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水(外二首)

潘云貴

南湖水(外二首)

潘云貴

那一夜的漁火一定是醒著

在魚群如鼓的躍動中長出紅色的蓮花

芳香從嘉興湖最清澈的眸里蕩漾

那尾漁船漂在十月革命的光輝中

徐徐向前，逐漸擺成風的造型

從一個端點完成對另一個端點的靠近

從一陣風走進另一陣風里

黑夜中，那些漁火燃燒成龍的瞳孔

看清了辛亥日月前一個大國深褐色的睡眠

鐵犁，絲帛，青花，善良的過去只留有一個背影

鴉片，槍管，機器，貧瘠的近代是一張失血的面孔

誰能看見歷史的眼淚，那么沉重地滑落

槳聲，漁歌，小令，南湖岸上的晚唱幾近滅跡

湖水激蕩著，歲月的臉部塌陷在黑暗里

搖櫓的漁夫用借來的火光

在睡夢中保持獨立的醒

在死亡中爭奪嶄新的生

那一夜，嘉興南湖的水在深度呼吸

與大地上所有將要揮舞的鐮刀鐵錘

擁有同樣堅硬的力度，鑿開了一層層

橫躺在腐朽中的寂靜

南昌城槍聲

曾經附著在玫瑰上的紅

傾斜在那支槍上，凝固的時光

宛若一面鏡子，在扣響扳機的一刻

碎了，所有紅色的蒲公英風中舞動

成為將士腰上的佩環

清脆的聲響是一片浩大的海

從一個黑夜出發

向一個黎明抵達

張翼，閉翼，啟程的子彈

模擬翅膀撲打的風聲

在反動派暗色的腹部，鑲入光明與渴望

古老的南昌城，不是誰緊握的棋子

可以在楚河漢界上斷送車馬

國是人民的國，家是人民的家

南昌城在槍聲詠嘆中，已等千年

槍響被紅色染透，比盛夏燥熱的蛇

更向往洶涌的河，波濤翻滾里

紅色更容易確定自己的身份

接近祖先與黃河，南昌城

槍聲響起的一刻，一只蟬

站在最高的城墻上

在八月一號的日歷上

像一枚徽章那樣別著

星星之火

一盞小油燈在那一夜

始終沒有暗下來

領袖的額頭停泊最亮的月光

十月秋風中，銀河微微顫栗

井岡山收攏所有低飛的蟲鳴與翅膀

在煙草吻到唇部的一刻，矗立成碑

時間深處，是迅急的大風和暴雨

槐花一樣落著，斗笠與蓑衣

靜默窗前，遺世獨立，擁有預言的能力

一粒微塵從案上抖落，挾帶民主與自由滑至四方

那些遍地長成的菖蒲、野葵與無名草

背對蔣氏園林，朝著火花開來的方向

相互環擁，托舉，以一種力量和高度

承載根據地一地鮮紅

那些亮光，默默匍匐成燎原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