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蛇傳

陳懷瑜

九重天上。

南海觀音白衣飄飄，觀音柳朝玉凈瓶里一蘸，向天宮深處輕輕甩去，從西天湖的睡蓮叢蕊中，裊裊飛來一個衣袂如雪的仙女。

觀音：白素貞，你靜守西天湖的罰期已到，上天念你千年向佛有功，更恤你前世情緣感天動地，歷久彌新。今遣你重返人間，續播我佛大慈大悲至愛之心。

觀音取玉凈瓶中觀音柳一枝，贈予素貞。

素貞看它是柳，恍惚卻覺纖纖青蛇一條。

白娘子：觀音大士，此番重歷人間，我當何為？

觀音玉指輕彈，一滴南海玉泉與素貞化為一身。觀音道：表里如一，青白如故；愛你所愛，予愛以愛……

人間天堂。

斷橋之上，游人如織；石橋碧湖，青荷如昔。

白素貞扶橋而立，睹物若思，一時不覺癡了，似有前世今生的故事，繚繞于青霧煙云之中……

白衣姐姐，你是白娘子嗎？一個鮮紅唐裝打扮的小男孩，立在面前，叫醒了沉醉斷橋的素貞。

白素貞：是呀？小朋友，你是誰??？──你真神呢，這么多人，幾千年了，就你認出我來！

這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高興得跳起來。他對身后漂亮的女子喊：媽媽，看，我說她是白娘子姐姐，你還不信！

媽媽笑了：許仙，別鬧了，姐姐逗你玩呢。

白素貞聽了，不覺一愣：許仙？你叫許仙？此名何以如此之熟？不過，這位媽媽，小許仙他，沒猜錯！──我就是白娘子──白素貞呀。

媽媽裝作很配合地笑了：好吧，許仙，這是你夢中的白娘子！看來，上幼兒園時，你堅持給自己起名叫許仙，還真起對了呢。

小男孩拉住素貞的白裙：姐姐，我最愛你的《白蛇傳》故事了。我給自己起名許仙，就是想在斷橋上碰到你──我要向你求婚，請你嫁給我吧！

這突如其來的求婚，讓素貞樂不可支。媽媽和斷橋上的眾人都笑了，小男孩也開心地笑著，連西湖水、荷花和過往的風都笑了。

素貞：許仙，謝謝你?？晌也荒芗藿o你，因為，我們年齡相差大著呢。

男孩：不大──我不嫌你老！

素貞簡直要笑歪了：我也不嫌你小啊?？墒?，我們真的差了一生一世的距離呢。

男孩眼淚要出來了：一生一世？那是多遠呀？

素貞想了想：就是我比你多活了一輩子啊。

男孩西湖水般清澈的眼珠轉了又轉：那，我要是跟你縮短了一輩子的距離呢？

素貞笑若天仙：那，白娘子就嫁給小許仙。

男孩：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

話音未落，小男孩舉身跳下斷橋，像一條小魚兒落入西湖千頃碧波中。

人們一片驚呼。媽媽卻若無其事地微笑著。

素貞失色喊道：不能，許仙──我嫁你就是了！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柳枝，柳枝如青蛇般地長向西湖水，眨眼將男孩輕輕卷出。

人們都看呆了。

素貞不管驚愕的眾人，她見男孩眼閉不動，正要伸柳喚他生命回轉，男孩卻突然睜開調皮的眼睛說：姐姐，你救我，給了我新生命，我們就不隔著一輩子了！

素貞聽言，心中一動，手中青柳，亦微顫不止。

媽媽過來，給男孩擦身上的水：你這個少兒體校的游泳冠軍，嚇著姐姐了。

男孩拉住素貞不放：說話算話，白娘子姐姐，你要嫁給我！

素貞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行，我嫁給你。不過，不是現在，是你長大時。而且，那時，我就會變成一個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漂亮姑娘，和你在這斷橋上相遇，像故事里一樣戀愛，然后結婚……

真的嗎？小男孩用純潔的眼睛問：那時，你長什么樣兒??？

素貞手中青柳一指男孩身后的母親：就像她！

男孩：像媽媽？──嗯，行，那行！

突然，斷橋外一個男人邊追趕邊對一個男孩喊：士林，許士林，等等爸爸！

白素貞聽到此聲，如聞仙音，若回隔世，她一閃不見，自尋那聲音而去了。

這時，小男孩拉住媽媽的手：媽媽，我長大了，你要嫁給我！婚禮就在這斷橋上舉行，好嗎？

整個西湖都沉醉在笑聲中。

碧湖天心，祥云之上，南海觀世音，正播布笑云滿天……

選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