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游擊隊員到開國元首的薩爾瓦.基爾

周有恒

2011年，非洲大陸的政治版圖上發生了一起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當年7月9號，南蘇丹宣布正式獨立，成為全世界最年輕的國家，它也是第193個被聯合國承認的國家及非洲大陸第54個聯合國會員國。與此同時，出任正式獨立后的新國家——南蘇丹共和國首任總統的薩爾瓦·基爾·馬亞爾迪特也立即成為引人關注的新聞人物。

現年61歲的基爾是一位出身軍旅的政治家。他畢業于蘇丹的一所軍事學院，早年即參加了反政府的武裝游擊隊，還曾先后參加了兩次蘇丹北南內戰，既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又是擅長通過政治談判解決爭端的政治家。在經歷數十載的政壇打拼之后，基爾這位被蘇丹媒體稱為“南部獨立的頭號功臣”，終于如愿以償地登上了南蘇丹開國元首的寶座。

留美博士變成叛軍首領

基爾之所以能夠成為南蘇丹首任總統，是因為有著特定的歷史背景和機緣，要了解個中經歷，還得從蘇丹國情及另一位蘇丹政壇要人約翰·加朗說起。

位于非洲東北部、紅海西岸的蘇丹曾是非洲面積第一大國，也是非洲大陸人種、民族、宗教和文化最為多樣化的國家。該國的北部居民主要是蘇丹阿拉伯人，信奉伊斯蘭教；南部居民主要是蘇丹黑人，大多信奉拜物教或基督教。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來，由于蘇丹南北方在民族、宗教、文化和政治等方面存在著較大差異，雙方矛盾不斷激化，并引發了兩次內戰?；鶢柡图永识紝儆谔K丹內戰“孕育”出的主要代表南方利益的領袖級人物，但從影響力和重要性來說，后者均在前者之上。

比基爾年長6歲的加朗1945年出生于蘇丹南部偏遠的博爾地區。由于英國的殖民統治，蘇丹南部大多數兒童念完小學就輟學，而加朗則與極少數的“幸運兒”一道獲得了繼續讀書的機會。他在坦桑尼亞讀完中學后，又遠赴美國艾奧瓦州立大學攻讀經濟學，并在美國先后完成了學士、碩士和博士學業。

1956年1月，蘇丹剛剛獲得獨立便陷入第一次內戰之中。加朗于1970年從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伯克利分校取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后回國，不久就加入了蘇丹反政府武裝。1972年蘇丹政府和反政府武裝達成和平協議，加朗所在武裝被收編為政府軍。由于能力出眾，加朗在軍隊中一路升遷，數年之后就獲中校頭銜。1983年蘇丹政府不分南北在全國實施伊斯蘭教法律和戒嚴令，致使南北矛盾更趨激化。同年5月，以加朗為首的一部分南方官兵發動兵變，成立“蘇丹人民解放軍”（此后各方媒體在提到加朗時皆稱他是蘇丹人民解放軍的創建者和領袖），開始從事武力推翻政府的活動，要求南方實行自治，并引發了第二次蘇丹內戰。在利比亞、烏干達和埃塞俄比亞等國的支持下，加朗領軍的武裝力量迅速壯大，很快就控制了大部分蘇丹南部地區。

巴希爾政府1989年上臺后，重視解決南方問題，作出了只在北方實施伊斯蘭法和在蘇丹實施聯邦制等有利于國家統一的決議。蘇丹交戰雙方于1994年開始和談，但歷經數載，終無結果。后來，在國際社會的積極斡旋下，蘇丹政府和加朗集團的和談終于獲得突破。2004年12月31日，蘇丹政府和蘇丹人民解放運動（簡稱“蘇人解”）在肯尼亞簽署了有關永久性?；饏f議和如何落實全面和平協議的具體文件，為最終簽署全面和平協議鋪平了道路。這場非洲大陸上持續時間最長的內戰終于露出了結束的曙光。

