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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日常世情寫作的意義與局限

2011-08-15 00:42樂山師范學院四川樂山614000
名作欣賞 2011年2期
關鍵詞:普通人傳奇張愛玲

⊙余 玲[樂山師范學院, 四川 樂山 614000]

張愛玲日常世情寫作的意義與局限

⊙余 玲[樂山師范學院, 四川 樂山 614000]

張愛玲基于男女婚戀的日常世情寫作,建立了與新文學陣營迥異的創作理念和美學原則,客觀上使新文學單一的時代主題,以及浪漫主義、理想主義的精神傾向得到一定的糾偏矯正,拓展了新文學的豐富性與多樣性。但她對日常世情的過度迷戀,也使她的創作趨于頹廢虛無,并染上通俗小說趣味主義、媚俗的弊病。

張愛玲 日常 世情 蒼涼 媚俗

張愛玲出道甚早,然而夭折很快;創作欠豐,卻影響不小。一個小女子的起落,能在20世紀中國文壇掀起戲劇化的波瀾,這其中的原因耐人尋味。平心而論,除卻張愛玲自身獨特的傳奇身世、個人氣質、過人的藝術修養以及對人性、人情世故的精準拿捏之外,張愛玲炙手可熱的根本原因,更多的還得益于時代的變遷,文學評價與趣味的轉移。恰如美國學者王德威評價:“第一,由文字過渡(或還原?)到影像的時代”,“第二,由男性聲音到女性喧嘩的時代”,“第三,由‘大歷史’到‘瑣碎歷史’的時代?!窃谶@些時代‘過渡’的意義里,張愛玲的現代性得以凸顯出來?!钡拇_,這里言及的三個時代原因都促成了張愛玲在當今文壇的炙手可熱,尤其是第三點,由“大歷史”到“瑣碎歷史”的過渡,應該是其中最根本的原因。眾所周知,20世紀中國文學史,因為現代性焦慮和“啟蒙”與“救亡”的歷史使命,關于國家、民族的宏大敘事則成為那個時代多數作家的進步選擇,而在這些宏大主體散發出的理所當然的合法性、主體性、神圣性將瑣碎的個人日常生活、私人情感逐漸擠壓直至取消其寫作的合法空間。張愛玲正是在那個文學相對逼仄的年代,以自己與主流文學疏離與隔絕的邊緣姿態,記錄下了那個時代普通人凡俗的日常生活、人心世態,建立了那個時代少有的個人生活記憶和文學方式。

所謂日常生活,日常生活理論集大成者,東歐新馬列主義者A.赫勒,這樣界定:“個體再生產的要素的集合?!睋Q言之,日常生活是以衣食住行、飲食男女、婚喪嫁娶、言談交往為主要內容的個體生活領域。因此它具有私人性、基礎性、穩定性。張愛玲之所以能撇開當時重大的社會變革和時代主流,把筆觸延伸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里,寫些飲食男女,人情世態的故事,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中國文學一直有強大的描寫日常生活的寫作傳統。其中明清以來的“人情小說”更是張愛玲的最愛。她自述《金瓶梅》與《紅樓夢》“這兩部書在我是一切的泉源,尤其《紅樓夢》”、推崇“《醒世姻緣》和《海上花》一個寫得濃,一個寫得淡,但是同樣是最好的寫實作品”。這些舊小說最大的特點就是通過對世俗日常生活的敘事描寫“人情”和“世態”。其次,張愛玲出生的沒落遺少家庭親戚妯娌之間復雜的人際關系,也給《紅樓夢》《海上花》這些世情小說以現實的再現?!拔蚁矚g鴉片的云霧,霧一樣的陽光,屋里亂攤著小報,(直到現在,大疊的小報仍然給我一種回家的感覺。)看著小報,和我父親談談親戚間的笑話——”這儼然就是一幅小報趣味的生活圖景。再次,淪陷區文藝政策的推動。張愛玲成名的上海淪陷時期,日偽以“和平文藝”之名推行文藝的集權管制,粉飾太平和迷惑讀者,其時主流的抗戰文學,救亡文學顯然在此行不通,而張愛玲以食色性的日常俗事為題材的寫作因回避了敏感的現實政治而得以問世。難怪柯靈要說:“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钡谒?,戰爭剝去了人類文明的外衣,使張愛玲對人性的根本——食色——有了更真切的認識,并以此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叭サ粢磺懈∥?,剩下的仿佛只有飲食男女這兩項。人類的文明努力要跳出單純的獸性的圈子,幾千年來的努力竟是枉費精神么?事實是如此?!绷硗?,張愛玲是一個靠寫作自食其力的作家。讀者,買家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因此,上海市民世俗趣味的審美趨向和閱讀口味也是她不得不考慮的一個寫作約束。

