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地的詩意

2014-05-29 09:54江雪
滇池 2014年5期
關鍵詞:黃沙槐樹詩學

江雪

詩人李知行,就是詩人李建春。他原名李建春,于2014年正式更換筆名為李知行。李知行是我欣賞的70后重要詩人之一。多年來,作為朋友與讀者,我一直在關注他的生活狀態與寫作狀態。通過他的作品,我能感知李知行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同我們一樣經歷的那一段令人難以忘懷而身心激蕩的時代靈魂的洗禮與自由精神的烙印。自從2000年3月12日至2013年,李知行已有十二年的信仰經驗,李知行說他的信仰經驗一直在與他的審美經驗發生碰撞、匯合。在談及天主教與詩歌寫作的關系時,他說:“自中國開始接受現代化以來,所謂現代性,說穿還是在基督文化的范疇內,只是她的衍生物,不管大家從理性或自尊方面是否接受,我們通用的審美和批評標準,其實就是從基督文化中來的,而且早就成了主流?!笔聦嵣?,閱讀他的詩集《出發遇雨》,已經讓我對李知行的精神信仰、寫作姿態與詩學理念產生了“一個行為”:深度詮釋的欲望。

從某種意義上說,李知行同時也是一個文化理想主義的踐行者。李知行說,“我們這一代人親歷的歷史震撼無疑為激進主義提供了某種合法性。但歷史經驗(不應該限于某一段的)是所有意義的寫作的共同基礎,體制也并不等于文化。我認為丑化知識分子其實是自我毀容,正如享樂主義是自我消解一樣:從前是對道義的爭搶與壟斷,現在竟變成了爭先恐后的切割?!痹谖铱磥?,李知行二十來年的詩歌生涯中,經歷了“廣場詩學”的尾聲,主要見證和書寫了“鄉愁詩學”的歷程,現在他早已清醒意識到,他需要踐行一種新的詩學觀,那就是“自由詩學”。然而,他的自由詩學觀不同于激進的自由詩學,他的自由詩學觀則是建立在宗教信仰領域的詩學,關于福音的詩學。

我很好奇,詩人李知行在詩學隨筆《一個詩人對天主教信仰的體會》中說,“至于天主教與詩歌寫作的關系,在我個人,很不好說,我也不愿意全部說出來?!庇纱?,我想到英國詩人、批評家T·S·艾略特在《論莎士比亞與辛尼加的斯多葛哲學》一文中提出的兩個緊密相聯的問題:“信仰本身進入一個偉大詩人的創作活動到底有多深”和一個詩人的“思想”或“哲學”與他所處的時代的思想有何關系。艾略特為詩的自主性進行辯護,闡明詩的創作活動不同于參加禮拜、祈禱、布道或撰寫哲學論文或神學著作這樣的一些活動。艾略特說,詩人并非為他自己而去思考或信仰,他不過是“借用”一種與他最初的感情沖動合拍的理論,去進行詩歌創作,而詩人真正的職責是“表達建立在自己那個時代偶然產生的任何思想基礎上的那個時代最強烈的情感?!?/p>

這個時代,賦予了我們太多的想象力,勇敢的、怯懦的、無能的想象力,甚至我們抒情的想象力遠遠跟不上時代敘事的想象力的步伐,正是時代的敘事想象力引領、激發和感召著詩人作為時間的“闖入者”的想象力,進行著語言與真理的彌合。在“詩人無為”的時代困境中,李知行把抒情的想象力專注、發力于“信仰詩學”(基督性),我們不能簡單地視為一種詩學上的遁世行為,恰恰相反,我認為這是一種具有現代性的先鋒詩學行為,至少我們看到了漢語修辭中的一種反動與非常態。我們需要非常態的或反動的詩學,來刺激和改良我們當下疲軟的、惰性的、饑餓的詩學鹽堿地。因此,信仰詩學,讓我們的詩人在匱乏“上帝之愛”的大地與時代重新獲得詩意之生機。

