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腳印與墮高樓《腳印》賞讀

朱前珍

【摘 要】散文家王鼎鈞在《腳印》中說，“我的鄉愁是浪漫而略近頹廢的，帶著像感冒一樣的溫柔?！薄袄寺敝凇邦j廢”，看似針尖對麥芒，細品又覺和諧統一。正如韓少功在《我心歸去》中所言“美的總是悲的”?！八监l”為美，卻又總是令人悲傷，令人惆悵，愁緒滿懷，因而有了“鄉愁”一詞，人們不全是美學大師，然而卻普遍認可“鄉愁”這一美學意味濃烈的表述。人啊，總是在矛盾中悲傷，總是在矛盾中前行，總是在矛盾中感悟。正如我此刻聽說“感冒”竟然也可有“溫柔”之感，忽覺與我心有戚戚焉。

【關鍵詞】腳印 鄉愁

一 浪漫之旅拾腳印

作者一想起那個“拾腳印”的故事，就激動不已，青春、往事，紛至沓來。當年的小樹林，當年的花市長街，當年的湖水，當年的天光云影，當年的鵝卵石，當年的青春舞曲，腳印一個，半個，腳尖，腳跟，門前窗外，細細拾掇。春夏秋冬，千層萬層的腳印滿載著幸福，涌向追憶者的心間。如果腳印可以重拾，那絕對是最浪漫的旅行。

作者思緒紛飛，為拾腳印增添了更豐富的情節，如果可以重拾，我們要拾的又何止是腳??？那些飄飛的歌，那些散落的淚，那些細碎生活的點點滴滴，何以都在時光的熏染中釀成了瓊漿玉液？是人心，是一顆離家萬里的赤誠之心。這樣動人的故事，如何不叫人心醉神往，拾腳印，拾起的是溫柔的記憶，拾起的是美好的生活，拾起的是醉人的鄉思。遠走他向的游子們，正如作者，會在自己的想象中豐滿這樣的傳說，沉醉其中。然而，“激動”之余又感“疑惑”，這樣的傳說雖可慰藉漂泊的心靈，但總是惶惑，就如看到美景又擔心瞬間消逝而生遺憾。因而“浪漫”之余的“頹廢”之感悄然而生。

二、頹廢之旅——“墮高樓”

頹廢”的原因之一是懷疑，懷疑傳說的真實性，懷疑傳說的可行性。這一點作者說得很清楚：“可是這個傳說跟別的傳說怎樣調和呢？末日大限將到的時候，牛頭馬面不是拿著令牌和鎖鏈在旁等候出竅的靈魂嗎？以后是審判，是刑罰，他哪有時間去撿腳??？以后是喝孟婆湯，是投胎轉世，他哪有能力去撿腳??？鬼魂怎能如此瀟灑、如此淡泊、如此個人主義？”這一懷疑，便使“拾腳印”的浪漫之旅變成了海市蜃樓，不可過多期許了。

“頹廢”更深層的緣由是那個關乎“高樓”的故事。其實這不是關于“樓有多高”的戲謔之語，小時候的我們對“高樓”悠然神往，經歷了千山萬水的奔波后，驀然回首，發覺故鄉才是佇立在心中的永恒的“高樓”，那是心靈的港灣，精神的皈依。當俞行俞遠的游子發覺那是座可望不可及的豐碑時，“頹廢”之感油然而生。

“頹廢”的緣由不僅限于此。作者進而想到離鄉到回家，就如從高樓墜落的過程一樣，當時的小娃娃從樓頂跳下來，落地已成白發老翁。作者不由得感嘆“真快，真簡單，真干凈！種種成長的痛苦，萎縮的痛苦，種種期許，種種幻滅，生命中那些長跑、長考、長年煎熬、長夜痛哭，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發生，時間不容庸人自擾”?！邦j廢”的是人生短促，“頹廢”的是短促得竟然無跡可尋，痛苦也好，期許也好，甚至于生命中一切被冠以“長”的過程，“長跑、長考、長年煎熬、長夜痛哭”都沒有一點蹤跡。作者不禁自省“我有腳印留下嗎？我怎么覺得少年十五二十時騰云駕霧，從未腳踏實地？”哪怕是傳說，哪怕是做夢，哪怕是妄想，都可以讓人心靈獲得暫時的慰藉。但是可悲的是，作者突然意識到生命倉促得連回憶都不真切了。關于“還鄉”的夢想只留下“被一棍子打昏”的感受。這是何等的悲哀，作者文末說“我想躺在地上打個滾兒恐怕也不能夠，空氣會把我浮起來”。

三、理想與現實的碰撞——“拾腳印”遭遇“墮高樓”

“拾腳印”的傳說寄予了人們對人生美好的期許，人生雖然征途漫漫，但是可以回首，可以重溫，至少可以追憶。我們細細地整理人生，細細地品嘗幸福，這是何等的浪漫。而“墮高樓”，一個看似無聊的笑話殘酷地擊碎了人們的返鄉之夢。用“人生”喻“高樓”，可顯樓之高；是個喜慶的笑話；用“高樓”喻“人生”，卻足見“人生”的短促，是個頹廢的悲劇。作者從開篇“拾腳印”的夢幻之旅，聯想到文末“墮高樓”的殘酷事實，不禁悲從中來，作者“頹廢”于返鄉是遙不可及的夢幻，更“頹廢”于心靈上的印記都無處可尋?！笆澳_印”是理想中的浪漫，現實是“墮高樓”的殘酷?！笆澳_印”的理想遭遇“墮高樓”的現實的落敗，這是本文的行文思路，也是作者整個的心路歷程。

四 結語

正如作者所言“鄉愁是美的”，盡管“美的總是悲的”。從文中我們讀到了鄉愁的浪漫，更讀到了鄉愁的頹廢，感冒是痛苦的，而感冒又帶著“溫柔”，那是種繾綣疏懶的感覺。所以我們可以領會，盡管作者最后清醒地意識到人生的殘酷，“思鄉”的苦楚，他還是依戀其中，他還是從中悟出積極的意味。盡管“拾腳印”是個不靠譜的傳說，他還是愿意相信，他還是賦予它積極的意義：是“大結束”，也是“大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