正是由于以上因素的作用,表現日常世情中的兩性故事成為了張愛玲寫作的核心,并以此確立了自己標志性的寫作園地??v觀張愛玲小說,幾乎沒有越出男女婚戀這一類的日常生活事件。盡管傅雷在張愛玲《傳奇》獲得巨大成功時,委婉表達了對其小說題材狹隘的隱憂,但張愛玲卻專門撰文,對自己的這一日常世俗寫作辯護,表明自己與新文學陣營迥異的創作理念和美學原則,客觀上使新文學單一的“啟蒙”和“救亡”主題,以及浪漫主義、理想主義的精神傾向得到一定的糾偏矯正,拓展了新文學的豐富與多樣性。這便是她此類敘事的意義所在?!拔野l現弄文學的人向來注重人生飛揚的一面,而忽視人生安穩的一面。其實,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強調人生飛揚的一面,多少帶有點超人的氣質。超人是生在一個時代里的。而人生安穩的一面則有著永恒的意味?!边@里張愛玲對戰爭與安穩,常與變的關系做出了辯證的解釋,道出“安穩”、“和諧”是人生“永恒”的目的,它具有超越一切的“神性”。但在新文學理想主義的照耀下,葛薇龍、白流蘇之流追求和擁有的安穩的生活,是貪圖享受、不思進取甚至是墮落的活法,是必將變革與改造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觀念。但張愛玲固執己見:“一般所說的‘時代紀念碑’那樣的作品,我是寫不出來的,也不打算嘗試……我甚至只是寫些男女間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沒有戰爭,也沒有革命。我認為人在戀愛的時候,是比在戰爭或革命的時候更素樸,也更放恣?!睉賽垡蚱涫潜灸?,更容易表現出人類真實的本我。這是張愛玲對于人性和人心的洞見。而戀愛這一永恒的文學母題,卻在功利且崇高的現代宏大敘事里被排擠直至被取締,只因為戀愛的私人性不具有國家、民族層面的光明正義的闡釋意義。在上世紀30年代左翼文化語境中,“革命”與“戀愛”不能兩全,舍戀愛取革命的結局就已經暴露出戀愛題材的危險處境。待40年代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一出,諸如飲食男女這樣的日常生活題材則明確淪為了解放區工農兵文學題材等級性的犧牲品。只有40年代上海淪陷區這個特殊的環境暫時讓張愛玲保留了飲食男女這樣的寫作可能性,為動亂的戰爭年代留下了富于人性真實的戀愛婚姻故事,也是人性人心的故事。