詩人黃沙子的低調、內斂、緘默在湖北當下詩歌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但是更為人稱道的是他的詩歌天賦,他的才華橫溢,大家一直口口相傳,無疑,他是我十分敬重的為數不多的湖北代表詩人之一。黃沙子曾經因為自己的出眾才華,而于2005年左右獲得了一個民間獨立詩歌獎。我與黃沙子同在一個城市——黃石——工作和生活了十多年,后來他調到了武漢,聯系也就少了,轉眼間,也有五六年沒有看到沙子了。盡管聯系少了,但是我一直關注和閱讀黃沙子的詩歌。無論是作為同城詩友,還是作為70后詩人同仁;無論是作為一個詩歌讀者,還是一個詩歌批評者,我沒有理由不關注黃沙子的寫作,如果不關注他的詩歌,乃是一種詩義的瀆職。很多朋友均說過,讀黃沙子的詩,比較費解,感覺沙子在詩中為我們埋設了一個個深不可測的迷宮。在我看來,他的迷宮并非博爾赫斯式的迷宮,他的迷宮有著東方神秘主義的色彩,甚至充滿楚地卜辭與巫術的奧義,盡管讓人費解,但是讀起來,十分迷人,十分舒服,這種閱讀的愉悅或許是沙子詩歌最大的語言特質。我的朋友、詩評家榮光啟博士在評論黃沙子的詩歌時說:

“黃沙子應該是這樣一位詩人,可以說,他的詩讀起來實在令人費解,但這種費解是迷人的,因為它里面有值得期盼的事物,因為詩人并不是在從事下意識、無邏輯的能指滑動,制造無意義的語詞迷宮。透過那些看似無甚關聯的語詞和意象,我認為我看見了他寫詩的一個秘密:這個在生活中謹嚴而沉默的男人,對世界的意見隱藏得相當深,它的詩,力圖使意象到隱喻的所指的距離遙遠而曲折,讀者要想理解出詩的某些意味,不展開激烈的想象和翻動大量的經驗便難以獲得?!S沙子的詩常常有這樣的手法,不僅意象之間的聯系難以尋覓,甚至語句之間的聯系或貌似缺乏或極別扭,甚至句子之間的語詞有時也各自飄零、缺乏通常的邏輯。但黃沙子這種缺乏清晰語法的詩句將傳統抒情詩的所抒之情弄得含糊不清,敘述者的身份也極不清晰,但詩歌卻收獲了一種奇異的效果:作者在寫作上對敘述邏輯和抒情傳統的蓄意破壞,使詩具備了表達更復雜更豐富的情感、經驗的可能。黃沙子的詩之于讀者,處在一種費解與不解之間的平衡狀態,其意味在晦暗之中透著現身的可能。在當代漢語詩壇,黃沙子的寫作方式應當引起人們關注?!痹谖铱磥?,榮光啟的評述是十分到位而中肯的。詩評家劉波博士,對黃沙子的詩歌也給予了高度評價:“黃沙子的詩在繁復中暗含著清晰的脈絡,他就是要抓住瞬間的狀態,將其轉化成詩性智慧,所以,他的詩歌具有當下性和現場感,有著經驗的被激活之感,也存著人性的救贖之意?!?/p>

而另一位詩評家魏天無博士,則更像是從黃沙子的詩歌中看到了他詩歌寫作的源頭:“黃沙子詩中不辨人、鬼、神。這是神話的境界,其‘上游要追溯到‘國風、‘楚辭汪洋恣肆、珍怪奇偉的浪漫遺風。這不是一種寫作策略,在地理環境、文化氛圍、族類遺傳的侵淫中,作為詩人無從逃避。他認同了滲透于楚文化與楚文學的天人合一、應物斯感的觀照和抒情方式,而奇妙地與今天探討的想象力問題對接”,魏天無稱贊黃沙子說,從某種程度上,黃沙子承續了王國維、劉師培等人發現的“南方想象力”,“有可能為新時期以來作為支撐湖北詩歌門臉的鄉土詩埋單”,由此,黃沙子引起詩評家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endprint

