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計算機字體的可著作權——以《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為視角

論計算機字體的可著作權——以《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為視角

竇璐

（重慶工商大學法學院，重慶400067）

摘要：基于對計算機字體與相關概念、特征的界定，筆者認為計算機字體的設計由于其美感性優于實用性，使其當然成為美術作品；與此相反，計算機單字自身實用性優于美感性，應排除在美術作品之外作為計算機字體的具體體現而存在，計算機單字不受著作權保護。計算機字體具有一定的獨創性作為可著作權保護的對象，其受保護的后果并不必然減少字體公共領域的范圍。借《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契機，筆者對此提出幾點修法的建議。

關鍵詞：計算機字體；計算機單字；獨創性

一、計算機字體概述

（一）計算機字體與相關概念的界定

目前，字體、字庫、計算機字體等概念在學界尚未有統一的界定。更有學者把字體、字庫、計算機字體等概念混為一談。筆者認為，在展開討論之前，應對計算機字體與相關概念有一個清楚的界定。

1.字體

“字體其實就是指趨同或者統一的某種特定的文字之表達特性與風格特征，或稱文字的字型風格或字體形象。某種特定字體的字型風格、字體形象覆蓋了這一字體的所有單字，具體滲透和表現在這一字體的所有單字上?！盵1]字體是從其外形、筆畫結構的角度對文字風格的概括、抽象展示，通常一種字體具有統一的風格和特點。其不僅包括書法作品中的草書、楷書等書體，還包括計算機字體，是一個廣義的概念。

2.書體

書體又稱書法字體，“書法字體是書法家直接書寫，與書法有緊密聯系：一個書法家書寫的多個文字，經過自然或人為的原因，固定為有一定規律、風格的整套文字，即書法字體?！盵2]如趙樸初先生的墨寶，根據他控制筆墨的輕重來表達自己的風格和情感,使其作品具有一定的美術價值。在筆者看來，書體來源于書法家的手，強調的是書法家的書寫與個人風格。計算機字體與字體最大的不同是字體僅強調風格與特點，其外延遠遠大于書體。

3.字庫

字庫從歷史的演變角度來看，存在兩種不同的形式：（1）以物質的實有方式存在即字模；（2）以電子程序的方式存在即計算機字庫。從字庫的實用性來，其是字體工具。

4.計算機字體

目前，計算機字體在學術界被很多學者與字體、字庫等同。有學者認為，計算機字體是一個包含一套字形、字符或雜錦字型的電子數據文件。但，三者應有本質區別。計算機字體是被數字化的字體集，其載體與呈現方式必須與計算機軟件相結合。筆者認為，計算機字體并不是一個電子數據文件，也不是字體。計算機字體應是一個所有字形或字符的集合體。文件中每個字都有統一的風格與特點，是設計者的思想流露，其與字體存在的抽象性背道而馳，是一個具體的存在。計算機字體是借助計算機程序為人能直觀感受到的作品。

（二）計算機字體的特征

根據“思想與表達”二分法，我國《著作權法》保護的是作品的思想表達形式而非思想。故計算機字體作為我國漢字歷史源遠流長的新分支（即打破傳統紙質或字模呈現方式，以數字化形式出現），除了其自帶的天生實用性以外，還必然具有一定的美感性。

1.實用性

從古至今，我國漢字的演變經歷著曲折的過程?！皬臍v史上的甲骨文、篆書、金文、隸、楷、行、草，到當今各種書法、美術創意字體，中文字體在傳情達意的同時，更多地表達視覺審美含義，已經成為人們思想的符號、文字的衣裳。字體會強化漢字傳遞的功能，賦予漢字性格?！盵3]

漢字出現并沿用至今表明其天生的實用性使其成為我們今天傳遞信息與情感的重要手段。計算機字體，在為人們提供審美的同時，還是人類信息傳遞的重要介質。故計算機字體具有實用性。

2.美感性

美感性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關于計算機字體是否能成為著作權保護的范疇，學界把焦點集中在其是否具有“獨創性”上。而“獨創性”的存在也是源于計算機字體設計者對字體的感情表達與思想傳遞。此種“獨特”的風格被計算機字體設計者理解為是與眾不同的，即美感。但是，美感絕不等同于藝術或者美術。藝術與美術的存在，源于人們對其“審美意義”或者“審美價值”的考量。美感是“‘具有審美意義’乃是對某物內在美學價值的描述，而美感則是主體對具有或不具有美學價值的某物外在感知的結果?！盵4]美感只是計算機字體風格特性的概括表達?！坝嬎銠C字庫，其實用性才是企業進行投資開發的終極目標，即使最終形成的字型具有美學價值，其美學價值也僅僅是附帶性的，是服務于字庫的實用價值的；在這里實用性才是決定字庫價值的關鍵?！盵5]故筆者在對計算機字體特征概括時，把其美術性降低到美感性。