以“安穩”、“和諧”為生存目的,那些非超人、非英雄的普通人,亦即日常生活的主體,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張愛玲關注和表現的對象,張愛玲也因此復活了當時被英雄主義審美傾向遮蔽的平民生活。在1943年《傳奇》出版的序言里有這樣一句綱領性的文字:“書名叫傳奇,目的是在傳奇里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尋找傳奇?!奔幢闶莻髌?,也是普通人的傳奇。對“超人”的自覺回避,對普通人的親近和理解,使張愛玲的寫作具有了平民的親和力,也使她的作品具有超越時代的文學魅力的可能。對于“普通人”,張愛玲給予了充分的理解與體貼:“他們不是英雄,他們可是這個時代的廣大的負荷者?!薄八麄冸m然不過是軟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這時代的總量?!睆垚哿釋尤巳捍蠖鄶档钠胀ㄈ?,寬容而非批判和否定的態度,也顯然異于新文學由魯迅開創的“改造國民性”“痛打落水狗”的傳統。在對未來理想人性和理想國家的想象中,現有的缺陷人生和社會是不能容忍的改造對象,被極端地視為落后和丑陋。如魯迅在《吶喊·自序》中就說:“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痹趯σ环N生命進行建構的同時就是對另一種生命的漠視與踐踏,革命以它的先進性許諾掩蓋了革命本身的殘暴與血腥。但在20世紀激進的社會文化氛圍中,這些都被看作合理和必須。張愛玲因其特殊的家世背景和現實環境,選擇了新文學處于弱勢的大多數作為自己文學世界的主角。他們一生也只在自己狹小的家庭空間、婚戀世界中與異性周旋消磨,“死也要死在屏風上”,這樣單調乏味的生活,換個角度看就是魯迅所謂的“無事的悲劇”。他們“沒有脫俗的理想,沒有過人的理性,沒有超人的毅力,沒有超凡的美德……好與壞都被性格的平庸限制著,干不出驚人的事件,只配領略平淡無奇的生活”。但凡人凡性并不是天生應該消滅的?!耙驗槎?,所以慈悲”,張愛玲基于對生命的尊重和悲憫,對這些凡人表現出現代性的寬容,并不趕盡殺絕?!耙驗樗麄冸m然不徹底,但究竟是認真的”:流蘇和柳原在凄愴的風中仍生出惺惺相惜的樸素情懷;葛薇龍和喬琪喬在除夕夜的煙花中也會感到“寒冷與黑暗”;王嬌蕊與昔日情人佟振保偶遇,也會流著淚說:“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痹趶垚哿徇@里,生命是完整的,沒有被某種主義橫加割裂或重新命名,她承認人的有限性,而其時激進的革命文學、抗戰文學則從現實中倡導和夸大人的無限性、超越性,把個性當共性,把特殊當做普遍,用激情替代理性,以政治取代生活。張愛玲用略顯保守的觀念和方式保留了那個時代的理性和常識。

在新文學理想主義形而上的精神氛圍中,張愛玲偏偏充滿對物質的喜愛與迷戀,把這作為普通人日常世俗生活意義的重要生成部分。物質在張愛玲筆下閃耀著生存的世俗光輝。張愛玲也在文字中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物質享樂主義者:“生平第一次賺錢”,就給自己“買了一支小號的丹琪唇膏”;喜歡吃云片糕,牛奶的泡沫,甜爛之物;聞汽車尾氣味,聽市聲;“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聽蘇格蘭兵吹bagpipe,享受微風中的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奔幢阍谙愀蹨S陷物質奇缺時,“也滿街地找尋冰淇淋和嘴唇膏”。住在城市,“看不到田園的茄子,到菜市場去看看也好——那么復雜的,油潤的紫色,新綠的豌豆,金黃的面筋,像太陽里的肥皂泡?!彼堰@謂之“生活的藝術”,并上升到人生的層面:“清堅決絕的宇宙觀,不論是政治上的還是哲學上的,總未免使人嫌煩?!薄叭松乃^‘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在遠離時代政治、國家民族這些宏大主體的個人日常世俗領域,張愛玲津津樂道于對吃穿用度、聲光色影等物質生活的喜愛,并由此確證了一個俗人的肉體凡胎。在新文學中除了她,還有誰能這樣樂于敢于面對自己赤裸裸的世俗欲望,并由此延伸出生存的意義與樂趣?周作人、林語堂雖也提倡“生活的藝術”,但終究還是雅人的趣味,和張愛玲這種市井味的俗事俗趣不一樣。個人、身體在張愛玲筆下也因為物質的參與成為可觸可感的實有,而非只是精神性的存在,而刻意回避掩蓋人的物質性生命,卻是新文學自“五四”以來的傳統?!拔逅摹钡木裥院托率街R分子雅文學的追求正好架空了“人”世俗物質性的一面。張愛玲之所以能在其后擁有眾多的讀者,其中重要一點即是她對俗人物質生活的認同與真心喜愛。特別是在亂世的情境當中,張愛玲對俗人的俗性就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寬容?!吧诂F在,要繼續活下去而且活得稱心,真是難,就像‘雙手擎開生死路’那樣的艱難巨大的事,所以我們這一代的人對于物質生活,生命的本身,能夠多一點明了與愛悅,也是應該的?!蔽镔|成為人們苦中作樂的依傍,拖拽著人們不至于掉進虛無的可怕深淵。戰爭中能讓生命得以延續的基本物質需求也因此變得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張愛玲理解這些俗人,也賦予他們生存的權利。這正是現代人性精髓的體現。