詩人槐樹可謂是湖北詩壇乃至中國70后詩群中的一個異數,他的詩歌風格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冒險,但是一直受到圈內詩友們的關注、稱道和夸贊?;睒涞脑姼柰嘎冻鰪娏业睦硇灾髁x色彩,甚至有著強烈的實驗意識與哲學意識?;睒湓涍@樣表達藝術的理念:“藝術作品是游戲之物。我的東西也是游戲之物。我沒有說我的東西是藝術作品,我更沒有說的東西是詩。如果非要問我的東西是什么,我就說,我的東西是P?!边@個“P”是什么?槐樹沒有告訴我們,但是卻可以給你無限想象的空間,這個無窮的空間感,在槐樹看來就是一種強大的詩意,一種穿透個體思維的力量,一種現象哲學的共通體。在我向槐樹約稿后,他給了我一組關于“白云”的組詩,為了加深對他的現象學詩歌的深度理解,請他給我一些個人談論詩歌的文字,于是他又發給我《36首詩自敘》和《我想把詩寫成什么樣的》兩篇重要文章,讓我大開眼界。

閱讀槐樹的詩,讓我想起廢話詩的代表人物烏青?;睒浜蜑跚嗑鶎戇^關于“白”的詩。顯而易見,槐樹詩中的“白”不同于烏青詩中的“白”。烏青對“白”的思考,更多的是停留在“白”的本義與客觀現實上,實施一種詩意的“廢話行為”;而槐樹對“白”的思考,推進到現象學哲學層面的追問,已經不再是圍繞“白”自身展開想象,槐樹直接抵達現象詩學的終極追問:動態的白,歧義的白,現象中的白?;睒湓浽凇?6首詩自敘》中說:“從某種程度上說,《白》與行為藝術有些相通之處,也可以說,它具有某種語言游戲的精神。在這首詩里,可以從精確切入,也可以從理趣切入,去憑空說一些東西,但是它一定是詩性的。它仿佛是一個事件,有內在的節奏變化,而氣息卻流暢一貫。像它這樣的東西,我覺得更好玩,說實在的,我曾暗地里以此類詩為驕傲。好了,我已經說得太多了。我突然記起某個作家說過,一個寫作者談論自己正在寫的作品是危險的,他可能把作品談沒了。即使是一個已經完成的作品,由作者談論它也是危險的,他可能把作品談賤了?!?/p>

在我印象中,2005年前,槐樹的詩歌寫作不是這種風格,至少不太引起詩壇注目。然而,八年之后,槐樹經歷了別樣的人生與文化的雙重歷練,開始更加理性、大膽、智慧的詩歌實驗?;睒湓凇段蚁氚言妼懯裁礃拥摹芬晃闹?,從文體弱化、文化剝離、作品的完整性、關注的中心、生活節奏的臨摹、作品的表現性、制造陌生感、節奏拖沓、自我的模仿、寫作的局限性等十個方面來表述他的現象學詩歌實驗理念,的確給我在理解他的詩歌創作上,起到很大的參照、催發作用,甚至我感受到一種全新的詩歌觀念,一種震撼。他在文章中寫出很多語錄式的詩歌論點,比如:“主體弱化是使作品的意志確立起來。作者不是替作品代言,所以作者在作品中要么是見證者,要么是沉默者”,“剝離文化的積習,感受一種新的空氣”,“陌生感不應該是遺忘的歷史,而是呈現未來的特征。陌生感不是神性的,而是物性的。陌生感不是模糊不清的,而是清晰和清新的”,“音樂的節奏或像音樂一樣的節奏越來越可疑”,“寫作的局限性一定是存在的。局限性逐漸成為作品個性的一部分?!苯鼛啄?,很多詩人與批評家,在反思中國新詩的傳統走向問題,甚至也有批評家在思考“新詩”一詞是否能概括當代詩歌發展成就與內蘊,的確如此?;睒涞脑姼璧膶嶒炐耘c先鋒性,正是暗藏著一條傳承漢語古典詩意的秘密通道,我們完全可以在他的詩歌中找到蛛絲馬跡,與唐代詩僧寒山、宋代詩僧擔當以及日本詩僧一休等玄學詩意相契合的新古典漢詩方向,我想這或許就是槐樹詩歌中極為寶貴的漢語傳統經驗,值得我們關注的詩歌經驗。

