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紅字》中色彩的運用及象征意義

小說《紅字》中色彩的運用及象征意義

李芳芳

（長江大學一年級工作部，湖北荊州434025）

摘要：十九世紀美國最著名的小說家霍桑是一位非常有藝術天賦的作家。他的作品不僅立意深刻，充滿想象力，而且色彩鮮明，給人以視覺上的沖擊，讓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受?；羯Ｊ稚瞄L用象征的寫作手法揭示人性的陰暗面，引發讀者進行道德上的思考?！都t字》是他最為經典的長篇小說，集中體現了他的創作思想與藝術特色?！都t字》中色彩的運用不僅反映了小說中主人公的個性與命運，深化了主題思想，而且每種色彩有不同的象征意義，使作品充滿藝術氣息。

關鍵詞：霍桑；紅字；色彩的運用；象征意義

霍桑，十九世紀美國最著名的小說家，是美國浪漫主義的先驅。受到加爾文教“原罪”與“內在墮落”的觀點的影響，他認為抽象的惡是一切社會惡的根源。因此，他的作品十分關注人性的陰暗面及人內在的心理活動。在寫作方法方面，他擅長用模糊象征手法表現深邃的思想。在他的短篇小說中，斗篷、面紗、鏡子、毒蛇都被用來象征人性之惡——虛偽、仇恨、貪婪、自私。在他看來，客觀物質世界僅僅是表像而已，而它的靈性才是本質。因此他在創作上對客觀存在只是輕描淡寫，而總是試圖通過象征物去揭示那些隱秘的的含義。

他的這些寫作特點在他的代表作《紅字》中表現得尤為淋漓盡致。自1850年出版以來，《紅字》備受各國評論家的青睞，相關的研究層出不窮，主要涉及小說的社會意義、人物性格特征及象征的寫作手法等。本文主要從色彩的運用及象征意義分析了這部作品的藝術性。

霍桑年少時對美術很感興趣，曾經系統地學習過美術知識。在英國、意大利等地旅居時，他曾潛心鉆研繪畫藝術，對藝術作品頗具鑒賞力?；羯⑵淅L畫的天賦成功地帶入文學寫作中來，使他的創作不同于以往作家的作品，頗具藝術性，尤其是色彩在他的作品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一、色彩的運用

《紅字》的整個故事背景設在十七世紀北美清教徒殖民統治下的新英格蘭。小說講述的是一個愛情悲劇。女主角海斯特年輕漂亮，獨自一人先行從英國來波士頓定居兩年，丈夫齊靈渥斯杳無音訊。據傳他在趕來波士頓的途中被印第安人俘虜，生死不明。獨居期間，她愛上了教區牧師丁梅斯代爾并與之生下女兒珠兒。顯然，她犯下了基督教“十戒”中的一戒，即通奸罪。因此，她被恪守清教的波士頓民眾投進監獄，并被罰示眾。當局一再施壓逼迫她說出通奸同犯，她受盡凌辱，卻始終守口如瓶，沒有透露任何情人的信息。而牧師因為隱瞞罪行，卻背負著心靈的十字架，內心深受折磨，最終心力交瘁，走向生命的盡頭，臨死前向人們坦白了罪行。

為了襯托悲劇的氛圍，整個故事最常見的顏色是灰色與黑色。對于景物的描寫、普通民眾的服飾裝扮，霍桑都選用灰色或黑色來抒發自己的主觀情感，即對清教統治的不滿，進而對讀者產生感染。即使是郁郁蔥蔥的森林，在小說中不是綠意盎然，而是濃密遮日，樹林里一片陰暗，襯托出海斯特內心的凄苦及人生的艱辛。與灰暗的基調形成鮮明對比的海斯特胸前佩戴的紅色的A字及珠兒絢麗的服裝。紅色烘托出海斯特與眾不同的個性與反叛精神、珠兒的熱情狂野與生氣勃勃。色彩的運用，相比起流動的文字描述來說，更能直觀地表現事物，能直接地喚起我們相應的情感體驗和審美感受，同時也起到了表情達意，深化主題的作用。