二、計算機字體與計算機單字的辯證關系

從目前我國發生的字體侵權訴訟來看（例如方正公司訴寶潔公司“倩體”字體侵權案，方正公司訴暴雪公司中文版網絡游戲《魔獸世界》字體侵權案等），其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即

都是被告在使用一款字體后，以單字的形式被運用于商業規模之中。為了便于對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討論，其與計算機單字的辯證關系成為一個重要的問題。

（一）計算機字體與單字的關系

計算機字體在被使用之前是以一個“.BKF”格式存在于電腦之中。當字體得到安裝之后，字體使用者對其進行使用之前是以該字體的名稱存在于我們文檔的字體選項欄中。只有字體使用者輸入自己想要的漢字信息才會以單字的形式出現。所以，我們可以認為，單字是字體的具體體現。在單字尚未出現之前，其是確實存在，卻不為我們所具體感知，僅當使用者錄入單字的信息時才能夠被呈現。所以，計算機單字是計算機字庫運行出的結果。計算機字體單字是計算機字體的具體表現，也是有形載體，被計算機字庫運行產生，作為計算機字體風格展示的結果。

（二）計算機字體與單字的法律定位

首先，筆者認為，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利益是歸于字體設計者。在討論計算機字體的法律定位時，應從計算機字體設計者的角度出發。其對計算機字體進行設計的整個過程中，計算機字體實用性和美感性特征的內部位階關系是：美感性第一，實用性第二。根據《著作權法實施條例》規定，當線條更能夠以審美的平面或者立體的形式出現時，便可稱為美術作品。計算機字體是以線條的形式美化成套漢字，美感性稱為其第一屬性，其美感中帶有的獨創性使得計算機字體自身的實用性成為一個附帶屬性。因此其屬于美術作品類。

其次，設計者的設計是把自己的思想融入字體整體風格，并不是對一個單字的設計。計算機單字是計算機字體的載體，它的出現是以字體使用者的需求為前提。因此，我們應該從字體使用者的角度出發，對計算機單字進行法律定位。顯而易見的是，使用者對計算機字體的使用源于傳遞信息或者表達情感，那么，計算機單字的屬性位階便為實用性第一、美感性第二。美感僅僅是字體使用者在傳情達意的同時順帶考慮的屬性?！耙暈槊佬g作品使用的字體單字首先在于審美價值而非傳情達意?！盵6]故，計算機單字不應被列為美術作品范疇之中。

（三）計算機單字可著作權的障礙

根據“思想與表達”二分法，計算機字體作為美術作品被保護的是具體表達思想的字體風格，即設計者思想的傳遞形式，而非存在于設計者腦海中美感性思想。

例如，倩體的設計者齊立先生，在對倩體的設計中，把每個字比喻為一個芊芊舞動的少女，并融入了自己對少女柔弱和倩影身姿的想象。而計算機單字是從計算機字體中抽離出的一部分，其作為計算機字體的部分理應得到保護。但是筆者并不認為其應該寫入《著作權法》的修改內容之中。原因在于，計算機單字自身帶有的美感性和字體風格與計算機字體完全等同。如果既保護計算機字體又保護計算機單字，便會出現重復保護的現象，比如一個人的人身權為我國法律所保護，其生命健康不容侵犯。但是，并未見法律對人體器官進行專門立法規定“人身器官不容侵犯”。

此外，在字體侵權的訴訟中，我們得知，對計算機單字的認定不應在其計算機字體內部進行對比，應與不同的計算機字體進行比較。因此，計算機字體代表的是一個趨同或統一的風格，計算機單字只是一個個具體表現，并沒有相互否定獨創性的性質。如果按照這樣一個原理，把計算機單字作為著作權法保護的對象。當計算機單字侵權時，一些筆畫簡單的單字便會由于其所占空間和筆畫排布的單一性成為與其他計算機字體單字獨創性相區別的障礙，如“一”字，當于其他計算機字體的“一”進行對比時，就會出現“獨創性”不顯著的情況，無法認定該計算機單字具有獨創性應受法律保護。與此同時，該單字所屬的計算機字體卻擁有其“獨創性”，應受法律保護。那么，一種尷尬的結果會使法官陷入兩難，同時在學理上也很難得到公正結果。故筆者認為，計算機單字僅僅是計算機字體的一個具體體現，當計算機字體保護被寫入立法時，計算機單字便沒有專門立法保護的必要。