詩人修遠原名李明星,在我結識他之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他是漢川人,老家在漢南的漢江邊上。他自稱北宋李昉后裔,從他的個人氣質與性格來看,的確是一個極具貴族氣質與人格魅力的個性詩人。大約是在21世紀初,在武漢的一個詩會上,一見如故。他在武漢楚雄大道邊上的園藝店鋪基本上成了我以及一些外地詩友的“駐京辦”。修遠的人生經歷不凡,初中畢業,當過民辦教師,打過工,開過公司,現在是一家公司的老板,為人正直、豪爽?;蛟S是因為他的性格使然,外加近年公司的起起落落,讓他逐步淡定下來,干凈地賺錢,安靜地寫詩,低調地做人,人生幾重境界,他全有了。修遠在上世紀90年代開始寫詩,早期主要與武漢一批成名詩人接觸較多,早期的詩歌風格主要海子式的抒情方式,但是進入本世紀之后,尤其是在加入沉河、黃斌、張良明等詩人創立的“象形詩群”之后,詩風大變,那種罕見的沉潛淡定與大氣成熟,與過去的詩歌風格不可同日而語。自此,修遠的詩歌寫作開始走向另一片高地。

修遠還自稱是一個園藝機械師,園林經營者。在這一點上,我認為他是稱職的,而且這種“稱職性”已經蔓延至他的寫作經驗領域。截至目前,除了詩人沉河對他的詩作專文高度評價之外,很少見到有其他批評家對他的理論專注。詩人沉河在評價他的詩歌時說他具有弗羅斯特和陶淵明的品質,并且把修遠近年創作的系列詩作首次命名為“園林詩”。沉河在兩篇評論中,論及修遠的幾篇重要作品,比如《聲母練習》、《種樹》、《獨桿》。另外,修遠的重要作品還有《水位公報》、《丟人的姐姐》、《敘述漢南地理》、《枯木先生傳》、《憶鹿門山拜龐德公》等。近十年來,修遠的詩作,主要分為三大類,一類是懷舊詩,一類是園林詩,一類新譯唐詩。這三類詩,修遠均用心寫到了一個極致,一個標桿,這是十分難得的。修遠屬于那種“中年大悟”的詩人,他把個人二十多年的人生經驗、早年記憶、創業艱辛有機地融入進“園林詩”中,并且取得了奇特而深刻的詩歌經驗,大智慧,大徹悟,寓言其中,不留痕跡,讓人震撼不已。無疑,修遠通過近十年的詩寫突圍,用自己的實力、低調和沉穩,讓讀者刮目相看,并進入更多詩評家的視野,不斷受到關注。

詩人吉日草是一位被遮蔽了很久的湖北優秀詩人。她與我生活同一個城市,我是大約在五年前才知道她,而當我在前年見到她時,問及她何時開始寫作,她說是在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了,讓我大吃一驚。更讓我吃驚的是,我們曾在1990年黃石全國發行的唯一文學雜志《五彩石》(前身為《散花》)上同期發表了詩歌作品,作品發表在一起。然而,那時,我們彼此誰也不認識,各自在城市角落里默默寫著詩,追求著各自的夢想。因我保留了當年的那期刊物,查閱到她在1990年發表的詩作,再次讓我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吉日草的詩歌起點如此之高。然而二十多年過去了,吉日草的詩歌寫作水準已遠遠不是當年的那個狀態了。endprint

