背景

《冷山》是美國當代作家查爾斯·弗雷澤于1997年所著的一部史詩小說,作品以當地歷史為背景,以從作者的高祖父起世代相傳的家族故事為基礎,講述南北戰爭即將結束時,一個受傷的士兵英曼,離開殘酷的戰場,穿過殘破的、即將遭受敗衄的南方土地,歷盡艱險回到自己戰前的心上人艾達身邊,最終被民兵追殺喪命的故事。小說因“描寫了人與土地的復雜感情”而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英國《泰晤士報》認為它是“一本非同尋常的小說,一部關于愛情、友情、親情和大地的羅曼史。弗雷澤采入歲月的精華,如和風般把它沁入讀者的心靈”②。評論家們將英曼的返鄉之旅比做古希臘英雄奧德賽返鄉之旅。雖然二者都充滿艱辛與冒險,而《冷山》描繪的不僅是戰士離開戰場重返家園的冒險歷程,更是其追憶逝去的美好世界以及憧憬未來幸福家園的精神之旅。

弗雷澤生長在北卡羅來納州山區,即小說中冷山所在地,先后就讀于北卡羅來納州大學、阿帕拉契州立大學及南卡羅來納州大學,并獲得博士學位,在北卡羅來納州大學教授英語文學。作者徘徊于城鄉之間,最終選擇了離開都市返回鄉村。作者的家鄉雖然封閉落后,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人與自然和諧統一,人與人坦誠相待;與之相對,大都市雖然經濟發達,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卻隨處可見生態環境的破壞,四處充溢著急遽膨脹的欲望,人們為追逐經濟利益不擇手段。作者正是目睹了美國城市文明的燈紅酒綠與紙醉金迷,才更加體會到鄉村生活的寧靜與和諧,于是毅然放棄有著豐厚收入、體面身份的大學教職,選擇歸隱山林,在山野中牧馬,以寫作為生。

北卡羅來納州的山區長期與外界隔絕,有著獨特的自然風景,是印第安人的家園,后來被英格蘭人打敗的蘇格蘭人也遷居到這里,多少年來人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在崇山峻嶺之間及廣闊的原野上放牛、養豬、打獵、釣魚、采集野果,人們按照古老的生存方式生長繁衍,內戰前只有極少數人擁有黑人奴隸。該地區有著悠久的講故事的傳統,弗雷澤從父親及朋友那里廣泛了解到該地區的歷史及生活傳統,查閱了一些有關北卡羅來納州歷史、傳說、民俗、神話等方面的著作。其中有其高祖父時代的一位叫英曼的人在內戰中拖著受傷的身體離開軍營步行回家慘遭民兵槍殺的故事,作者驅車在陡峭的山崖上找到英曼及其他遇害者的墳墓。于是在作者的靈感世界里,踏上了英曼走過的艱辛歷程。小說充滿了懷鄉意識,作者努力重現一個正在消逝的世界,追憶那個時代簡單、淳樸的生活方式,懷念思想單純、心地善良的人們之間的親情與友情,對文明的發展以及南北戰爭對家園的破壞進行了鞭笞,為那業已失去的生活方式譜寫了一曲悲戚的挽歌,同時也表達了主人公對美好家園的憧憬,激發人們思考在工業經濟高度發達的今天如何詩意地棲居在地球上。

生態家園的災難——戰爭的惡果

對家園破壞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潛在其中的是不斷膨脹的欲望,最具破壞性的手段就是戰爭。

小說《冷山》是以美國內戰為背景。美國內戰是一場北方工業主與南方種植園主為自身的經濟利益爭奪黑人奴隸的戰爭。對于大部分卷入戰爭的無辜平民來說,戰爭意味著親人離別、家園被毀、精神恐懼與心理焦慮。

