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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王國”里的斗士

2015-10-21 16:59雷難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關鍵詞:繁漪悲劇命運抗爭

摘要 霍桑筆下的海斯特和曹禺筆下的繁漪是世界文壇上著名的具有鮮明特色和反叛精神的女性形象。她們的經歷頗為相似,作為所處時代和社會的犧牲品,她們都為了追求愛情和幸福向暗黑勢力作出了種種抗爭,但最終都以不同程度的悲劇而收場。本文結合這兩部作品,從比較兩位女性的悲劇命運入手,著重探討了其悲劇命運形成的主客觀原因,并揭示了在沒有人權的制度下,單憑個人力量去追求個性解放和婚姻自由是行不通的,只有通過社會的根本變革才能獲得真正的成功這樣一個永恒的文學命題。

關鍵詞:海斯特 繁漪 悲劇命運 清教 封建勢力 抗爭

一 引言

海斯特是美國19世紀偉大的浪漫主義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在其代表作《紅字》中塑造的一個美麗善良堅強的女性形象。繁漪則是中國著名劇作家曹禺的《雷雨》中最有特色、個性最鮮明的人物,她年輕美貌、聰慧安靜、熱情奔放、敢作敢為,同時,她又被冠以陰險、瘋狂、刻薄等形容詞。這兩位女性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國度,但她們卻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她們是封建時代和清規戒律的受害者,她們敢于挑戰男權文化并具有一定的女性意識和反抗精神,她們都為了追求愛情、自由和幸福而做出了奮力的抗爭,她們堪稱為愛而犧牲的“黑暗王國”里的斗士。但迫于社會的種種壓力和舊制度的束縛,她們的反抗都無果而終,海斯一心向善獲得了人們的尊重和道德上的升華,帶著妥協和堅忍走向重生;繁漪卻似雷雨暴發一般而走向崩潰和瘋狂。

二 始于不幸婚姻的悲劇命運

縱觀人類社會發展歷史,在以男性為主導的時代,無論是在西方社會還是在東方社會,男性都是整個社會秩序的掌控者,而女性則被視為社會中的“第二性”和“他者”。在男性眼里,“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塑造的,父權制社會的性別統治、性別壓抑和它的一整套意識形態鑄造了歷史性的女人,使女人按照男人的價值期望標準來塑造自己,從而使女人降為男人的‘他者,男人的‘一部分,成為男人確證自己的參照物,變成了人類的第二性?!焙喲灾?,男性掌控了整個社會的秩序,作為“第二性”和“他者”的女性就只能為男性所統治,父權和夫權決定了女人的一切。在婚姻里,丈夫的權威是至高無上的,而妻子的全部主題就是她的丈夫,她要做的就是無條件地服從自己的丈夫。在這樣的社會里,婚姻的意義于女人而言是極其重大的,婚姻的幸福與否決定了女人一生的命運,而海斯特和繁漪的悲劇命運正是始于二人各自不幸的婚姻。

海斯特出身于破落的貴族家庭,她年輕美麗、嫻熟高貴、端莊氣質、堅強獨立,但不幸的是,在那花一般的少女時代,她嫁給一個年老體衰、身材畸形、面相丑陋、心胸狹隘、偽善狡詐的老學究齊靈渥斯,這其中的原因霍桑并沒有詳述。海斯特不愛齊靈渥斯,她甚至沒有假裝愛過他,而齊靈渥斯也曾說過:“你含苞的青春同我這朽木錯誤地不自然地嫁接在一起”。齊靈渥斯長期將自己幽閉在書房中與浩繁的典章書籍為伴,對妻子漠不關心,海斯特無法感受到正常家庭的關愛,終日生活在孤獨和壓抑之中。

無論是從年齡上、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他們都相差太遠,海斯特的青春消逝在這無愛的一開始就危機重重的婚姻里。這樣丑陋而畸形的婚姻必定是不堪一擊的,所以在先于齊靈渥斯移居波士頓寡居的日子里,在丈夫幾年來杳無音信的情況下,海斯特沖破不幸婚姻的羈絆,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年輕有為的牧師丁梅斯代爾,最后這段不為世俗所容的婚外戀因海斯特的懷孕而曝光。這種熱烈而又激情的愛之結合耗盡了海斯特的一生,她被清教法庭判為通奸犯而入獄,并被罰在胸前戴上象征通奸的鮮紅的字母A,直至走入墳墓。為了保護愛人,她承擔起所有的罪責,忍受著人們的嘲諷和謾罵,獨自撫養女兒,孤苦凄涼無助地度過了余生。

