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黃帝內經》“冬不按蹻”

馮 嘉

（上海郵電醫院推拿科，上海 200040）

《黃帝內經》是中醫經典之作，它的出現也標志著推拿理論體系的形成?！端貑枴ぎ惙ǚ揭苏摗酚涊d：“中央者，其地平以濕……其病多痿厥寒熱，其治宜導引按蹻。故導引按蹻者，亦從中央出也?！闭f明這種治療方法在當時已經比較成熟，且對這些治療方法的適應證做了一些描述。筆者在臨床中遇到有患者提出：“冬天不可以或者不適合做按摩、推拿治療，是嗎？”追根溯源，《素問·金匱真言論》中有“冬不按蹻”[1]22－24的說法，冬季這個時段是否是推拿治療的禁忌時間？為什么當今推拿治療冬季仍在進行？筆者根據《黃帝內經》原文，結合醫理對此問題進行討論，認為“冬不按蹻”并不是表明冬天絕對不可按摩，其精神實質是要順時養生，使腎精得藏、陽氣得固，從而能夠陰平陽秘，達到健康的目的。

1 傳統醫學對冬季養生的認識

1.1 秋冬養陰的記載 中醫強調三因制宜，春夏養陽、秋冬養陰系因時制宜養生原則之一。秋冬養陰是指秋冬之時，萬物斂藏，養生者宜順時而養，須護藏陰精，使精氣內聚，以潤養五臟。凡有損失陰精的情況皆應避免。春夏養陽，指春夏之時，自然界陽氣升發，養生者宜順時而養，須護養體內陽氣，使之保持充沛?！端貑枴に臍庹{神大論》[1]10－11記載：“秋三月，此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臥早起，與雞俱興。使志安寧，以緩秋刑，收斂神氣，使秋氣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此秋氣之應，養收之道也。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薄岸?，此謂閉藏，

水冰地坼，無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p>

1.2 冬季養生的解讀 此處“冬三月，此謂閉藏……早臥晚起，必待日光”，就是說，冬天是一年中的閉藏季節，人體新陳代謝相對緩慢，陰精陽氣均處于藏伏之中，機體表現為“內動外靜”的狀態，此時應注意保存陽氣，養精蓄銳。

適當早睡是保證人體精氣充足的關鍵。按照原文的理解：冬季的起居更應早睡遲起，避寒就暖，絕不提倡“聞雞起舞”。研究表明早睡對于避開夜生活過度疲勞和勞累而導致免疫功能低下，甚至于導致突發心腦血管疾病等嚴重危及人們生命安全的疾病發生，也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這對于現代社會工作族，追求夜生活娛樂活動的人，或者經?！伴_夜車”加班的人，或者長時間泡網吧的人來說，更具有現實的針對性。

倡導適當晚起，是讓人們不要在天未亮的時候，就急匆匆地起床。但睡眠時間過長和睡眠不足，都會導致精神疲勞和人體疲倦，致使代謝功能下降而危害身心健康。當然，冬季提倡早臥晚起并不是絕對不變的。只要規律起居、按時睡眠，使機體陰陽平衡并適應自然界規律，同樣能到達健康目的。

2 “按蹻”的來源及含義

《黃帝內經》記載了“冬不按蹻”。想要說清楚冬天能不能按摩，需要弄清楚什么是“按蹻”，以及與出現在《內經》中其他類似詞語的區別。

2.1 “按蹻”的來源 “按蹻”在《素問·異法方宜論》《素問·金匱真言論》中多處出現。漢代，許慎的《說文解字》中這樣解釋：“按，下也。從手，安聲”[2]252；“蹻，舉足行高也。從足，喬聲?！盵2]46由此可見，“按”和“蹻”是兩個意思，一個指手，一個指足，“按”就是說手臂向下的動作，“蹻”是下肢抬舉的意思。從字面理解，“按蹻”也可能指彎腰手伸向鞋子的動作。

2.2 “按蹻”即按摩的別名 1973年，在我國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醫書共有15種（一說14種），其中有一幅殘碎的帛畫，命名為《導引圖》，從中可以看出44種導引動作，且有幾幅酷似前文所述“導引”“按蹻”的動作，且每幅圖旁邊附有名稱，從殘存的個別名稱中可以看出其動作的作用或者功效，已經具備了華佗所創“五禽戲”的雛形。由此，可以說《黃帝內經》中的“導引”“按蹻”并不單指字面意義上的簡單動作，而是多種肢體運動的代稱，現在多認為是推拿、按摩的別名[3－4]。