戰爭不僅破壞了生態環境,而且喚醒了潛伏在人身上的獸性,使人失去理智、善良,成為殺人機器,人與人之間的尊重、關懷、友愛不復存在。小說不止一次描述了戰場上的慘烈場面,弗雷德里克斯堡戰役更成了英曼揮之不去的夢魘。北軍一整天輪番攻擊,士兵一個個倒下,尸橫遍野,殘缺的肢體形態各異。一息尚存的北軍念叨著他們的女人,呼喚著他們的狗,他們被排列整齊一錘一個砸死。淳樸的山民英曼也很快蛻變成了殺人機器。戰爭加深了人們之間的仇恨,由于聯邦軍在戰爭前期吃了虧,他們開到哪里搶到哪里,燒毀房屋,掠奪財產,連婦女孩子也不放過。戰爭也為壞人提供了作惡的機會,留在家鄉的民兵,實際上是一幫想方設法逃避兵役的社會渣滓,他們到處搜捕逃兵、騷擾鄉民、張牙舞爪、橫行霸道。

總而言之,源于貪欲的戰爭不僅使人們失去物質家園,還讓人們失去精神家園。內戰讓冷山中延續了數百年的簡單、淳樸的生活方式遭到破壞,人和人之間變得對立,無辜的人們生活在惶恐與無奈之中。

家園重返與呈現——英曼的還鄉之旅

人類追求物質與精神生活的提高,勢必離開蒙昧的自然狀態;人類在離家流浪,漂泊異鄉,飽嘗浪子的艱辛和離家的苦澀之后,就會對故鄉、對家園產生切膚之痛的體認,以及升華而為成熟的熱愛,并由此才有可能重返故里,因此重返家園必然是一次“否定之否定”的艱辛歷程。③英曼見證了戰爭對美好家園的摧殘,對安寧生活的破壞,同時也體驗了文明社會的虛偽與冷漠,慢慢從最初的對戰爭盲目狂熱中清醒過來,厭倦戰爭與文明,最終選擇逃離戰場,踏上了漫長而艱辛的重返家園之旅。

家園一旦迷失,返鄉之路勢必障礙重重、布滿艱辛。小說中英曼返鄉之旅兇險莫測、九死一生。英曼風餐露宿、曉宿夜行,山中有狼蟲虎豹襲擊,路上有強盜打劫,隨時可能碰上惡人告密、民兵搜捕,還要不斷與饑餓、疾病及創傷作斗爭。而支撐英曼走下去的是對冷山上美好過去的回憶以及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

支撐英曼走下去的,還有沿途所見的一些感人至深的人和事,這也讓他感受到人性的美好、人間的真情,同時也看到了另一種不同的生活,一種淳樸而自然的心靈家園。一位年輕寡婦的丈夫在弗吉尼亞戰死,孤兒寡母在幽暗山谷艱難度日,卻能無償為英曼提供衣食。羊婆婆長期隱居深山,與羊群為伴,卻怡然自得,豁達大方。某富家子弟,為了追求與黑奴的愛情而父子反目,被迫逃離家門,淪落為貨郎四處漂泊也終身不悔。還有一群四處流浪的藝人,他們來自不同種族、不同民族、不同地區、不同行業,卻自成一體,自娛自樂,來無影去無蹤,不受任何政府的管轄,只受自然法則的制約。上述這些人雖然失去了物質上的家園,卻保持平靜的心態、善良的秉性,守護著美好的精神家園。

英曼的旅程不僅是地理家園的重返,更是精神家園的回歸。隨著時間的推移,冷山的臨近,英曼對家園的認識也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他認識到他的目的地是遠離文明的深山高崖,他要在高山荒野之間耕耘放牧,與艾達過一種遠離塵世紛擾、自然單純的山野生活。旅途中他的道德境界也逐步升華,由戰場的殺人機器轉變為扶弱救困之人。他殺死入戶搶劫的北軍為寡婦奪回肥豬,為失去孩子的母親釘做棺材,拯救了差點被教士謀害的天真少女,最后甚至放棄射殺追殺他的少年民兵。

英曼的返鄉之旅還向人們昭示,人類一旦離開自己的家園,返鄉之路漫長、曲折而艱難,而結果又是難以預料的。英曼最終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冷山,并且與艾達有過短暫的相聚,但終究難逃追殺而喪命。英曼之死向人們警示,人類要珍惜自己的家園,背離自己的家園也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之路。

