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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院的酒鬼

2015-09-28 23:08晉侯
山西文學 2015年10期
關鍵詞:腳丫子北屯老板娘

晉侯

人這一輩子要干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很多職業我都做過,現在就想寫作,別笑我,上班時候偷偷寫了一點,寫字跟談戀愛一樣,感覺對了,一路走過,我就感覺以后可能會寫字,是不是命里這樣安排的我不知道,反正你寫我也寫,很好玩。

我很詫異,妹妹在寫什么,職場的,還是小情調的,不會也是前北屯吧。目前還不能透露,如果寫完后還能看的話再讓你看,好嗎。

意外驚喜,我抱住妹妹啃了半會兒,小聰明,說不準還是大能耐呢。再次把妹妹侍候得服服帖帖的,呼呼睡去,我才繼續想前北屯的二號院,時間過得再快,總得留下點什么,不然,妹妹還要懷疑我隱藏了什么重要過程。還真沒什么可寫的,傷腦筋的二號院,想不出來,睡覺,大不了明天再跟妹妹吵一回,再安撫。此后兩天,一直惦記這個二,雖然四號院的故事都策劃好了,可總有個二,卡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還是去喝酒吧,困倦時間太久了,唯有酒精能夠解脫。

喝醉了,坐在小酒館的中間,那有個生鐵爐子,炭火正旺。我看不清誰在面前,有個取暖的地方,讓凍傷的腳丫子緩和過來,誰在前面擋住我的視線并不重要,每一個指頭都開始膨脹,應該和鮮姜一樣,光滑,飽滿。酒瓶子被老板娘收去,桌子是纖維板的,四條腿岔開,還是站不穩。汾酒有點貴,還是高粱白好,賤,在前北屯,沒有貴賤之分,這種酒好喝,有多年都沒喝了,十幾年前跟那個叫柴然的詩人喝酒,就是高粱白,喝高了睡一覺就好了,我都驚訝自己的酒量。柴然說,這種酒不上頭。那時,他教我寫詩,然后帶我去拜會潞潞,出來就找小酒館,一醉方休。后來再見到他,已戒酒。很郁悶,人嘛,年輕過,就這么回事。前北屯的小酒館多,少數幾家總是滿座,多數則冷冷清清,我的腳疼得要命,那年下了大雪,兩尺多厚,腳濕濕的,五個指頭還在,互相蜷縮在一起??匆姛熗裁爸S煙,硫磺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走進去。小房間,四五張折疊桌,三兩個人,我在火焰旁邊坐下。從迎澤橋東,頂著風雪走到迎澤橋西,我沒有坐一路公交,那天心情不好,和領導吵了幾句難聽話,我把自己搞成了雪人。越走腳面越涼,胡子上的雪被吹開,再次凍結,腳丫子十個指頭互不認賬,沒見過這么大的雪,橋下的雪馬上化成了冰,這與打開冰庫的門沒什么不同,想到自己還能穿越冰庫,就來勁。還要跑,滑倒也沒關系,掉不到汾河里。冰面上總有一米厚的雪,保持著最原始的狀態,睡在上面的人,夢想著千年不化。爐火專門為我打開,我取出腳來,將這件冰冷的器官放在一旁,沒有人憐惜,連我都不愛護,身體上的每個器官我都不關心,前北屯使我麻木不仁,甘愿墮落。鞋子的后跟爛了,磨透了兩個洞,小石子在其中小聲碰撞,雪水從這里浸透進去。

高粱白,三塊多錢,忘了叫閻扶過來,還是叫了不來,這不可能的,應該是回老家或者去外地采訪。我自己喝,不要涼菜,來個小炒肉,后來叫雞蛋韭菜,舌頭一打轉,慢了一個口音,叫成雞菜韭蛋,后來老板娘將盤子端來,說,你的雞菜韭蛋,慢慢喝。我還白了人家一眼,什么話,你們四川辣子連菜名都亂改,真有意思。對面座上的人都轉到別的桌上,不愿跟我對著臉,怕我夾他們的菜,也怕我給他們敬酒,不吃就給罰酒,都躲得遠遠的。喝酒時好時壞,我也控制不住自己,酒精是慢中毒,覺得高了,已高了,覺得要往家里跑,跑上床就癱倒,可就這點度,很難控制,沒有誰來勁,自己也會跟自己來勁。那人非要跟我碰一杯,我就找到了對手,三杯過后盡開顏,我還要回敬人家三杯。老板娘加菜上來,說,你是英雄你好漢,這大雪天,喝酒最爽快。是啊,蒙著眼就下去了。那誰,別上菜了,你管我喝好就行。

