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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友

2015-12-17 02:47黃朝霞
長江叢刊 2015年24期
關鍵詞:春蘭小徐學文

黃朝霞

工友

黃朝霞

黃朝霞,湖北英山縣人。系湖北省作協會員。當過工人、廠辦主任、公司董事長。曾任梁子湖區委副書記、華容區委副書記兼政協主席、鄂州市委副秘書長?,F供職于湖北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在省內外報刊發表小說、散文、報告文學200余篇。報告文學《走出低谷》獲全國經濟信息報刊報告文學大獎賽二等獎。

廠花謝麗平

車工謝麗平曾經是我們廠的廠花。她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晴,高高的鼻子,加上苗條的身材,曾經引來廠內廠外不少青年的追慕。

為了她,二車間的幾名青工展開了一次青春的角逐。鉗工小朱以檢修機床為由,每天總要圍著謝麗平的車床磨蹭一陣。刀工小鄭也不示弱,每天一大早第一件事,就是將謝麗平的車刀打磨得鋒利無比。他喜歡車床切割時那打卷兒的鐵花,更愛看謝麗平那雙專注的眼神。在他看來,謝麗平看車刀切割的那一刻,一定是在看他。憨厚的小李則不動聲色,每天下班前,只要謝麗平的車床停下來,他會悄無聲息地將謝麗平的車床抹得光光亮亮。謝麗平看在眼里,樂在心中。每次給他們獎賞一個甜美的微笑,總讓他們三人興奮好一陣子。

小朱為了追謝麗平,勒緊褲腰帶為謝麗平買了一瓶雪花膏,這整整花了他半個月的工資。小鄭知道這件事后,偷偷買了一瓶槳糊,趁謝麗平不在宿舍,將雪花膏換成槳糊。第二天小朱興高采烈地到謝麗平車床前磨蹭,謝麗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讓小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鄭遠遠看見小朱那沮喪的樣子,笑得頓足捶胸,然后吹著口哨,洋洋得意地溜了。站在一旁的小李連忙對謝麗平說,你今天心情不好,注意安全哈。謝麗平煩躁地一吼:滾開,都給我滾開!然后,她推上車床的電閘,啟動車床,悶著聲再也不理他們。

小李看見謝麗平眼里噙著淚花,便給小朱做了個鬼臉?;翌^土臉的小朱怔在那兒本想開口問問謝麗平,看見謝麗平低頭悶著干活,只好灰溜溜地走開了。

那天晚上,小朱、小鄭、小李不約而同地來到我宿舍,我知道他們都要傾訴青春的煩惱。我什么都不說,在樓下小店提一件啤酒,陪他們喝得大醉。

追謝麗平的男孩太多,弄得小朱、小李、小鄭每日心神不寧。那一天在我宿舍喝醉后,他們都深深感到,謝麗平是二車間的,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謝麗平想談戀愛,也只能在他們三人中選擇,誰出局誰輸。三人于是達成如下協議:星期一、二,歸小朱,星期三、四,歸小鄭,星期五、六,歸小李,星期天不好分,就給謝麗平放假。每人只能在自己的時間段邀謝麗平去看電影,互不干擾,平等競爭。從此后,他們三個相安無事,都使出渾身解數狂追謝麗平。

半年后的一個星期天晚上,一件爆炸新聞傳開了:謝麗平在南門大橋下被人強奸了!

這消息讓小朱、小鄭、小李如五雷轟頂,他們三人趕到醫院時,謝麗平已被家人接走了。小朱當場對小鄭、小李狂吼:當初說星期天歸我,你倆不讓,現在好了吧。要是星期天歸我,能出這事兒嗎?你們說!小鄭不服氣地說,我說把星期天分為早、中、晚,你說晚上時間長,不能安排我。你怕吃虧,現在虧大了,你還有么話說!小李在一旁氣呼呼地說,還扯這個有個屁用。

謝麗平出事后請了兩個月的病假。病休后她面黃肌瘦,再也看不到昔日那甜美的微笑。她拒絕所有男孩的追求,一個人沉默寡言,默默地上班下班。小朱、小鄭、小李知道她心中的痛,誰都裝作不知道一樣,暗中卻默默地關心著她。

過去一到下班時間,總會有三、五個小伙子在她宿舍門口晃來晃去。如今都要避嫌,即使像小朱、小鄭、小李這樣深愛著她的人,也只能遠遠地注視著謝麗平的背影,然后長長地嘆一口氣。

廠花慢慢枯萎了。

一年后,謝麗平嫁給了一個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殘疾退伍軍人??刹坏揭荒昃碗x婚了。據工友的小道消息說,那個殘疾軍人的下身被彈片削飛了。

