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家購物”到萬劫不復

文/惠之

從“萬家購物”到萬劫不復

文/惠之

“萬家購物”井噴式發展

2012年6月11日，浙江金華市公安、工商以涉嫌傳銷罪，查封了總部在金華的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萬家購物），金華市政府于6月12日召開新聞發布會稱，這起傳銷案涉及全國2300多個縣區，共有9.4萬個加盟商，182萬名會員，其中擁有分紅權的高級會員75萬人之多。一個曾經深受消費者喜歡，國家授予消費機制創新標準化試點單位的“萬家購物”，一夜之間突然坍塌，全國無數個從事“萬家購物”的代理商，也成為網上傳銷通緝犯。此案令萬人矚目……

說起“萬家購物”，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那就是現年40歲的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兼總經理應建成，這位一時被民間炒得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就是“萬家購物”模式的創始人。2010年5月，應建成與朋友楊江峰、邵康、胡偉四人組建了金華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萬家購物”網站也應運而生。

“萬家購物的模式，我借鑒了很多種營銷模式，汲取其精髓，將客戶的利益最大化?！睉ǔ稍@樣跟別人介紹自己的經營模式。對于互聯網，他曾說，“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發明的最有用的工具，給我們帶來便利、低廉、速度。我希望能通過互聯網干一番事業?！睅е@樣的想法，應建成找到認識多年的邵康和楊江峰，希望和他們一起創業。邵康當即答應合伙，楊江峰隨后也入股參與。

2013年6月18日，曾被傳為神話般的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及旗下的“萬家購物”網站，因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一案在金華市婺城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董事長應建成等15名涉案公司高管集體受審。此案涉及金額高達240.45億元，涉案人員近200萬人，遍布全國31個?。▍^、市）的2300多個縣（市），是目前已知全國最大的網絡傳銷案件。8月7日法院對此案進行了一審判決。

七個月后，公司陸續新增了葉飛林、奚愛民、肖中、王萍、樂慧玲、方國仙、朱小霞、余翠珍共八個股東。金華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最早成立時注冊資本只有50萬元，2011年6月，注冊資本增至500萬元，同時股東由原來的四名增至12名，最初四名股東每人持股25%，隨著其他股東進入股權被稀釋，但應建成個人持股則增持至30%，位列最大股東。同年7月，公司名稱變更為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

成立之初，“萬家購物”只是一家年營業額為165萬元的第三方導購網，網站業務只限于金華地區。隨后，公司通過“你消費、我返錢、零成本購物”這樣誘惑性極強的返利模式，吸引眾多人員和加盟商成為“萬家購物”會員。

按照“萬家購物”的返利模式，加盟商每銷售500元金額的產品，需上繳16%的傭金給“萬家購物”，這16%就是“萬家購物”的返利來源。譬如，加盟商銷售價值1000元的商品，就必須拿出160元上繳給“萬家購物”。

對消費者而言，“萬家購物”以每500元劃為1個分紅權，就是說消費者購買價值500元的商品，就可以得到1個分紅權，1000元就是2個分紅權。以此類推，每個分紅權每天最多可返利1元。如果你消費了500元，一天可能收到1元錢，賬戶累計100元后可以取現。從理論上分析，500天后，消費者便可能收回全部消費款，最終成為“零成本消費”。

由此，“萬家購物”的會員數量迅速劇增。一段時間以來，萬家購物的商家席卷大江南北，在全國多個地方紛紛出現。浙江億家電子商務公司宣揚的百業聯盟“購物滿500返500”、“滿1000返1000”、“消費=免費=存錢”、“多買多返，紅利不斷！”、“把花出去的錢再收回來！”、“你消費、我返錢、零成本購物”等極其誘人的廣告語隨處可見。2012年1月29日，公司董事長應建成在致全國會員、代理商、加盟商的公開信中得意地介紹：萬家購物已經在上海、杭州、寧波、長春、贛州、西安、北京等地設立了分公司，“萬家”現有會員超過100萬，聯盟商5萬多家。

爭議中玩火的“董事長”

實際上，自2011年打著“滿500返500”等旗號，開展“消費=存錢=免費”等煽動性廣告宣傳后，“萬家購物”返利網站和“百業聯盟”加盟店網絡就一直處于比較尷尬的境地：一方面受人追捧，一方面又飽受爭議?！皼]有爭議就是不正常?！睉ǔ稍凇懊赓M經濟的領導人”大型勵志訪談電視節目上公開回應。