詩意家園的構筑——艾達的新生

海德格爾在荷爾德林著名詩句的基礎上提出“詩意地棲居”這個存在主義美學命題?!皸印币馕吨环N歸屬感,一種人從屬大地、被大自然所接納、與大自然共存的感覺,其對立面是失去家園(homelessness)。顯然弗雷澤正是如此,他個人離開了喧囂的都市回到深山,在小說《冷山》中也讓男主人公英曼離開硝煙彌漫的戰場返回故鄉;除此之外,他還讓小說女主人公艾達在冷山的土地上構筑詩意家園。

作為生長于城市受過良好教育的富家女,艾達跟隨作為傳教士的父親門羅從查爾斯頓移居冷山,并喜歡上了這塊土地。戰爭期間父親去世,幫工為逃避服役而逃走。只會彈琴讀書、從未參與農場經營的艾達面臨兩種選擇,一種是回到城里找一個糟老頭談婚論嫁,過著技術棲居的生活;另一種是繼續留在冷山,重建莊園,過著詩意棲居的生活。小說中艾達正是在山野女孩魯比的幫助下,重新構筑了詩意家園。

詩意地棲居,首先意味著與大地融為一體,尊重大地,熱愛自然,順應自然規律。在魯比的引導下,艾達感悟到自然界的奇妙,了解到自然界里每個生命背后的故事,懂得每個生命都是獨立的個體,有其本身的意志;艾達學會觀察自然,洞察自然界的變化,分辨不同的聲音,懂得了生命循環的規律;變得更加熱愛自然,熱愛生活;學會了遵照星相選擇播種時間、按照天意指示安排農事。

詩意地棲居,還意味著擺脫物質生活的羈絆,追求精神生活的豐富。他們起早歇晚,辛勤勞動,謀劃農場的經營,從未感到空虛。艾達脫去了華麗的服裝,穿著一條褪色的印花裙,戴一頂女士草帽。他們采取原始的易貨交易同外界貿易往來,保證了農場的順利運行。他們沒有成為生活的奴隸,閑暇時艾達為魯比閱讀小說,他們觀察自然、聆聽音樂,欣賞斯特布羅用自制的小提琴彈奏自己創作的充滿真摯感情的曲子,以及斯特布羅用小提琴與弱智男孩龐格用班卓琴彈出的合奏。

除此之外,詩意棲居還意味著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人與人之間充滿理解、尊重、關愛與互助。雖然艾達擁有農場,但是她和魯比之間并非主仆關系,她們平等相處、同甘共苦。她們對身處困境中的人們給予了無私幫助。她們殺雞招待了房子被聯邦軍洗劫、燒毀而逃難的婦女與兒童,魯比原諒了父親過去對她的不管不問,她們的莊園不時成為逃避民兵搜捕的斯特布羅與龐格的避難所。

艾達和魯比在與世隔絕的冷山里精心構筑的家園正是人與自然和諧、人與人之間充滿關愛、物質生活簡單、精神生活豐富的世外桃源,也正是英曼艱辛旅途中憧憬的美好家園,也是小說作者緬懷的詩意家園。

《冷山》講述的是一百多年前戰士返鄉的凄美故事。作者試圖從冷山殘留的蛛絲馬跡重構一段感人的故事,并沿著英曼的返鄉之路艱難跋涉。小說譴責戰爭對美好家園的破壞,揭示重返家園的艱辛,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歌頌人間真情。作者緬懷往事的同時,也是對當今世界人類無家可歸生存方式的反思,警示人們要構筑并珍愛自己的詩意家園。

①曾繁仁:《生態美學導論》,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401頁。

②查爾斯·弗雷澤:《冷山》,周玉軍譯,南寧接力出版社2004年版,封底。

③林和生:《悲壯的還鄉——精神家園憂思錄》,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2-33頁。

作 者:潘學權,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編 輯:張樂朋 wudan5d@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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