2005年1月9日，加朗與蘇丹政府簽署《內羅畢全面和平協議》，結束了長達21年、導致200多萬人喪生、400萬人流離失所的第二次蘇丹內戰。根據雙方達成的協議，蘇丹開始采用新的（臨時）憲法，其中主要內容包括給予南部地區更高程度的自治，以及讓前叛軍的戰斗人員加入中央政府；蘇丹還將組建一個權力分享的民族團結政府。同時，在5年后，蘇丹南部將就南部是否脫離蘇丹獨立進行表決。而擔任“蘇人解”最高領袖的加朗也根據協議于同年7月9日正式就任蘇丹民族團結政府第一副總統。

在蘇丹內戰的槍炮聲剛剛消停，加朗躊躇滿志、走馬上任統領國家權力的“二把手”崗位之際，無論是誰也不會想到，僅僅22天的時間之后，一起意外事故卻令加朗的“位置”被其副手基爾取代。

沙場老將走上政壇前臺

基爾出生于1951年，來自蘇丹南部最大的民族丁卡族。在1955年至1972年的第一次蘇丹內戰的末期，就已經出現過基爾的身影——他從軍事學院畢業后不久即參加了蘇丹南方的一支反政府武裝游擊隊“阿尼亞尼亞”，還曾多次參與軍事行動。1983年5月約翰·加朗起兵后，大力招兵買馬，基爾和南部的其他游擊隊領袖開始追隨加朗，加入了“蘇丹人民解放軍”，投身于第二次蘇丹內戰的戰火中，并迅速嶄露頭角。

曾有報道稱，頂有“經濟學博士”頭銜的加朗其實在軍事上并不是很內行，但基爾等人卻是久經沙場，其杰出的軍事指揮能力頗受下屬擁戴。因此，在軍事指揮上，加朗很大程度上依靠他們。經過幾十年的打拼，驍勇善戰的基爾很快被提升為“蘇丹人民解放軍”的總參謀長。他心思縝密，胸有城府，注重人脈，權勢穩固。據說當年有人曾想把基爾擠下來，卻幾乎釀成了“蘇丹人民解放軍”的分裂，其地位之重要由此可見一斑。

除了軍事才干之外，作為南方武裝力量重要領導者之一的基爾在其他社會活動方面亦能獨當一面。1993年，能言善辯的基爾曾作為主要談判代表前往尼日利亞首都阿布賈參加非盟支持的蘇丹和平對話，并在談判中凸顯了獨特的政治和外交才能。

基爾出色的表現得到了加朗的重視和信任。2005年初，和平協議簽署后，加朗成為蘇丹第一副總統和南部自治政府主席，基爾則成為加朗的副手，被任命為民族團結政府副總統及蘇丹南部自治政府副主席?；鶢栒瘟雒鞔_，堅決支持南部蘇丹獨立，再加上戰功赫赫，因此在南方民眾中也有較高聲望。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2005年7月31日，約翰·加朗乘坐的直升機失事，此時離他出任蘇丹第一副總統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據蘇丹政府宣布說，這架直升機在蘇丹與肯尼亞交界的邊境地區墜毀，加朗與同機的另外13人全部喪生。

加朗因飛機失事遇難后，其副手基爾旋即“接班”，于同年8月1日當選蘇丹民族團結政府第一副總統兼南方自治政府主席。

“頭號功臣”努力實現“夢想”

雖然加朗和基爾同為代表南部利益的政壇頭面人物，但二人的某些政見還是有區別，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加朗本人一直主張南部自治、反對國家分裂。在加朗遭遇空難的消息被披露后，當時的輿論普遍認為，加朗在蘇丹南北雙方的和解行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他的作用無人能替代。有人認為，加朗的意外身亡，對這個戰亂不斷的非洲國家來說是一大損失，可能對蘇丹的和平進程產生嚴重打擊，同時也恐使未來的和平前景陡增變數。