應建成還和淘寶網模式進行了對比：“馬云把商品銷售引入了電子商務，可以讓消費者買到更加廉價的產品。我們這種模式與它的區別在于，我們可以讓消費者的利益更大化，淘寶網只是買到便宜的東西，而我們給消費者的可能是一個免費的機會。讓他有機會把花掉的錢拿回去?！睉ǔ烧f得振振有詞。

然而，隨著公司的發展，外界的質疑聲越來越多，億家的股東們并不是沒有懷疑。

應建成在庭審時說，自己創業過程中咨詢過相關專家，曾被告知不要使用“六代計酬”模式(按入會時間、資格和條件，分為普通會員、VIP會員、金牌代理、金牌代理商、區域代理商、公司管理層等級，形成上下層級關系并實行計酬)，他并沒有就此停手，并在2012年2月15日恢復“一元返利”超高回報政策，加盟商和會員數量急劇擴張。

“一元返利”計劃推出后，眾多會員只繳納16%的“傭金”，不再進行線下商品交易，即虛假消費。為了提高效率，大家干脆就舍棄了購物的環節，不再從事線下商品交易。所謂虛假消費，就是加盟商或者消費者虛擬一筆訂單，這樣只需繳納16%的“傭金”，就能獲得100%的返現。例如虛擬一筆1000元的訂單，只需補給“萬家購物”160元的費用，未來就可以獲得1000元的返現。于是，“消費返利”變成了“投資返利”，而網站也從“返利促銷”逐漸成為“返利投機”的金融游戲，卷入這個黑洞的金額急速膨脹。

短短兩年間，“萬家購物”就在全國2300多個縣(市)設立了代理店，實體聯盟店遍地開花，有10萬多家加盟商、擁有分紅權的會員達75萬多人。公司的財務負責人唐建青在2012年年初進入億家，他曾提醒過應建成：“公司的初始投資金額不高，也沒有積累。這樣不正常的‘爆炸式’發展不可能持續經營，遲早會破產！”

據檢方吐露，億家內部不少股東都曾對“一元返利”計劃表示反對。公司股東之一、分管公司產品部和上海分公司工作的副總經理葉飛林曾強烈建議應建成停止“一元返利”活動?！斑@樣下去公司會崩盤，甚至會涉嫌傳銷犯罪?！比~飛林說，“跟他吵了好幾架，吵得很兇。但是反對沒用，公司里應建成說了算?！?/p>

2011年年底，億家年終分紅，股東肖中曾要求看公司財務報表，卻一直沒有拿到。幾乎沒人說得清楚公司里有多少錢，包括公司的財務負責人。事實上，應建成還在公司資金鏈出現問題的時候，修改了財務系統的數據。負責“萬家購物”網站系統維護和優化的技術總監許峰坦承，公司的財務數據，金牌代理商、區域代理商等的確認時間都在應建成的指示下做過修改。

“起初，他每天給一個準確的數字讓我修改，后來就讓我按一定的比例直接往上加?！痹S峰說，而且，關于六代計酬的相關信息也要求在網站系統內部中隱去。對此，應建成庭審時也承認：確實修改過公司的營業額。通過修改數據將營業額提高，意味著沒有按實際經營所得返利給客戶，而是將返利虛假提高，來吸引更多的消費者加入網站會員。此時的應建成根本聽不進不同意見，已一發而不可收，在“萬家購物”的邪路上越走越遠。

在后來的發展過程中，“消費返利”的初級模式也逐漸發生了變異，“消費返利”成為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工具，缺乏有效的監管也使得“萬家購物”最終走向傳銷的不歸路。

制造全國最大網絡傳銷案

金華一位法律界人士指出，萬家購物平臺打著購物的幌子，實際上從事的是網絡傳銷和非法融資的勾當，即所謂金字塔似的“龐氏騙局”。同樣以高回報為誘餌，采用“前人吃后人，組織者前后通吃”的傳銷手法，瘋狂斂財。

浙江蘭溪的許先生是做建材生意的，他說：“當時萬家購物的區域代理商找到我們，提出消費就是存款就是免費的口號，表示什么費用也不要交，只要上繳貨款的16%，消費者就可以加入會員享受返利”，“消費多少錢，可以通過N天返回來，有時每天是一元，有時是幾角幾分”。這種返利甚至達到過每天一元。根據有關部門提供的數據，從2012年2月15日起，“萬家購物”堅持每個積分權每天分紅1元的促銷活動，大約每天虧損600萬元，到5月25日，累計虧損超過6億元，而公司賬面資金僅有3億元?！皬谋砻嫔峡?，這是一個很大的蛋糕，但這種返利模式是建立在公司銷售業績不斷增長的前提下的?！苯鹑A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陶誠華向媒體表示，“實質是以后人的消費來支付前人的返利，隨著業務的急劇擴張，各種風險日益顯現?！?/p>