吉日草的詩既具有現代性,又具有新古典性。她的詩歌意象奇詭、慎密、溫婉而又充滿自由、理性與柔情。吉日草的詩多以短詩為主,而真正能代表其詩歌寫作成就的應該還是她的長詩與組詩,比如《找自己(四部曲)》、《夜的九重奏》、《秋聲慢》、《珠玉散》、《雨中轉身的塵世》、《五月,我們終究是涕淚交加的朗讀者》、《銅鐘賦》、《十八章》等。她的長詩與組詩所呈現出的詩歌風格,不禁讓我想起了俄羅斯白銀時代的茨維塔耶娃和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吉日草,何嘗不就是現代版的女詩人李清照呢?!我驚異于自己的發現。吉日草難能可貴的是,她具有隨時把生活中的所見所聞、知識經驗、閱讀經驗與個人心緒及時地轉化為詩歌意象與語境的嬗變能力,這種能力足以看出她的詩歌想象力,是十分突出的。近七年來,吉日草抒寫了大量優秀的詩歌作品,區區幾百字,難以評述清楚。假以時日,我將對吉日草的詩歌進行專文評述。

第一次接觸謝絡繹,是在去年湖北作協的一個文學活動上,得知她是一個作家。那次活動結束后,晚上我和她受詩人黃斌邀請,與張執浩、沉河、良明、艾先、小箭、談驍、王薌遠等詩人一起聚會,第一次聽執浩兄在宴席上夸贊謝絡繹,不僅小說寫得好,詩歌也寫得棒。印象中,她還在酒席上即興朗誦了她的詩歌,給我印象很深。于是,在做這期“城市70后代表詩人專輯”時,我想武漢70后代表詩人中應該有女性,于是我便向她發出邀請,她欣然應允,寄來幾首詩作。第一次閱讀她的詩,就讓我欣喜地看到一個不爭的事實:繼阿毛、華姿、魯西西、呂約、吉日草、蘇瓷瓷、范小雅、一米一、呂露等之后,湖北又一位優秀而低調的女性詩人,浮出東湖水面。

謝絡繹是一個極具才華的美女作家,寫過不少引起讀者和評論家關注的小說,中篇小說《少年遇見牡丹》發表后,產生較大反響,并被《中篇小說選刊》等刊物轉載,多位評論家給予評贊。謝絡繹大學時代開始寫詩,很少公開發表,詩歌或許是謝絡繹的“副業”,可她的“副業”出手不凡,一鳴驚人,已引起詩界的關注。讀謝絡繹的詩,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語言大度,意象新奇,喻意深刻,激情與理性交融于詩思之中,大多抒發的是個體生命及人類情感的體驗。當你讀完她的詩,再去了解和欣賞她這個人,你會感覺用“詩如其人”來形容她,恰如其分?!斑@里的夏天像秋天,像你/最好的品德是給予我自由?!边@是《山頂》中的句子,我喜歡這樣的詩意表達,干凈,率真,獨立,有張力,有思想?!岸炻齺淼轿覀冎虚g/怪獸在深埋火焰的山頂僅供信者瞻仰”,我驚異于謝絡繹如此嫻熟地敘述人的情感在大自然的幻美中誕生的美德與愛意,敬畏感和神秘感。

