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毀人國

顏福林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幾乎婦孺皆知。筆者一直以為勾踐之所以能被吳王打敗困于會稽屈膝投降之恥，全靠他苦身焦思，君臣戮力，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之功。近日重讀《史記》，才徹底弄清楚越之所以能夠復仇、吳之所以亡國，勾踐君臣的勵精圖治固然是其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一個“貪”字主導演繹了這一令人唏噓感慨了兩千多年的悲喜劇。

勾踐打敗過吳國。勾踐父親允常死后吳王闔閭乘喪伐越，越王勾踐使死士抵抗，大敗吳軍，并射傷了闔閭。闔閭死前對兒子夫差說，記住報仇啊。

吳王夫差自然不敢忘記父親的臨終遺言，加緊進行戰爭準備。越王勾踐獲知情報后就想來個先發制人，大臣范蠡勸他說，“不可”，但勾踐不聽，表示“吾已決之”。結果被夫差打得丟盔卸甲，帶著剩下的五千殘兵敗將退守會稽，被吳軍團團圍住。這是公元前494年的事情。

面臨亡國災難的緊要時刻，勾踐沒了主意，“為之奈何”？范蠡說，只有“卑辭厚禮”求和一條路了。勾踐于是派大夫文種去吳國乞和。文種見到吳王后，“膝行頓首曰：‘君王亡臣勾踐使陪臣種敢告下執事：勾踐請為臣，妻為妾?！痹谖樽玉愕姆磳ο?，吳王沒有允和。勾踐很絕望，“欲殺妻子，燔寶器，觸戰以死”。文種說，大王先別這樣，聽說吳國的太宰嚭“貪”，可以“誘以利”，咱們重重地賄賂他，讓他找機會為我們說話?！坝谑枪篡`乃以美女寶器令種間獻吳太宰嚭，嚭受”，行賄計謀大功告成。吃人嘴軟，太宰嚭果然在吳王面前為越國說話了：“越已服為臣，若將赦之，此國之利也?！蔽樽玉阌终境鰜韽娏曳磳?。但吳王最終還是采納了太宰嚭的意見，沒有趁熱打鐵徹底消滅越國，也沒有殺勾踐。勾踐按投降協議的要求，帶著妻子和大夫文種去吳國服役。其間，勾踐為表忠心，曾親口嘗過夫差的糞便。一段時間后，吳王就讓勾踐回國了。

勾踐回國后，“置膽于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還自虐式地睡在柴草上，并“身自耕作，夫人自織，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節下賢人，厚遇賓客，振貧吊死，與百姓同其勞”。經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越國逐漸強大起來。公元前473年，越國瞅準了機會徹底打敗吳國。勾踐沒有像吳王當年赦免他那樣放過夫差，吳王自殺了。而接受越國賄賂的太宰嚭也沒有落得善終，勾踐以“不忠”的罪名將其殺掉。從會稽被圍到滅吳，勾踐用了22年。勾踐后來舉兵北上大會諸侯，稱霸中國。

如果太宰嚭當初不受賄，《吳越春秋》就得改寫。勾踐帶著五千殘兵敗將“保棲會稽，吳王追而圍之”的時候，文種的“誘以利”的行賄計謀就沒有了施行的對象。當是時也，吳王夫差的朝堂上，伍子胥“今不滅越，后必悔之”的意見就會占上風。吳王自會一鼓作氣，蕩平勾踐的五千殘兵，把越國的版圖并入吳國。此后，號令中國、稱霸諸侯的也許就會是吳國而不是越國。

一個“貪”字，葬送了一個國家，改了一段歷史。

責任編輯：魏曄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