我摩挲著滾燙的肉,血管都飄在皮膚上,腳丫子的膨脹感沒了,準是紅柿子凍過的那樣,暗紅色下面鮮紅色。我被擠到了床后,挨著墻,燈光在墻上搖晃什么,電線繩如蛇一樣扭曲,被懸掛在中間,無處逃生。動物們怎么進入我的房間,床頭還有貓叫,雌性的野貓在發情,院子里的狗偶爾還要應付幾聲,真討厭。我從聲音里出來,雙手扳住腦袋,那里是我的全部意志,開始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人形。我制造了另一個我,躺在身邊,膚色,血管的顏色,跟我一模一樣。我說一,我就說一,我說操,我就說操。意志是統一的,一起伸出胳膊,摟住對方,一起蹺起腳丫子,輕輕撓對方的腿,上下都在傳輸溫暖。我摸了自己的胸口,讓呼吸保持均衡,另一半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我們對了對口型,千真萬確的溫和,有點甜膩,舌頭有多余的感覺,互相攪動,沒有秩序。我抱住我的后背,我不想失去,我感到了溫暖,不再孤獨。手指在背上劃動,將血管里的水分擠到心臟中,那里的流量快速增長,我們彼此做著同樣的動作,并用胸口抵住對方,不讓自己崩潰。我們撫摸著自己,傳輸到全身的暖意。這似乎還不滿足,就錯開身子,抱住彼此的腿,我們咬住了像凍紅的柿子一樣的指頭,彼此的血液循環流動,從頭到腳,在我們之間,無始無終。退而其次,我們聞到了隱秘的氣息,彼此找到了來源。我呈現出自己的,并將身體延伸出來,探尋到未知的境界。我在我的身體里躲避寒冬的侵襲,我走過的不是迎澤橋,是斷橋。我從欄桿上翻越過去,下面的冰凌已有兩米厚,冰面上的雪也有數尺高,我親眼看見的。跳下去的時候,沒有人在場,他們為自己各自的困境發愁。我落進水里,一如溫泉,我懷疑時節錯位,那我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這只是個小池塘,一塊突突冒著熱氣的洼地,四周長滿了蘆葦,有的已干燥,有的正泛青,在水邊的開著蘆葦花。我將蘆葦花收攏起來,聞到了花香,淡淡而去,蘆葦花在風中轉向一邊。兩只鴨子突然跑出來,我很驚奇,在白水里蕩漾嬉戲,鮮艷的顏色,連叫聲也鮮艷無比,除了這個詞匯,我很無奈,贊美是多么的被動啊。我抓住了這兩個靈性之物,它們在我的臉上撲騰著,將水花打濺起來,我的喜悅一樣無法表述。我撫摸著羽毛,被光線反射出紋路,一如油畫的層次,輕盈的羽毛自己掉下來,被水蕩漾開,不知漂到哪里去。我的對面出現了一個人影,好像在跳舞,重復著一種舞姿,卻沒有顯得單調,我對自己說,我原本就喜歡這樣的優美的姿勢,而我不會,倒是在夢里舞動過,沒人說過愛我,以及我的藝術,我的舞蹈因此沉寂在內心深處。那個影子圍繞著我,轉動乾坤,讓滿池的溫泉從頭上傾盆而下,我們沐浴在陽光里,沒有傾瀉情感,而是滿足了情感。鴨子被我放下,我站在水中央,舞蹈我的夢,很久之前,我曾一而再地做過這樣的夢,現在,已了無蹤跡,以至于經常借酒澆愁。我堅持要步行走回前北屯,頂著大雪,其實就是為了這場酒,就是為了這場夢的重現。我真的摸到了另一個我,我們在身體上扭動著分解著每一個動作,沒有文字記載,只有口口相傳的秘密,讓我們相守著流傳至今的感應,說有就有,說沒有,也已經有過。始終,我抓住另一個我不放。