20世紀初,亦來曾活躍于網絡詩歌論壇,數年后退隱,潛入書齋,避開喧囂以詩歌記錄、呈現真實的內心世界。其詩喜窖藏,偶散贈與三兩知己。所以大家難于看到亦來公開發表的詩作,正如他自己所言,習慣于在小圈子里交流他的手藝。我很喜歡亦來詩歌中表露出的形而上的氣息,正如《形而上的鳥》一詩中寫道:“我在秋風中看到這只燕子,孤形只影。/在雨中它是一件蓑衣,在深山/它就是一塊沉靜的玄鐵。獨立于無邊的秋野,/我目送它飛離,每一次翅膀的振翮都是斗轉星移”。亦來詩歌所展現的世界,既不是現實的世界,也不全是精神的世界,而更多的是經驗的世界。如何在經驗世界中還原人的現實旨義與精神隱喻,是需要強大的詩性力量和人生智慧作為寫作基礎的,從這一點,我們有足夠的信心,可以看到亦來的詩歌寫作,可以走得更遠,更孤絕。

亦來的心氣與才氣都很高,雖然與他接觸并不多,但是他的人、他的詩給我留下的整體印象近乎完美。他深居簡出,不大出沒各種活動。這種性格的詩人,在我看來,在這個時代,已不少,甚至會越來越多。我想,詩人的性格與命運,還是與時代息息相關的,當一個詩人對時代產生絕望感時,要么擔當、抗爭、吶喊;要么退避、隱忍、沉默,而后者或許更容易成為詩人最為痛苦的抉擇。他們在詩歌中對社會歷史、自然人生的思考,突兀而深刻,孤絕而獨立,故開辟出另一片詩歌天地,這也正是他們最為可貴之處,讓人景仰之處。

《山頂望雪》,無疑是亦來詩歌中的杰作,也堪稱當代新詩之經典。這首詩貴在亦來在敘事中透露出個體詩學美學與修辭的精到、細密、柔韌與從容。詩人與一群人在冬天的旅途中去山頂望雪,其間詩人通過自己詩性哲學的思辯,深刻而幽默地剖析著眾生的心路歷程與精神歷險,靈動而高妙,優雅而大氣,甚至我能從他的詩中讀出詩人精神信仰的人文氣息。詩人在詩歌的結尾處自我詰問:“誰是生活歷險記里的維吉爾?”這正是此詩的點睛之筆。維吉爾是古羅馬奧古斯都時代最偉大的詩人,羅馬詩人賀拉斯、奧維德,意大利詩人但丁,英國詩人斯賓塞、彌爾頓、蒲柏、莎士比亞、濟慈,美國作家梭羅等,均受到維吉爾的影響。在中世紀,維吉爾被基督教奉為圣人,他的《埃涅阿斯紀》被當作占卜的圣書,由此衍生出“維吉爾卦”。而維吉爾在文學史上最著名的影響則是但丁的《神曲》,其中他是作為但丁的保護者和老師出現,而詩人亦來在《山頂望雪》中,通過最后的詰問,或許寓意詩人正在追尋人生的導師與精神歷險中的佑護者。

小箭是武漢先鋒詩人小引創立的“或者詩群”成員之一。小箭不簡單,少年早慧,16歲就開始寫詩,所以迷倒了不少少女,所以“16歲的時候戀上了某個女孩”,所以,后來也就有了“小箭箭哥哥”的美譽。去年秋天,我和小箭一起參加一個文學活動,收到了他出版的第一部詩集《消失的瞬間》。我真正全面了解小箭的詩,是從這部詩集開始的。這部詩集,給了我很多的驚喜,也不斷豐富了我對小箭近年的詩歌創作的全景式的想象力。

小箭是一個具有憂郁氣質的詩人,一個很重感情且感情細膩、溫暖、浪漫的男人。詩集《消失的瞬間》中有大量表達和回憶個體情感和心靈幽思的優秀詩篇,比如《安魂曲》、《Z之圣歌》、《那年夏天》、《情人》系列、《旅行,夢,及其它》等。另外,他的一些短詩也寫得十分出彩,比如《消失的瞬間》、《小箭箭哥哥》、《如果這就是愛情》、《打電話給海燕》等,尤其是《如果今天有人來》,仿佛寫的是很多人的愛情經歷,我的經歷,讀后莫名地感動而濕潤:“如果她來/我不要讓她看到任何/曖昧的東西/我和她/都需要純潔的愛情/如果她來了/問候,閑談/吃掉整桌的飯菜/坐在那里不停微笑/察覺到內心里/小小的幸?!?。endprint