張愛玲雖然對人性的凡俗給予了頗富現代色彩的寬容理解和悲憫,體現了一個作家博大的人道主義情懷,也給極富于精神向往的20世紀中國文學提供了更細致可感的個人生活歷史和人心曲折的現代傳奇,這在20世紀以實現政治現代性為首要的中國,的確難能可貴。不過,正是由于她對人性趨于凡俗、軟弱至丑陋的了悟,以及變化莫測的世態人情的認識,導致她的小說色調陰郁荒涼,彌漫著亂世、末世生存的虛無和頹廢感。這不能不說是她的價值局限?!吧且灰u華美的袍,爬滿蚤子?!边@是她在十八歲時對生命丑陋的描述,透徹見底,卻冷酷得可怕。此后,張愛玲的創作一直在敘寫著生命的無奈與頹敗?!皞髌妗惫适玛P乎男女,但卻有情而無愛,或有愛而曇花一現?!吧谶@世界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無論男女之情,家庭之愛無一不被吞噬在自我的懦弱和世態炎涼中。在她的筆下,讀者看不到情愛應有的坦率真誠、執著不渝,相反卻看到滿紙的妥協退讓、委曲求全。感情的凋萎、人性的無力在她的小說中反復出現,成為她筆下人物難以擺脫的生存宿命:曹七巧,長安和長白,葛薇龍,白流蘇,佟振保,川嫦,虞家茵,無不如此??梢钥吹?,張愛玲敘寫男女在愛情,這個普通人的傳奇經歷中,愛情幾乎都在現實面前改變了應有的方向和方式。情感與現實的較量,現實始終占了上風,沒有激情,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努力。表現在小說美學風格上,便是張愛玲反復強調的比“悲壯”有更深長意味的“蒼涼”。因為在她看來“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劇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角,是一種強烈的對照”。相比之下“蒼涼”更耐人尋味,給人啟示。即便如此,張愛玲自己也承認“悲壯是一種完成”,但它只屬于張氏不能企及也甚為不屑的“超人”,而“蒼涼”則是小人物,普通人對應的生命狀態。它因軟弱而無力,無為只能任生命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張氏愛情故事模式,正是源于張愛玲對日常世俗生活原則的根深蒂固的羈絆?!盁o條件的愛是可欽佩的——唯一的危險就是,遲早理想要撞著了現實,每每使他們倒抽一口涼氣,把心漸漸冷了?!边@里提及的“現實”即是導致“理想”破滅的罪魁禍首。張愛玲一直不是個樂觀和理想主義者,根本原因就在于她對“現實”邏輯、現實力量的絕對認可。那么“現實”是什么?正是她認為的人類獸性本能的,以飲食男女為核心的日常世俗世界,這個世界遵循物質第一、生存至上,由各種復雜的人情世故、倫理道德掌控。而這個缺乏精神向度的人性認識和生存現實則是導致她的小說陰暗荒涼的根本原因。但是這種缺陷是顯而易見的。依據新馬克思主義者A.赫勒對日常生活的分析,日常生活在具有基礎性、本真性、穩定性的同時,也必然具有重復性、經驗性和封閉性。它拒絕任何超驗體驗和理想主義、精神向度的超越沖動和可能。正因為如此,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原本就是紅塵俗人,加之多為破落家庭的舊式人物,他們的生活和觀念更是被牢牢地束縛在既定的世俗倫理道德和行為規范中,不得違越。當既有的現實出現不合理時,他們也無力找到緣由和打破這種局面的力量和手段,“不經戰斗的投降”幾乎成為他們最后的選擇?!懊髦獟暝鸁o益,便不掙扎了。執著也是徒然,便舍棄了”。如果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出于現實利益和生存法則向現實投降是讓人同情,那么,作為作家本人缺少理想的光照和精神的救贖則讓人可惜?!捌椒膊⒎菦]有深度的意思。并且人物的平凡,只應該使人物不平凡”。對現實的絕對臣服,使張愛玲顯露出保守主義和悲觀主義的畏縮。結局只能是她和她筆下的軟弱的凡人一起沉下去,沉下去,委屈至死。