故事的第一個場景發生在監獄門前，監獄陰森的大門由于風吹日曬已經顯出蒼老的痕跡，櫟木大門上的鐵器銹跡斑斑，丑陋的建筑物前面的草地上長滿了一些不堪入目的雜草。監獄似乎從來沒有青春，一切景物凄楚黯然。人群中大多數是男人，他們蓄著胡須，身穿暗色衣服，頭戴灰色尖頂帽子。女人們則是衣著粗俗，性格粗獷。在這陰暗的背景下，海斯特胸前佩戴的紅字顯得格外耀眼?！斑@個A字是用紅細布做的，四周用金色的絲線精心刺繡而成，手工奇巧”，在她胸前熠熠生輝。在整個畫面中，霍桑運用了兩種色調。暗色的背景就是為了突出紅字的鮮艷。明艷的紅色也給灰暗的世界帶來生機。形成鮮明對比色彩向讀者傳遞著強烈的情感體驗，有助于讀者從更深的層面上來挖掘小說人物的性格特征，進而更深刻地了解小說的主題：人性的罪惡?；羯ＵJ為人人都有罪：海斯特的罪暴露在陽光之下，而其他人的罪都是隱秘的。因此，霍桑用暗色來表達人物的內心。對景物的描寫也是為了襯托人物內心的孤獨與彷徨。例如森林里樹蔭濃密遮日，城鎮郊外孤零零的獨居小屋不免讓海斯特想起生活的艱辛。

霍桑對色彩的選擇表明了他對清教的態度?；羯３錾谇褰淌兰?，父母都是虔誠的清教徒。不幸的是，父親在他四歲時就因病去世，母親只好帶他和兩個姐姐搬回舅舅家居住。寡居的母親總是郁郁寡歡，家人之間的交流甚少。童年孤苦的生活環境使他對清教產生了不滿情緒。他對家族歷史的了解使他對清教更加反感，因為他的祖先都是狂熱的清教徒，其中有兩位曾身居要職，參與了對異教教徒的迫害。為此他深感愧疚?；野档纳适腔羯η褰痰恼J識，同時表達了他對束縛人性的清教的批判。在霍?？磥?，清教徒生活簡樸，恪守教義，灰

色最能代表他們的生活狀態。

二、色彩的象征意義

象征，作為藝術創作的基本表現手法之一，是指藝術家借以具體的事物或形象來表現抽象或其他事物的觀點。小說創作中的象征旨在將具體的事物、現象背后隱匿的思想意義表達出來，即利用本體意象與象征意義之間的聯想性和相關性來展示事物背后的思想和觀點。就色彩而言，作為文化的載體，每種色彩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往往能對人的心理施以微妙的影響，從而產生某種聯想?！都t字》這部作品色彩鮮明，呈現出豐富的象征意蘊，引發讀者對道德的思考。

（一）紅色的象征意義

紅色是小說中出現頻率最高的的顏色，也是霍桑要突出的色彩和表達的主題。小說以《紅字》為標題，女主角每天佩戴著紅色的A字，監獄旁怒放著紅艷艷的玫瑰，珠兒身著華麗的紅色服飾……霍?；舜罅康墓P墨去描繪紅色的圖案以及這一色彩所傳遞的感受。但他并沒有做出自己的評價，成功地游離于小說的敘事之外。因此，紅色在小說中有多重的象征意義。

紅色在西方文化中常含貶義，有放蕩，淫穢的寓意。如the red district（紅燈區）。因此，當海斯特因為大膽追求愛情而犯下通奸罪，她被罰佩戴紅色的A字。紅字是她恥辱經歷的象征，代表她的行為不能為清教社會所接受。紅色也是鮮血的顏色，代表血腥。海斯特終日戴著紅字，對她的內心是一種煎熬和血淋淋的折磨。從宗教意義上講，紅色代表了耶穌受難時流淌的殉道之血，代表著基督教的精神凈化和上帝對人類永恒的懲罰。海斯特胸前的紅色A字，年輕牧師丁梅斯代爾胸前烙著的紅字，使人們聯想到流著鮮血的祭品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海斯特一直佩戴紅字，受盡凌辱、歷經磨難，通過任勞任怨的苦行、無私幫助他人，接受上帝的懲罰來進行自我救贖。而丁梅斯代爾先是隱藏自己的罪行，備受良心折磨，心力交瘁，最后終于拿出勇氣懺悔認罪，袒露出胸前的紅字，成為一名殉道者。紅色，給人們指明了一條接近上帝和走向天堂的救贖之路，因為基督教認為：人人生來有罪，要得到上帝的寬恕，只有通過自我犧牲與救贖。

