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含的讀者:解讀《占有》之童話原型*

黃浩

(金陵科技學院，江蘇南京211169)

隱含的讀者:解讀《占有》之童話原型*

黃浩

(金陵科技學院，江蘇南京211169)

《占有》是英國女作家A．S．拜厄特的代表作，小說對西方的經典作品特別是童話進行了模仿與改寫。本文通過伊瑟爾“隱含的讀者”理論中既有知識結構的存在和結構化的閱讀行為來解讀拜厄特小說《占有》中的童話原型，通過分析小說中對《水晶棺》等讀者熟悉的童話和神話故事的改編，探討“隱含的讀者”理論對小說敘事范本的指向性，理解童話在小說中的象征性意義。

隱含的讀者;童話原型;敘事范本;《占有》

一

德國接受美學家沃爾夫岡·伊瑟爾在20世紀60年代末提出了“隱含的讀者”的概念，這一概念一經提出便在學術界引起了廣大反響。根據伊瑟爾的理論，“讀者的角色只有用文本的結構和有結構的活動才能夠解釋”，而“隱含的讀者預先結構了每一位接受者的角色”［1］。隱含的讀者是由兩部分組成的:作為文本結構的讀者角色和作為結構化行為的讀者角色?！?隱含的讀者)預含了使文學作品產生效果所必需的一切情感，這些情感不是外部客觀事實所造成的，而是文本所設定的。因此，隱含的讀者深深根植于文本結構之中，它表明了一種構造”［2］。因而作為文本結構的讀者角色又是由作品的視角、視角的匯合和讀者的角度這三個要素組成的，而后兩者作為抽象的存在必須依靠讀者的結構化閱讀行為來加以實質化。

20世紀60年代隨之女性主義思潮不斷深入文學創作領域，擺脫男性話語體系的呼聲日漸高漲，世界文壇涌現出一批女性主義作家。美國女性主義文學評論家艾倫·肖瓦特在《她們自己的文學》中主張，“運用既有的男性話語實現不了女性解放的目的，女性作家需要建立一套自己的語言體系”［3］。但事實上由于徹底顛覆現有的語言體系并不可行，因此改寫這一體系在女性文學創作領域日漸盛行，她們以流傳已久的男性話語體系中的童話傳說作為其創作素材，通過改寫一些模式化的情節或人物形象來表達自己對男性話語權的不滿并對男性體系發起挑戰。

二

1990年出版的小說《占有》是英國女作家A．S．拜厄特的經典之作，并獲得了當年英國文壇的最高獎項布克文學獎。這本小說被譯成了多種文字在世界上幾十多個國家流行，它敘事手法獨特，作者在敘事范本中大量使用了人們耳熟能詳的童話，并通過改編使它們與小說敘事范本中的情節遙相呼應，因而具有強烈的指向性和象征性。伊瑟爾的“隱含的讀者”理論對于解讀《占有》中的童話原型極為重要。拜厄特是一位典型的學者型作家，她師出名門，并在一直在大學任教，她是華茲華斯、柯勒律治、喬治·艾略特和默多克研究專家，她是當代英國文學評論界的權威人物［4］。拜厄特的大部分作品從一開始所期待的讀者就是學術界的、具有一定知識基礎的讀者群。具體到小說《占有》的讀者而言，在介入敘事范本時他們應具有一定的有關傳統童話和神話故事方面的知識積累，對于她小說中所涉及的童話和神話原型有一定的了解和期待，并且具有批判性的眼光以及對它們所表達的意思的領悟能力。拜厄特在創作中有意識的改編一些熟悉的情節和故事成分以引起讀者的回應和思考，并促使他們探討作者為何如此設置這些變化的原因。因此，讀者的結構化閱讀行為對于理解《占有》中的童話原型的改編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占有》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描述了文學博士羅蘭在倫敦圖書館查找有關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大詩人倫道夫·亨利·阿舍的資料時的一次偶然發現——阿舍寫給一位不知名女子的兩封情書。這段緋聞的揭秘將會對當時的阿舍研究產生沖擊性的影響并將帶來巨大的學術和商業效應。于是羅蘭在經過一番調查以后，查出了那個不知名的女子是19世紀的一位女詩人克里斯塔貝爾·蘭蒙特。羅蘭經人指點找到了專門研究蘭蒙特的女性專家莫德博士，并與她一起對此進行了追蹤性研究，最終揭開了阿舍和蘭蒙特之間的秘密——一百多年前兩位詩人不為人所知的愛情悲劇，一段塵封于歷史之中的鮮為人知的羅曼史。

三

《占有》一書長達五百多頁，兼有小說、詩歌、日記和書信等多種文體，學術歷險、童話和神話故事巧妙地穿插其中，其中最為絢麗奪目的就是拜厄特所改寫的多個童話和神話故事，其中追根溯源最為讀者所熟知的莫過于《水晶棺》［5］?！端Ч住愤@一故事對小說《占有》中維多利亞時代的戀情以及現代羅蘭和莫德的戀情中男女關系及命運具有強烈的指向性。