后來蘇丹政局的發展印證了這一“擔憂”。2007年10月11日，因阿卜耶伊地區的歸屬、重新部署雙方軍隊等問題遲遲未得到解決，“蘇人解”曾一度宣布停止參與中央政府的工作，北南和平進程遭遇危機。為化解這場危機，雙方只得重開和談，通過協商最終就南部油田非軍事化以及雙方軍隊重新部署等問題達成一致，“蘇人解”也于當年底恢復了在民族團結政府中任職。

與加朗不同的是，對于南方獨立一事，基爾的立場始終非常堅定。自上任蘇丹民族團結政府副總統職務后，基爾一直致力于推動南部獨立運動。盡管在2005年蘇丹北南雙方簽訂《全面和平協議》時，雙方都公開承諾將采取行動說服南部蘇丹地區民眾在公投時選擇統一。但是實際上，爭取南部獨立是絕大多數南部蘇丹人的夢想，也是基爾自己的夢想，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鶢柋救藢Υ艘膊⒉浑[瞞。2009年10月，他曾對蘇丹南方人民發表演講：“我們是選擇在自己的國家里當二等公民，還是在獨立的國家當自由公民？”2010年1月，基爾還曾表示，對于他來說，南方自治政府主席的職位比蘇丹第一副總統的寶座更重要。顯然，基爾所“向往”的是自己“當家作主”，建立一個政教分離的新國家。

不過，作為久經沙場的戰將和在政壇歷練多年的政治家，基爾也懂得掌握時機、講究謀略的重要性。在處理與蘇丹北方的矛盾上，他總是堅持斗而不破的原則，既堅持自己的立場，盡最大能力維護南方的利益，但在策略上卻通過靈活的方式，以爭取更多的支持。在北南雙方就阿卜耶伊以及一些熱點地區發生沖突時，基爾總是表示不愿意再次走向戰場，并最終通過與北方簽訂和平協議緩解矛盾和沖突。這一姿態也贏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可和贊同。

此外，基爾為實現南部地區的團結也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并多次對南方一些叛變的軍事領導人進行大赦，以便增添人氣。盡管南部蘇丹地區也是黨派林立，存在著各種內部矛盾和沖突，但是實現獨立卻是大家共同的目的?；鶢栒抢眠@一共同點，把南部蘇丹各族民眾團結起來。正因為基爾為爭取南部獨立殫精竭慮，使得他在南蘇丹享有很高的威望，人們將他譽為“南部獨立的頭號功臣”。在2010年4月蘇丹南部地區舉行的南部自治政府主席選舉中，基爾以93%的高得票率獲得連任。

值得一提的是，基爾重視對華關系，主張對華友好。中國政府與蘇丹南方政府于2005年開始政治交往，基爾曾于2005年和2007年兩次訪華?；鶢柖啻伪硎?，蘇丹南方政府和人民把中國視為真誠的朋友和可靠的合作伙伴，愿在南蘇丹獨立后進一步發展對華關系。

開國元首面臨眾多挑戰

人們常說，有耕耘才能有收獲?；鶢柖嗄甑牟恍缸非蠛团ψ罱K得到了他所期待的回報。

2011年1月9日，南部蘇丹就其未來的地位問題舉行公投。公投結果顯示，98.83％的選民支持南部地區從蘇丹分離。蘇丹南北雙方經過協商，就繼續落實《全面和平協議》及公投結果達成一致，開啟了蘇丹南北方關系的新篇章。

公投結果揭曉后，基爾沒有一味沉醉在勝利的喜悅當中，而是帶領南方政府加快了建國籌備以及準備獨立后的過渡期憲法起草工作，努力加快基礎設施以及醫療、教育、電力、飲水等民生工程建設，減少貧困，改善管理，加強法治，提高自我發展能力。在順利走過了6個月的過渡期后，終于迎來了南部蘇丹正式獨立的大喜日子。