張愛玲日常世情敘事另一個局限在于媚俗的“傳奇”的手法:“書名叫傳奇,目的是在傳奇里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尋找傳奇?!薄霸趥髌胬飳ふ移胀ㄈ恕?,這普通人是上海人理解的普通人?!吧虾H耸莻鹘y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有一種奇異的智慧?!鄙虾H恕笆拦示氝_”;上海人“有處世藝術,他們演得不過火”。張愛玲對上海人的世俗世故有明見,卻不針砭反而透露出欣賞與喜愛。投其所好,張愛玲也在自己的作品中精細地描寫日常生活的細節、物質的愉悅、人心世故的沉浮,以此來滿足她那些沉浸在世俗生活、人情練達中的上海讀者?!霸谄胀ㄈ死飳ふ覀髌妗?,“是個故事,就得有點戲劇性”。給日常生活增加些新奇,但新奇又必須有邊際,既要有物質保障的安穩,又要有安穩之后適可而止的冒險。對多數人而言,婚戀就是普通人由情欲演繹出的人生傳奇。而市民素質的讀者對情愛的獵奇,既不可能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似的熱烈,也不可能是林妹妹與寶哥哥似的純凈,只能是夾雜了許多世俗需求的男歡女愛,甚至有些低級趣味。但張愛玲對此并不排斥:“低級趣味不得與色情趣味混作一談,可是在廣大的人群中,低級趣味的存在是不可否認的事實?!睆垚哿岚咽忻袢の逗蜆藴首鳛樽约旱膶懽髟瓌t和美學風格。所以我們看到了曹七巧因情欲扭曲后心理變態;梁太太色欲的變態膨脹;白流蘇高級情調的調情;佟振保的浮浪、出軌與回歸;許小寒對父親的亂倫之戀,殷寶滟與老師的情感糾葛;聶傳慶父愛缺失的變態復仇;吳翠遠在電車封鎖時期的離奇情感。像這樣的介于常與變,正與邪,是與非,夢與醒,新與舊,雅與俗之間的情欲傳奇在張愛玲的筆下比比皆是。她滿足了人們在飯后對于別人生活的窺視欲。張愛玲《傳奇》遵循著“又要驚人,炫人,又要哄人,媚人,穩住了人”的敘事策略,終于獲得了成功。為她在淪陷區的上海贏得了巨大名利效益。但這樣的媚俗寫作,即使獲得了成功,但終因趣味的庸俗而不上品?!帮L格不太高”。太屈從于小市民,或曰大眾通俗趣味的言情故事,也極易陷入圓滑浮麗的泥淖,在本該嚴肅、流淚的地方,卻被機智刻薄的幽默和俏皮話一筆帶過,見不到生命血與淚的痛楚和痛楚后的覺悟。但她本人卻孜孜不倦于此類題材和趣味,缺少必要的節制和反省,反而強調“像男女結婚,生老病死,這一類頗為普遍的現象,都可以從無數各各不同的觀點來寫,一輩子也寫不完”。說得當然也在理,但實際作品卻難以超于庸常和流俗。

[1]王德威:《落地的麥子不死》,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年版。

[2]A.赫勒:《日常生活》,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

[3]張愛玲:《張愛玲散文全編》,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

[4]張愛玲:《張愛玲文集(四)》,安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

[5]魯迅:《吶喊》,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版。

[6]余斌:《張愛玲傳》,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7]張愛玲:《張愛玲文集(二)》,安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

校極課題:現代性訴求下的日常敘事

作 者:余玲,四川省樂山師范學院副教授。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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