讀罷小箭的詩,想想與他交往的這些年,包括他的形貌,不禁讓我想起與他有著同類氣質的詩人畫家夏加爾。他和夏加爾一樣,就像是上帝派到人間的小提琴手,用各自的手藝,抒寫著愛情與靈魂的頌歌。那種憂傷而美好的氣息,在小箭的詩歌中無盡地流淌,蔓延,柔軟而充滿陽光,這也正是他的詩歌最大的魅力所在。

熟悉許劍的詩友,都知道他是地道的武漢人,生活在漢口,一口地道的漢腔,韻味十足。我與許劍見面并不多,印象中也就兩次。最后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經發福,一副光頭形象,給人感覺很酷的樣子。詩評家榮光啟博士在評價許劍時,也說他的漢腔很正,“世俗之地未必沒有詩人”,這種漢腔反映“在詩歌中成為一種獨特的生存經驗,反映著某種當代中國市民階層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理想”。但是,從許劍與詩人小引的訪談中,又可以看出許劍作為一個詩人的性情,直爽,率真,仗義;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看出,許劍同時又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人。一直堅持著在世俗生活中低調地寫詩,低調地生活。寫到這里,我不禁想,像本文提及的詩人黃沙子、槐樹、修遠等,均有與許劍相似的處世觀念,這何嘗不正是他們這一類詩人所追求的“中隱隱于市”的境界呢?

讀許劍的詩,真是感覺詩如其人。我能感覺到他在處理敘事與詩意之間轉換時的那份淡定與大氣,通過獨特的意象表達出人生的酣暢淋漓,并不時露出真性情:“你說,這是最后的晚餐/去瓦薩奇吧,吃完最后一塊魚嘴/我們就可以正式決斗了”(《分手》);“開口聊哲學,閉嘴談信仰/切莫道我太沉默/或許是惜語如金,但/主要是無話可講”(《小神仙》)。

程琳曾經停止過詩歌寫作將近七八年,這種停筆現象,對于很多詩人來說,很正常,或許也是一個蓄勢待發的過程。程琳也曾熱衷過詩歌理論研究,他說作者只是詩歌的寄體,是詩歌為完成自身生命而選擇的蟲蛹,哺育就是他(她)的宿命,所以他相信詩自有詩的生命。通讀程琳給我寄來的近年的詩歌,感覺仍保留著上世紀90年代的抒情特質,這很難得,尤其難得的是他的不少作品透露出詩人從鄉村到都市的心路歷程,關于鋼鐵、青春、理想的素樸與赤誠。

以上評述的十位詩人,并非全面代表武漢城市圈生活的70后詩人,城市圈里還有一些詩人未能進行評述,比如我自己,以及70后重要代表詩人哨兵,黃岡詩人古河、郭金牛等;另外還有幾位優秀的女詩人,如蘇瓷瓷、范小雅、許玲琴等。限于篇幅與版面的原因,以及時間倉促,部分詩人在春節期間聯系不到,本文不能作詳盡展開,我將在今后的湖北70后詩人的評論中,進行全面評述。

本欄責任編輯 李泉松endprint

猜你喜歡
黃沙槐樹詩學
我與槐樹
背詩學寫話
“戰黃沙” 郭成旺一家四代與4.5萬畝沙漠綠洲
腰痛用花椒黃沙熱敷
第四屆揚子江詩學獎
槐樹花開
黃沙當中尋陽關
吹盡黃沙始到金——參加“第七屆中小學音樂課觀摩活動”的反思
丟了一棵槐樹
兩種翻譯詩學觀的異與似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