三、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的考辯

目前，計算機字體屬于美術作品在我國學術界基本達成一致，偶有少數聲音表示反對。筆者認為，從大眾對計算機字體利用的角度出發，其美感性位階優于實用性的事實使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的實現迫在眉睫。

（一）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的法律分析

根據《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條規定，在文學、科學、藝術領域具有獨創性的可復制勞動智力成果，便可成為可著作權保護客體?？蓮椭菩耘c獨創性是法律對作品要求的形式要件與實質要件。當條件允許時，計算機字體可以復制出無數個一模一樣的單字，故決定作品是否受保護的關鍵理應在于其獨創性。

1.國外法律對“獨創性”的規定

關于“獨創性”的要求，各國法律規定并不一致。英國仍然采用“額頭出汗原則”，美國在“額頭出汗原則”的基礎上增加了創作性的要求。德國則援用了傳統大陸法系的要求即具備新穎性和原創性才可獲得著作權法保護。

2.國內學者對計算機字體“獨創性”的界定

計算機字體“獨創性”是一個很難界定的因素。有學者認為，計算機字體來源于作者，未經過篡改、剽竊等行為，便可受到保護。也有學者認為獨創性不僅僅指獨立完成，還應包括創造性。還有學者認為從計算機字體利益平衡的角度出發，作為人類傳情達意的重要介質，著作權不應保護計算機字體。

因此，筆者認為，“獨創性”是一個完全靠法官“自由心證”的標準。即使《著作權法》把對“獨創性”的要求提升到相當高的高度后，也無法用一個標桿來準確衡量。與其讓法律成為無法實現的條文，不如把獨創性要求界定為“一定的創造性與勞動性”。這樣既符合法律精神，又不會因法律條文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得以準確衡量的高要求成為計算機字體設計者放棄創造字體的主要原因。

（二）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并未減少字體公共領域

在計算機字體是否應該得到《著作權法》保護的爭論中，學者們主要擔心的問題是計算機字體若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便會阻礙其實用功能。筆者認為，當我們撥開計算機字體的神秘面紗后會發現，計算機字體自身風格的創造性使其與存在于公共領域未受法律保護的字體有本質區別。

計算機字體可著作權的首要要求是其自身帶有一定的“獨創性”。此項規定會把一部分計算機字體排除在法律保護的大門之外。此種計算機字體并不要求人們在使用文字的同時必須付費。那些未被法律保護的字體仍然可以成為人們使用的首選。隨著時間的流逝，先前受保護的字體會因為保護年限的接近而喪失著作法的特權落入公共領域為人們免費使用。筆者認為，由于計算機字體的實用性這一特殊屬性，在《著作權法》的修改中，對其保護年限應明顯短于一般作品的保護期限，這樣更有利于公民對社會公共領域的使用。同時，在對

四、《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的建議

基于前述分析，為使我國計算機字體產業獲得更好地發展，借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的契機，借鑒相關國際公約和外國先進立法之規定，特擬定有關計算機字體著作權保護的條款供立法機關參考：

第Χ條：美術作品是指繪畫、書法、雕塑、計算機字體等以線條、色彩或者其他方式構成的有審美意義的平面或者立體的造型藝術作品。

第Χ＋1條：計算機字體指以字庫軟件為載體具有統一風格和特點的一定獨創性與可復制性并存的字形或字符等集合體。

第Χ＋2條：計算機字體的使用應分為商業使用和非商業使用，根據雙方合同約定付費規則。

第Χ＋3條：計算機字體受著作權保護期限為10年，自其公開銷售之日起算，截止于第10年的12月31日。

參考文獻：

[1]陶鑫良，張平.具獨創性的漢字印刷字體單字是著作權法保護的美術作品[J].法學，2011，（7）：55.

[2]張玉瑞.字體、計算機字體的版權保護[J].電子知識產權，2011，（9）：82.

[3]陳麗萍.論著作權保護與字體產業的發展[J].人民司法，2012，（9）：5-17.

[4]黃武雙，等，著譯.計算機字體圖字庫的法律保護：原理與判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93.

[5]李雨峰,李東海.計算機字庫、字體的法律地位[J].知識產權，2011，（5）：33.

[6]陶鑫良，潘娟娟.商業廣告宣傳中字體單字使用的著作權辨析[J].電子知識產權，2011，（4）：7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