3 “冬不按蹻”的記載

“冬不按蹻”真正含義是什么？如果脫離原文和上下文，單從字面上理解“冬不按蹻”的含義比較困難。有關“冬不按蹻”記載最早出自《素問·金匱真言論》。先看原文上文：“所謂得四時之勝者，春勝長夏，長夏勝冬，冬勝夏，夏勝秋，秋勝春，所謂四時之勝也?！币虼?、夏、長夏、秋、冬分別屬木、火、土、金、水五行，所以本段論述了季節五行相克的關系。接下來又說：“東風生于春，病在肝，俞在頸項；南風生于夏，病在心，俞在胸脅；西風生于秋，病在肺，俞在肩背；北風生于冬，病在腎，俞在腰股；中央為土，病在脾，俞在脊。故春氣者病在頭，夏氣者病在藏，秋氣者病在肩背，冬氣者病在四支。故春善病鼽衄，仲夏善病胸脅，長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風瘧，冬善病痹厥?！边@段實際上分析了春季容易生肝病和鼽衄，夏容易生心病以及胸脅病，秋容易生肺病以及風瘧病，冬季容易生痹證和厥證。那么對于如何減少發病的可能性，原文給出了答案：“故冬不按蹻，春不鼽衄，春不病頸項，仲夏不病胸脅，長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風瘧，冬不病痹厥，飧泄而汗出也?！蔽闹蟹治隽硕?、春而仲夏、仲夏而長夏、長夏而秋等，五行相生致病的規律。也就是說，春季容易生鼽衄，但是如果在冬季不做按蹻，就減少春季發病的可能；春季不患頸項病，仲夏就不容易患胸脅病了……以此類推。

為什么冬季不做“按蹻”，就能預防春季病鼽衄呢？《素問·六節藏象論》記載：“帝曰：臟象何如？岐伯曰：……腎者，主蟄，封藏之本，精之處也；其華在發，其充在骨，為陰中之少陰，通于冬氣?！盵1]67－68《素問·四氣調神大論》也云：“冬三月，此為閉藏。水冰地坼，勿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極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盵1]10－11冬季是腎氣所主，腎氣必須于冬季封藏，來年春季肝氣才能得到正常升發。由此看來，冬季不做“按蹻”的實質或者內涵是“勿擾乎陽”“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腎氣得到養藏?？梢?，所謂的“冬不按蹻”也就是指要順時養生、避免于冬季過度的活動，從而使陽氣外泄，避免觸冒寒涼損傷陽氣，這才是其精神實質。

4 結語

《素問·異法方宜論》云：“中央者，其地平以濕，天地所以生萬物也眾。其民食雜而不勞，故其病多痿厥寒熱。其治宜導引按蹻，故導引按蹻者，亦從中央出也?！盵1]82指出那些身處濕地且活動較少的人，容易患“痿厥寒熱”，解決辦法就是多運動，故宜“導引”“按蹻”，從這個角度也說明了，“導引”“按蹻”等運動可以調動人體陽氣，調暢氣機，祛濕健脾，從而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

“冬不按蹻”雖然沒有禁止冬季做推拿治療，但“冬不按蹻”的內涵對推拿臨床也是有指導意義的。比如在冬季臨床中，要特別囑咐患者避風寒保暖、避免熬夜[5]、起居規律，推拿治療環境也應盡量溫暖。另外，“導引”“按蹻”作為傳統且非常重要的治療方法，目前開展得尚不夠充分，推拿醫務工作者在這方面可以有更多的作為。通過對這個問題的思考，筆者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黃帝內經》確實是一個偉大的寶庫，認識到深入研究《黃帝內經》，對開展推拿臨床工作，尤其在治未病[6]、養生方面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通過對相關原文的解讀和對《素問·金匱真言論》中“冬不按蹻”的分析，筆者認為“冬不按蹻”并非冬季不可以進行推拿治療，也不是禁止肢體活動，順時養生、固護陽氣才是這句話的真實涵義所在。作為推拿醫生，冬季除了輕柔的按摩外，建議患者根據自己的體質、愛好，安排一些安靜閑逸的活動，如養鳥、養魚、養花，或練習書法、繪畫、棋藝等。恰當的運動和按摩有機結合，既顧護陽氣又能調暢氣機。

[1]黃帝內經素問[M].唐·王冰，注.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63.

[2]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

[3]嚴雋陶.推拿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3：1.

[4]周信文.推拿手法學[M].上海：上?？茖W技術出版社，2000：1.

[5]孟琳升.四時養生識[N].中國中醫藥報，2007－06－28（5）.

[6]洪蕾.建設中醫治療未病學科體系[N].中國中醫藥報，2007－06－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