年輕時的繁漪單純、善良、美麗、聰慧,受過新式的教育,會畫畫,寫得一手好字,和許多同齡女子一樣,她也曾有過許多美好的憧憬,做過許多甜蜜的夢。在十七歲時,繁漪嫁給了大她二十歲的周樸園,從這一刻起,她的悲劇命運就開始上演了。作為一個封建大家庭的統治者,周樸園是個自私專橫、冷酷虛偽、剛愎自用且極具封建家長統治作風的偽君子。于周樸園而言,繁漪只是一個附屬品,他對繁漪生硬冷漠、毫不關心,并不斷地用權威來壓制她命令她。無論是從年齡到思想,還是從到性格到道德觀念,周樸園和繁漪之間都有太多太多的不同,更可悲的是,他們缺乏平等的交流,以至于兩人越來越格格不入。十八年來,繁漪一直生活封建大家庭的精神統治的陰影里,她孤獨、苦悶、壓抑、沒人能理解她聽她傾訴,而她從周樸園身上得到的也只是壓制屈辱和幽怨。這個黑暗腐朽的令人窒息的封建大家庭無情地扼殺了繁漪的單純與善良,埋葬了她的青春與追求,這如死水般的日子也將那個年輕聰慧美貌的女子“漸漸地磨成了石頭一樣的死人”。

顯然,她們的婚姻也是無愛的、畸形的并且危機四伏的。在周公館絕望壓抑地生活了十七年后,這個萬念俱灰的女人愛上了繼子周萍,這段畸形的亂倫之戀喚起了繁漪對生活的向往,她的欲望和愛情之火熊熊燃燒起來,她緊緊地抓住這根所謂的救命稻草并視之為獲得重生的唯一希望。然而,就在繁漪的愛一發不可收拾之時,承受不住重重壓力的周萍開始逃避這變態的戀情,他對繁漪心生厭惡并想徹底擺脫她的糾纏,同時他愛上了清純善良的侍女四鳳。在意識到懦弱膽怯的周萍不可能拯救自己而自己也無法再挽留周萍之時,徹底絕望的繁漪在一個雷雨之夜爆發了,她揭發了周家的全部秘密,戳穿了周樸園的丑惡面目,周萍四鳳雙雙自殺,周沖觸電身亡,周樸園苦心經營的大家庭轟然崩潰,而繁漪這個被父親騙取婚姻被兒子騙取愛情同受父子兩代人欺騙的可憐的女人也在精神苦痛之中走向瘋狂。

三 悲劇命運的根源

海斯特和繁漪雖然所處的時代和國度都不同,但她們都是男權文化的挑戰者和受害者,她們都有一定的女性意識和反叛精神。在禁欲主義占統治地位的時代,她們都勇敢地選擇了追尋自己的愛情,但都為此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果說不幸的婚姻預示著她們悲劇命運的上演,那么又是什么造成了她們的不幸婚姻和由此而始的悲劇的一生呢?

海斯特生活在17世紀北美清教徒統治下的新英格蘭地區的波士頓,當地的居民都是在英國本土遭受迫害而抱著尋找失落的伊甸園和創建人間樂土的美好理想不遠萬里來到美洲新大陸的清教徒。這些清教徒打著上帝的旗號,要求人們絕對聽命于上帝,并以極端的方式迫害異己壓制人性,將上帝仁愛的旨意完全扭曲。清教徒們在日常生活中積極地推行禁欲主義,如若觸犯必將受到嚴酷的鎮壓和懲罰,人們只能無條件地遵守這些壓抑人性摧殘真善美的清規戒律。在清教思想濃厚的新英格蘭地區,海斯特無疑受到了清教思想嚴重的影響,她一方面不自覺地認同著清教主義的道德觀念,另一方面,對于清教徒們的虛偽、嚴酷的刑法以及宗教迫害海斯特又有著強烈的不滿。海斯特對清教主義這種矛盾的態度極大地影響著自己的認知和行為。首先,認同清教道德觀的海斯特認為自己是有罪的并因此走上了艱難的贖罪之路。雖說最后海斯特一心向善贏得了大家的尊重獲得了精神上的重生,但卻始終無緣于塵世最簡單的歡樂。其次,由于不滿清教們的虛偽和嚴酷的刑罰,海斯特向清規戒律進行了無聲的宣戰并揭露了清教徒們虛偽丑惡的本質。最后,獨自默默承受一切的海斯特完成了宗教意義上的凈化,對愛情堅貞執著而又無私的海斯特揭示了人性中的善,至此,海斯特身上閃爍著神性與人性的雙重光芒。由此可以看出,海斯特的悲劇是時代和社會的悲劇,更是宗教壓迫的悲劇,而海斯特的重生則與她的堅強、隱忍、獨立和勤勞密不可分。