金華當地電子商務公司負責人表示，萬家購物線上（網絡）的交易很差，到后來實際上就是做線下生意，尋找線下合作商，發展會員，其途徑主要就是每天會議營銷、網絡營銷等。這樣一來，所謂的“返利銷售”名存實亡，變成了“搶會員”為目的的虛假銷售，這與非法傳銷中的“拉人頭”行為有何區別？

在這期間，萬家購物出現了巨額虧損，高額的返利已經超出了公司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大量虛假消費的出現，讓應建成感到了危險。然而，應建成已經無法回頭——只有當賬面上的數字越來越大時，越來越龐大的“萬家”才能吸引到更多的人把錢投到這里，才能將之前的窟窿填上。太想成功的應建成，他不能接受失敗。

2012年6月11日，金華市公安局會同相關部門，對億家公司及旗下的“萬家購物”網站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案開展統一收網行動，控制涉案人員45名，抓獲應建成等多個主要犯罪嫌疑人，追繳、查封、凍結大量涉案資金、資產。同年7月17日，應建成等15名公司高層被依法逮捕。2012年12月25日，金華市婺城區人民檢察院就應建成等人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犯罪案提起公訴。

檢察機關認為，應建成等人以推銷商品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購買商品的方式獲得參加資格，并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以直接或間接發展人員數量作為計酬依據，騙取財物，嚴重擾亂市場經濟秩序，應當以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起訴書稱，億家公司在營業期間產生大量虛假交易，但應建成等為牟取暴利，仍然虛構大量營業額并隱藏六代計酬，繼續騙取他人財物，自2010年7月至案發近兩年內，包括應在內的15位被訴高管各自獲得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的分紅或者返利，僅應建成一人就獲利374萬多元。同時，起訴書還顯示，應涉嫌“故意傷害罪”，因經濟糾紛，以20萬元雇兇砍人致重傷?！爸?012年6月11日，億家公司的分紅權總數5607萬個，尚未兌現返利、積分獎勵及傭金22.6億元，資金缺口約20余億元”。

2013年6月18日，金華婺城區法院對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及旗下的“萬家購物”網站組織、領導傳銷活動案進行開庭審理，庭審現場人滿為患。穿著看守所的黃色背心，寸頭、滿臉胡茬，應建成趿著涼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和案發前相比，應建成多了許多深深的魚尾紋。

整個庭審圍繞其“萬家購物”經營模式是否涉及傳銷，一直爭議不斷。應建成在庭審中百般狡辯，矢口否認傳銷，稱如其繼續經營，規模將超京東商城，并當庭否認對傳銷罪的指控。庭審持續進行了三天，備受社會關注。

2013年8月7日上午，浙江省金華市婺城區人民法院對全國最大網絡傳銷案“萬家購物”案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應建成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二百萬元；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兩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二百萬元。被告人楊江峰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五十萬元。被告人邵康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四十五萬元。被告人葉飛林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十個月，并處罰金四十萬元。其余被告人根據具體情況，分別判處有期徒刑、緩刑、或免予刑事處罰，并處相應數額罰金等。

法院審理查明：“萬家購物”在全國發展會員總數190萬多個，萬家購物平臺運營應償付會員的債務為7.73億元，最終將形成對會員的待分配分紅返利債務為240.45億元。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條之一：“組織、領導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服務等方式獲得加入資格，并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者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者返利依據，引誘、脅迫參加者繼續發展他人參加，騙取財物，擾亂經濟社會秩序的傳銷活動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p>

同時，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規定：“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的人員在三十人以上且層級在三級以上的，對組織者、領導者，應予立案追訴?！?/p>

法庭經審理認為：被告人應建成、楊江峰、邵康、葉飛林等15人，組織、領導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等方式獲得加入資格，并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者返利依據，引誘參加者繼續發展他人參加，騙取財物，擾亂經濟與社會秩序的活動，情節嚴重，其行為均已構成組織、領導傳銷罪。系共同犯罪，遂作出以上判決。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