妹妹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醒來時,這段文字就在面前。我說,這是發生在二號院最有意思的事情,說有就有,說沒有,也已經有過。妹妹說,如何證明有,就憑這些文字嗎?我說,這個老板娘我認識,每次跟閻扶出來喝酒都是去那里,用閻扶的話說,人不錯,菜便宜。我在那里也醉過一兩次,在幾年中這不算多,一次是生日,不知怎么就放倒了自己,還有一次,是后來王明自等人來玩,我讓他將車停在小廣場,就在這里喝了一場,全醉了。有次,老板娘開玩笑說,那天你一個人喝酒,喝差不多時,一個女的進來也是要喝酒,人家就坐在你對面,你想灌醉人家,人家還想灌醉你,你們兩個較勁起來真要命。我很好奇,有這回事嗎?老板娘說,真的,你忘了,大概喝醉了想不起來了吧。我說,沒的事,我在你這里喝醉了兩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讓我喝醉,難得很。后來呢,其實我也想聽老板娘說下去,管人家賣什么關子,自己開心就好。老板娘說,還是你厲害,兩斤下來,最后把那個女的灌醉了,你把人家領走回去睡覺了。我哈哈大笑,老板娘的神色卻看不出說笑話的那種愉悅,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正揣摩著,難道真有此事不成。老板出來,說,你別聽這玩笑當真啊,哄你的。我更不自信了,但確實想不起來,有一段時間沒在這里吃飯喝酒了,如果是說以前的事,想不起來的就有了幾分真,真他媽的,我不會這樣啊。老板娘看我不言語,就說,先點菜吧,那次喝醉了也沒結賬,今天一塊結了。

沒結賬,我相信,為什么我常在這家吃,就因為是老鄉,是汾河流了幾百里外的老鄉,喝一樣的水長大的,這個飯店不大,但有晉南的饃饃,不喝酒也要吃饃,就憑這點,我扔下點飯錢是應該的,酒錢也常欠著,吃完喝完抹嘴就走,常有的是,老鄉出來沒追門叫喊,那多丟人,我也認這個情面,欠的總是要還的。

我沒再追究這件事,后來跟閻扶說起,覺得是錯覺,而我也恰巧欠了那頓酒錢,老板娘就開了玩笑,幾件事巧合在一起,自己就解釋不清了。是啊,小時候算題,負負為正,大了就明白,幾個人的假話比一個人的真話更真實。也就算了,不再問這件事,以后喝酒還是注意一點。

過了幾天,二號院交房租,房東挨家敲門催收。我當下就給了錢,這個房東對我很好,剛搬進來時,見我每天亮著燈,卻安靜得像是沒人,就敲門詢問。我說,在家沒事,就看看書打發時間,也沒別的事做。房東說,你的書真多,這樣吧,反正你也沒有電飯鍋電視機,就是點個燈,電費就算了。之前我說過,這次搬來要長住的,房東喜歡這樣的住戶,搬進搬出,房子空上幾天都是損失。所以,對我客氣點,也是拉攏,當然我再三領情。房東說,你隔壁這家人好幾天都沒回來了,上月的房租還沒給我,真賴。我說,沒關系,可能出差來,東西都在不怕。房東說,前幾天晚上,他領了個女的回來,后來出去喝酒,我給他們開大門,滿嘴酒氣,兩個人都醉得厲害,后來,我電視看完都一兩點了,又有一個男的在門口喊,亂敲門,我沒下去開,也不知道喊誰,最后我聽見是這個男的下去開的門,外面那個男的也在他家過夜,三個人咋睡啊你說,還吵吵鬧鬧的,我都沒睡好。

房東這么一說,我突然意識到那天晚上我也喝了酒,同事聚會,酒是烈酒,我感覺有點高,就沒敢再喝,同事們都醉得東倒西歪,還好幾個女士清醒,妹妹們有私家車,便將順路的男士們分配好,各自駕車送回去。如果我自己堅持走回家的話,會堅持到開門脫衣上床的,但是坐車就壞了,保持清醒的潛意識很快就消失。第二天醒來,還真想不起來,上車之后的事。同事說,你清醒著呢,到了你家門口,我讓你進,你不進,還說不急,沒關系,就是嗓子有點干。然后呢。然后我倒車,你可能被車燈晃了眼,自己摔倒了,雪都凍了,很滑,我掉好車頭了你還沒起來,我就??吭谝贿?,扶你起來,推上樓,掏鑰匙開門,扔到床上。我有點不好意思了,旁邊的同事湊上來說,不是這樣吧,是把你扒光了再扔到床上的,然后。送我的同事也有點不好意思了,說,什么然后,沒有然后,他進家門我就走了,你們繼續編吧。最后過來的男同事說,他們的話沒一句真的,是我送你回家的,架著你的胳膊上樓,掏鑰匙開門,然后扔到床上。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覺,他們都是玩嘴皮子,拿別人涮開心,我也跟著樂呵。房東說,你那天是不是也喝醉了,我看見你晃晃悠悠上樓。我沒再問,是誰送我上樓。我唯一記得的,是夜里出來小便一次,走廊里還有依依呀呀聲,男的女的混雜一起,我的隔壁從來不缺女人。關上門,隔音稍好,我倒下就呼呼,繼續做夢。都說夢是反的,難道我是在夢里愛了一場,妹妹說,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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