《水晶棺》中黑巫師的闖入打破了公主和哥哥原本幸福安定的生活，黑巫師施以魔咒將哥哥變成了一只黑色的獵狗，公主則被囚禁并沉睡在水晶棺之中。這一情節暗示了《占有》中阿舍的闖入破壞了蘭蒙特和布朗奇兩位女性的和諧相處，并進而造成了布蘭奇的自殺。童話結尾處黑巫師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被小裁縫制服，其實是童話的作者蘭蒙特的一種希望的寄托。從小說的后半部我們可以看出，蘭蒙特因她和阿舍之間的愛情無法得到公開，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姐姐索菲亞撫養。蘭蒙特幾十年來一直居住在她姐姐家，天天看著自己的孩子，卻不能母女相認。蘭蒙特獨自一人默默地承受著這痛苦的煎熬長達三十年之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蘭蒙特對阿舍有著深刻的憤怒，甚至希望不曾與阿舍相識。而童話中黑巫師的消失以及公主的蘇醒其實寄托了蘭蒙特對早先和布蘭奇生活的懷念，希望阿舍不曾出現，以及布蘭奇能夠重生。

《水晶棺》對現代羅蘭和莫德戀情的指向性則在于小裁縫這個人物的創造，這也是《水晶棺》偏離傳統模式對《白雪公主》的改編之處。與讀者所期待的既有的白馬王子的形象不同，蘭蒙特筆下解救公主并贏得公主芳心的是一個出身卑微、其貌不揚的小裁縫。小裁縫歷經艱險，最終憑借自己的智慧、鎮定、勇敢贏得了公主。這一過程與羅蘭追求莫德的經歷十分相似:莫德是研究蘭蒙特的學術界權威，更為難得的是她還是一位金發美女，是很多男性追逐的目標;而羅蘭當時只不過是一位失意的文學青年，無論感情還是事業都很失敗，租住在倫敦的一間地下室里，就連生活還得靠同居女友打工賺來的錢維持。羅蘭之于莫德在社會地位、經濟生活上的差別就如同小裁縫之于公主，而羅蘭最終也是憑借自己的努力、智慧和勇敢贏得了莫德的愛情。

在《水晶棺》這一童話中，被施魔咒而沉睡的公主則是現實生活中蘭蒙特和莫德生活的寫照。在經歷了和阿舍的不倫之戀后，蘭蒙特的文學才華就此泯滅，徹底斷送了自己成為一個杰出女詩人的前程，在出版了《梅盧西娜》以后，她就再也沒有出版過其它詩集，也再無優秀的文學作品問世。蘭蒙特成為姐姐索菲亞家中的座上賓，沉寂終生，成為了又一個沉睡的公主。而現代的莫德則是另一位沉睡的公主:她把自己封閉在塔頂的小閣樓里，以遠離塵囂和男性的追逐誘惑，在經歷了和弗格斯的情變之后封閉了自己的感情，直到羅蘭的出現才使她從冰封的狀態中解救出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水晶棺其實是女性在男權社會的自我保護體，一如蘭蒙特屢次提及的自我封閉、自我保護的蛋的意象。蘭蒙特改寫的《水晶棺》對敘事范本中的情節最具暗示性的是一段對話。在公主醒來后，她覺得自己順理成章的要嫁給小裁縫［6］，這當然也是接受了傳統白雪公主模式的隱含的讀者對文本的自然期望，但拜厄特借蘭蒙特之手表達了對既定思維的一種反思。小裁縫說:“你要想好了，你現在還是有自由選擇嫁不嫁給我”［6］。小裁縫的對待感情的這種沉穩、不急不慢、尊重女性的態度與在男女關系上極具侵略性的阿舍和弗格斯大相徑庭，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但與羅蘭的慎重相得益彰。阿舍和弗格斯的冒進和不穩重最終導致了他們感情的破裂，而羅蘭卻贏得了莫德的愛情。

四

拜厄特在其散文集《心靈的激情》中說:“傳統的現實主義忠于現實的可能性，這與元戲劇或童話式的羅曼史是兩樣的”［7］。拜厄特在《占有》中的創作表明她更傾向于選擇羅曼史作為其創作的形式，因為這一體裁更能充分地發揮其想象空間，而不僅僅局限于對現實生活可能性的遵從。童話的引入和改編恰恰是發揮了羅曼史這一自由體的特征，而伊瑟爾的“隱含的讀者”理論則使得理解拜厄特小說中童話的象征性含義成為現實，有助于讀者對故事含義的領會和小說主題的體現。

［1］Iser，Wolfgang．The Act of Reading: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M］．Baltimore and London:The Johns and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7．

［2］Zhu Gang．Twentieth Century Western Critical Theories［M］．Shanghai Foreign Lna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3］Showlter，Elaine．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e to Lessing［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4］Todd，Richard A S．Byatt［M］．Plymouth:Plymbridge House，1997．

［5］Ashworth，Ann．Fairy Tales in A．S．Byatt’s Possession［J］．Journal of Evolutionary Psychology，1994．

［6］Byatt A S．Possesion:a Romanc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7］Byatt A S．Passion of the Mind［M］．New York:Random，1993．

2012－02－16

黃浩(1976－)，女，湖南邵陽人，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