2011年7月9日，南蘇丹共和國在其首府朱巴舉行盛大的獨立慶典。獨立慶典在蘇丹人民解放運動前領導人約翰·加朗墓園廣場舉行，成千上萬的南蘇丹民眾涌入獨立慶典現場狂歡慶祝建國。隨著南蘇丹國旗在《天佑南蘇丹》國歌聲中冉冉升起，廣場上數萬民眾高聲歡呼，許多人為來之不易的和平獨立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蘇丹北南和平進程一直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蘇丹總統巴希爾、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中國特使姜偉新、美國特使蘇珊·瑞斯，以及來自東非政府間發展組織（簡稱“伊加特”）、阿拉伯國家聯盟、歐洲聯盟、非洲聯盟等地區組織的代表出席了慶典儀式。為鞏固這個新生共和國的和平與安全，聯合國安理會同年7月8日上午通過決議，決定于次日設立聯合國南蘇丹共和國特派團。決議說，南蘇丹特派團將最多有7000名軍事人員及900名文職警察人員，起初任期為一年，并視需要予以延長。

在慶典儀式上，蘇丹南方議會議長詹姆斯·瓦尼宣布成立南蘇丹共和國。此后，原蘇丹第一副總統兼南部自治政府主席薩爾瓦·基爾簽署南蘇丹過渡期憲法，并宣誓就任南蘇丹共和國首任總統?；鶢栴^戴一頂碩大的黑色寬邊牛仔氈帽，這頂2006年美國前總統小布什贈送給他的帽子，一直是基爾的個性標記。在就職演講中，基爾回顧了南蘇丹人民在20余年的內戰中所遭受的不幸，他認為現在最重要的是寬容?！拔覀冊谧约旱膰沂芘?、受壓迫，過著比難民還不如的日子。盡管我們不會忘記這段歲月，但我們應該學會寬容。我們將致力于和平，我們不會再回到戰爭，愿與鄰邦和平共處”。

分析人士認為，盡管基爾得償夙愿、榮登南蘇丹開國元首寶座，但他所領導的南蘇丹政府仍然面臨相當大的挑戰。

在內政方面，基爾須優先處理好兩大難題：其一，正確協調部落關系、解決黨派爭端。由于在爭取南蘇丹獨立過程中發揮了領導作用，以基爾為領袖、由丁卡族領導的蘇丹人民解放運動已成為南蘇丹執政黨，但其執政經驗不足。南蘇丹所轄10個州有200多個部落，他們經常在宗教、牲畜、水源等問題上產生沖突。當地政府腐敗問題也很突出。南方還未正式立國時，就有7支反政府武裝揚言要推翻政府。一些政治勢力對丁卡族把持政權主要職位存有不滿，要求擴大自身在未來政府中的代表性。能否化解獨立建國后必將出現的各種矛盾、沖突，形成合力，共同團結建國，將直接影響基爾政府的穩定性。其二，努力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南蘇丹石油儲量豐富，農、林、漁、畜牧等產業方面潛力較大。但由于長期內戰，南蘇丹基礎設施簡陋，醫療水電等公共服務缺乏，教育水平落后，是非洲最不發達的地區之一。據聯合國有關方面統計，南蘇丹90％的人口生活在國際貧困線以下，文盲率高達85％以上。由于基礎設施薄弱、投資領域狹窄、自身經濟實力有限，“造血機能”極低，影響新政府經濟發展計劃的實施。

在外交方面，基爾的負擔也不輕松。北南蘇丹仍面臨邊界劃分、石油收益分配、阿卜耶伊地區歸屬、外債分擔等諸多懸而未決的關鍵問題，如何處理這些問題和分歧，將考驗基爾新政府的政治智慧。此外，目前南蘇丹正積極爭取加入一些國際和地區組織，但如何處理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應對烏干達反政府武裝在邊界的侵襲，等等，新政府需要克服的困難同樣不少。

在爭取南蘇丹獨立的進程中，基爾曾建立豐功偉績。當建國夢想實現之后，他是否能夠帶領南方人民走上健康的發展道路呢？人們正拭目以待。

作者單位：湖北長江大學

責任編輯：翁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