繁漪生活在20世紀初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雖說那時已有很多新思潮的涌入,但腐朽的封建專制勢力依然很頑固,舊中國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也并未動搖。對于追求個性解放的資產階級女性來說,要想從傳統社會力量的束縛和囚禁中掙脫出來,絕非易事。這種黑暗腐朽的封建舊制度扼殺了繁漪的追求與命運,在成為封建包辦婚姻的犧牲品之后,繁漪所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虛偽冷漠的周樸園,一個封閉窒息的周公館,而是整個黑暗腐朽的社會和強大的封建勢力。所以,與海斯特的悲劇一樣,滋生繁漪悲劇命運的土壤依然是她所處的時代和社會,而以周樸園為代表的封建家長式統治則進一步加深了其悲劇色彩。其次,繁漪與海斯特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在于:海斯特能依靠自己的雙手解決基本的生存問題,而繁漪卻只能依附于周樸園給她的豐富的物質生活而存在,經濟上的不獨立讓繁漪的反抗更顯蒼白。再者,繁漪的悲劇也與她自身的性格、道德局限和狹隘的愛情觀有一定的關系。盡管繁漪受過近代文化洗禮并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但她的出身和教養以及新舊文化沖突對她思想和行為有著深刻的影響,致使她一方面反叛舊式婚姻,另一方面卻無法擺脫沉重的精神枷鎖,陷入無盡的矛盾與自責之中。繁漪狹隘的愛情觀帶給她的不僅僅只是名譽的喪失,而是人格和尊嚴的被踐踏,她可悲地淪落到一種“母親不是母親,情婦不是情婦”的地位。所以,無論是從大的社會時代背景,還是從繁漪自身的種種來看,她的悲劇都是不可避免且極具毀滅性的。

四 結語

海斯特和繁漪的悲劇都是時代和社會的悲劇,清教的宗法制度和舊中國的封建專制統治是扼殺二人幸福的根源,而這兩者在本質上是毫無區別的。雖說生活的時代和國度各異,海斯特和繁漪卻有著較為相似的人生經歷,她們都是不幸婚姻的犧牲品,她們都為了追求愛情和幸福而突破了傳統的道德底線向男權勢力發起了挑戰,她們都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向所處社會的黑暗勢力作出了頑強地抗爭,但在強大的宗教勢力和封建腐朽勢力的壓迫下,她們的反抗以不同形式的悲劇而收場。

海斯特為了保護愛人獨自承擔一切,忍受了清教徒們對她作出的不公正的懲罰,在眾人的恥笑中努力改變自身的處境,勤勞獨立一心行善,頑強地與虛偽的教義做抗爭,最終贏得了人們的肯定獲得了道德上的升華。繁漪時刻想要沖破黑暗環境和腐朽勢力的束縛,但她卻始終逃不開封建社會和自身特異個性所織成的這張網,從生不如死到死里求生,從狂熱的愛戀到冷漠無情的欺騙,從發自內心的期待和不止的追求到再次的生不如死,悲劇命運輪番地捉弄和摧殘著她。最終,繁漪又被愛人逼回到生不如死的原點,在“最殘酷的愛和最不忍的恨”的絕望中,繁漪如雷雨般震怒,猶如一團憤怒的火焰,她無情地將自己和周遭的一切徹底摧毀。

不論這兩位叛逆女性的抗爭結果如何,她們二人都堪稱“黑暗王國”里的斗士,她們好似劃過夜空的那一道耀眼的閃電,將這黑暗社會里的一切腐朽與罪惡暴露無遺,對那個黑暗的社會和時代作出了最有力的抨擊。

參考文獻:

[1]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

[2] 納撒尼爾·霍桑,張兢、劉素編譯:《紅字》,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10年版。

[3] 曹禺:《雷雨》,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

[4] 曹禺:《曹禺集》(第一卷),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年版。

(雷難,長江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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