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古茶樹

囗莊文勤

這是滇西鳳慶縣最具特色的一種樹。堅硬如鐵，綠蔭如蓋，枝條虬曲，滿含堅韌的力量；這是鳳慶縣最最普通的一種樹。一株一株地站立在瀾滄江畔的深山老林，整片整片地圍繞著村莊，謙遜著向每個山民躬身迎迓，那樣樸實，那樣厚道，那樣真誠，就像我的鄉親一樣。

這就是鳳慶縣古茶樹，默默地、謙遜地和炊煙在一起，和村落在一起，和天地在一起，和我的鄉親們在一起，頑強地生活著，無私地奉獻著。

鳳慶縣地處瀾滄江流域，是世界茶樹發源地的中心地帶之一，全縣古茶樹資源面積達56000多畝，村村寨寨成林成片，隨處可見。經過上千萬年的歷史演變，古茶樹與人們成為了相生相伴的神仙伴侶，茶葉也成長為人的精神支柱。

我在鳳慶縣土生土長，打我記事起，我認識的第一種樹便是茶樹。那時，我家的房子是被茶樹圍著的，我們的村莊亦是被茶樹圍著的。遠遠望去，一片綠色，茶樹之外依然是茶樹，茶嶺以外依然是茶嶺，簡直就是一幅天然的風景畫。讓人心生一陣莫明其妙的驚喜與激動。以至于長大后身在他鄉想家時，總有古茶樹的影子最先進入懷念，那婆娑的樹影常常撩拔著我一波又一波深深的眷戀。

鳳慶的茶是遠近有名的，早在明初就以“味薄而清，甘香溢齒”的獨特風味與貢茶碧螺春相媲美。大旅行家徐霞客曾到過鳳慶，并在《徐霞客游記》里記下了許多關于鳳慶茶的詩文，鳳慶茶的美名便一日千里的被傳播著。于是，家鄉人便漸漸從耕種蕎麥、青稞、玉米中退卻出來，用勤勞的雙手在那些曾被祖先視為瘦土的紅土地上墾出了一塊連一塊，一嶺連一嶺的茶園。從此，一年四季，蔥綠的茶樹就迎著和煦的山風展示著自己長青的生命。我的父老鄉親也心系小小的茶樹葉，年年圍繞蔥綠的茶事而奔忙。

要領略古茶樹的風采，就要爬上瀾滄江畔高聳入云的大山，走進密密麻麻的森林。面對橫亙在面前峻峭的山，掛在面前陡陡的路，畏懼是沒有用的。還是挽起褲管，憋足一股勁，朝山頭攀登吧。山路是山民們踏出來的羊腸小道，有的地方較平緩，有的地方窄窄的如溝槽，間或有大石擋道，道旁不時交叉橫擋著帶刺的荊條。爬到山腰一個平緩處，坐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歇緩一會兒，林中的鳥兒送來清脆悅耳的鳴聲，花香草香裹在一塊兒直撲鼻孔。忽然，一漢子嘹亮的茶歌從山頂飄過樹梢，悠悠地灌進耳朵——“巧手采來嫩芽香，男女老少齊向前，風雨晨昏不辭苦，增產致富樹搖錢?！?/p>

走進鳳慶縣永新團結村、河邊村的大尖山、小尖山，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古茶樹。大尖山、小尖山地處瀾滄江次流域區，距瀾滄江約40公里的大丫口山梁，海拔1900米至2660米。野生茶樹生長面積約8000畝，約有32000株，是真正意義上的古茶樹群落。生長于大尖山熊窩邊的最大一株茶樹根部周長1.49米，直徑0.45米，高20多米，目前還保存著原始野生茶的品種基因。

小灣錦秀村的古茶樹群落另有一番天地，這里有栽培型古茶園和野生型古茶樹群落，香竹箐的一株古茶樹已有3200多年的歷史，號稱世界茶王之母。除香竹箐茶王外，直徑在1米以上的古茶樹有3株，直徑在0.5米左右的有2000多株。這些野生古茶樹根部裸露，千奇百怪，有的像睡美人、有的像馬鹿頭，有的像奧運火炬，有的像龍口銜珠，有的像大象，有的像神龜出洞，有的呈相親相愛狀……鬼斧神工，令人目不暇接。

每年當春天撥動了綠色的琴弦，家鄉父老鄉親們就陶醉在那一片希望的綠色里，祖祖輩輩把古茶樹崇拜為“命脈樹”。因為古茶樹的繁茂象征著五谷豐登，六畜興旺，所以每年大年初二鄉親們都要去祭拜“茶樹王”，祈求神靈保佑四季平安，風調雨順。在他們的心目中，古茶樹是神圣而不可侵犯!因為有古茶樹的繁茂，所以父老鄉親們才分享著古茶樹葉的清香；因為有古茶樹保持著水土，所以村莊里獨有的龍潭水才四季清綠。而今，家鄉古茶樹依然枝葉繁茂，雖然后輩們都知道古茶樹沒有神靈，但沒有人去傷害一棵古茶樹。

喝生日茶是家鄉一縷濃濃的鄉情。家里有人過生日，就會享用用古“茶樹王”的茶葉泡制的茶水，因為人們固執地相信，品嘗過“茶樹王”的茶葉水，不僅讓人四季安康，而且讓人長生不老。其實，人生本來就是一杯茶，或淺啜慢飲，或暢快豪飲，就這樣悠悠地喝著，許多人生難解的結，便在時間的流逝中悄悄地解開；許多人生的焦灼，便在茶葉的沉浮中淡泊。就像品茶中那種淡淡的滋味一樣，榮辱利祿都是過眼云煙，唯有淡泊才能抵達寧靜致遠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