紅色也有美好的含義，它代表熱情，象征著愛情。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英國詩人羅伯特·彭斯的愛情詩《我的愛人像紅紅的玫瑰》。在小說中，讀者也會輕易將紅字與玫瑰聯系在一起。清教統治下佩戴著紅字堅強勇敢的海斯特就像監獄旁的紅玫瑰，在極度艱苦的環境下怒放。海斯特年輕漂亮，熱情與牧師墜入愛河。紅字作為恥辱的標記同時也在暗示并紀念她的愛情。紅字像一團火焰在她胸口燃燒，雖然使她受盡煎熬，但也給她帶來溫暖。這也是為什么她在海外漂泊多年以后依然選擇回到波士頓，又戴起她拋棄已久的代表羞辱的紅字。她去世后選擇和牧師丁梅斯代爾葬在一起，墓碑上的銘文為：“漆黑的土地，鮮紅的A字?！?/p>

（二）黑色的象征意義

在色系中，黑色是一種極端的色彩，沒有透明度，給人以一種沉重、壓抑的感覺。在西方文化中，它象征著嚴肅、神秘、悲哀、絕望、恐怖等情感?！妒ソ洝分?，黑色象征魔鬼、邪惡、痛苦與絕望。如Black Friday（耶穌受難日），black sheep（害群之馬）。小說經常提起的“黑森林”象征著地獄，及“黑森林里的黑老人”象征著魔鬼。海斯特甚至告訴珠兒她是受了黑魔鬼的引誘才犯下了罪孽，紅字就是黑魔鬼留下的印記。

小說中海斯特的丈夫齊靈渥斯是惡魔的化身，他內心充滿了復仇的念頭，罪惡扭曲了他的靈魂?；羯Ｙx予他的色彩就是黑色。但他開始實施復仇計劃后，人們發現他的相貌發生了顯著的改變，臉上顯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丑陋與邪惡。他的臉孔被他實驗室的“地獄之火”熏得黑黢黢的。他矮小、黝黑、畸形的身體與面容憔悴、雙頰蒼白的牧師形成強烈的對比。齊靈渥斯外貌的的變化反映出他內心的轉變，在他的身上，黑色象征著邪惡與罪惡。

小說中有許多場景是與黑色聯系在一起的，在這些場景中，黑色象征隱秘與罪惡。一個漆黑的夜晚，牧師因為深受悔恨的折磨，夢游走到海斯特第一次示眾受辱的刑臺。他的內心充滿矛盾與彷徨，悔恨的沖動逼迫他走向坦白的邊緣，怯懦又將他拽了回去。他想象自己在大聲懺悔，自己的罪行暴露于公眾。然而，所有的一切籠罩在黑暗里。黑暗象征著秘密還隱藏在內心，內心充滿黑暗與罪惡。正在恍惚之際，他聽到珠兒與海斯特經過刑臺，三人在黑暗中的刑臺相會。一顆流星劃過，照亮了刑臺上的三人，意味著終有一天真相將大白于天下。牧師仿佛看見齊靈渥斯站在遠處，光亮消失后，齊靈渥斯魔王似的怒目獰笑的表情仍然留在黑暗里。

然而，在海斯特與牧師在幽暗的森林里相逢的這一場景中，黑色顯然象征著悲傷與絕望。由于海斯特衣服色彩灰暗，加之陰沉的天空與濃密的樹蔭，牧師幾乎辨認不出海斯特，他們感覺像兩個鬼魂相遇了。當海斯特揭發了齊靈渥斯的復仇計劃，兩人靜坐在森林里，周圍一片黑暗，象征著他們人生之路的黑暗。通往回居民區的道路也是凄涼可怕。

（三）灰色的象征意義

《紅字》里海斯特·白蘭永遠身著一襲灰袍，她的象征色就是灰色?；疑该鞫炔?，給人以沉悶、暗淡、凄冷的感覺。在英文中有grey area（灰色地帶），grey prospects（暗淡的未來）?；疑认笳髦且欢纬錆M艱辛的痛苦的人生經歷，也寓指她在受刑后孤苦無依的生活和凄苦的心境。殖民地灰色的天空、居民們灰色暗淡的服飾、海斯特居住的被陰影籠罩著的孤零零的小茅屋，故事的整個背景籠罩在一片灰暗之中。海斯特總是讓珠兒衣著華麗，色彩艷麗，反襯出殖民地清教徒灰暗、簡樸的衣著及生活方式?；疑睬鄣乇磉_了霍桑對海斯特的同情和他對清教教義復雜的心理態度及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

通過色彩的運用，使讀者能夠身臨其境的感受到清教徒統治下北美殖民地的生活，進一步突出了人物的性格，深化了作品的主題?；羯３浞职l揮色彩象征意涵的多義性和系統性，不僅使作品寓意深刻，而且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羯＞康膶懽骷记膳c繪畫技巧在小說中成功地融合成一體，使紅字成為一部不朽名作，無愧于美國文學發展史上首部象征主義小說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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