謝麗平又搬回了廠單身宿舍。從那以后,她拒絕接觸任何男人。

有一天二車間開會,發現謝麗平沒來,車間主任安排兩名女工去叫她。走到謝麗平宿舍門口,兩名女工聽見里面傳來一陣陣痛不欲生的呻吟。她們連忙敲門,可是門打不開。于是趕緊找人把門砸開。當她們破門而入時,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謝麗平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她的下身淌了一大灘鮮血,將床單染了一大片。她的手上還捏著一截斷裂的柱形燈管。兩名女工連忙將她送進醫院,醫生檢查后告訴她們說,謝麗平可能用柱形燈管手淫,不小心把燈管在陰道中弄破了。要趕緊做手術,把陰道中的玻璃碎片拿出來。兩名女工心一酸,拉著淚流滿面的謝麗平說,妹子,你怎么這么傻啊!三個女人抱成一團失聲痛哭。

謝麗平此后再也沒有回廠。她在遠離廠區的一條小街辦了一個理發店。那時溫州人在內地興起洗頭的新潮,小朱、小鄭、小李一發了工資,便隔三岔五地到店里洗頭。工友們嘆息謝麗平的遭遇,也紛紛到她這里剪頭發。謝麗平理發店的人氣慢慢地旺起來。

謝麗平本來可以過上比較安定的生活。但廠里的男工友總是到她這里剪頭,不免引來一些閑言碎語。特別是小朱、小鄭、小李結婚以后,還像過去一樣隔三岔五地到謝麗平的小店閑坐,惹得他們的老婆結伴來到店里大鬧一場。小朱、小鄭、小李聽說后,回家都將老婆痛打一頓,從此也就再也沒到謝麗平的店里洗頭了。廠里的工友本來想照顧謝麗平的生意,見小朱、小鄭、小李的婆娘這么一鬧,也吸取教訓,漸漸去得少了。

謝麗平的理發店生意日漸蕭條,但她苦撐著。這一天晚上,謝麗平見沒有生意,便準備關門睡覺。她剛關上燈,一個黑影往門里一閃,一雙手用力地將她緊緊地抱住。謝麗平猛一掙扎,隨手一個巴掌打在那個人的臉上。朦朧中她看見那人的右眼角長了一顆痣,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南門大橋下被人強奸的情景。

那天,謝麗平被小朱、小鄭、小李連日來的輪番狂追弄得心神不寧,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便穿上衣服一個人往南門大橋去轉轉。她來到橋下的河灘邊,在心里反復比較小朱、小鄭、小李的優點和缺點。她一直猶豫不定,我該選擇誰呢?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悄悄地摸到她身后,將她一下子按倒在沙灘上……

那個強奸她的人在離開時望了她一眼,那人右眼角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謝麗平一瞬間的聯想讓她頓時血往上涌。這個毀滅她的惡魔竟然又撞上門來。謝麗平突然瘋狂地抓住黑影的頭發,歇斯底里地大叫,去死吧,去死吧,你這個惡魔……黑影用力一推,將謝麗平推到理發的座椅上,謝麗平順手拿起一把剪刀,向猛撲過來的黑影用力一捅。黑影哎喲一聲便重重地倒在地上。謝麗平拿著帶血的剪刀瘋狂地跑向夜幕中。

謝麗平在那個晚上失蹤了!

多年以后,我到鄂西的一個邊遠小鎮出差。晚上在街上散步時,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與我擦肩而過。我一看,竟是謝麗平。我剛準備喊她,只見她看了我一眼,便驚恐地跑走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銷售員陳國友

陳國友本來是鑄造車間的翻砂工,那一年他毛遂自薦當上了一名供銷員。分管銷售的廠長問他:你干這行能行嗎?陳國友拍著胸脯說,給我一萬元,包你銷一百萬!銷售廠長說好,你去試一下,看你這個狗卵子能飆幾尺高的尿。就這樣,陳國友懷揣一萬元現金,乘車北上,去了長春。

他在長春某汽車制造廠零配件部辦公樓附近轉了好多天,摸清了零配件部趙主任的行蹤。然后每天守候在趙主任回家的路上。有一天趙主任購了兩瓶煤氣,正準備自己扛上樓時,陳國友走了過去。他一把接過煤氣瓶扛在肩上說,你是領導,這苦力活讓我來。趙主任還沒反應過來,陳國友蹭蹭幾步已上了樓梯,一直送到六樓趙主任的家門口。趙主任更加吃驚,心想這個小伙子怎么知道我住這兒?在趙主任驚疑之際,陳國友恭恭敬敬地遞上自己的名片。他對趙主任說,我正好要拜見你,碰上為你效勞的機會,真是三生有幸。

趙主任見這個憨厚的小伙子說話還挺文雅,便有了一絲好感。他看著陳國友的名片說,等有機會我會找你的。陳國友千恩萬謝地點著頭哈著腰離開了。

陳國友干脆就在趙主任的宿舍樓附近租了一間房,每日觀察趙主任的動靜。他發現,趙主任每逢周五周六的晚上總是愛邀供應部的幾位科長打麻將。這個發現讓他欣喜若狂,因為他自己就是廠里有名的麻友。他心里琢磨,只要有機會與部主任打一場麻將,他的生意也就有了幾分的勝算。

半個月后,機會終于來了。他發現這天到趙主任家去的只有兩個人,而且等了半小時還不見另一個人來。從六樓的窗戶看過去,趙主任正在窗口焦急地對外張望??隙ㄊ侨币?!陳國友靈機一動,連忙在路邊店買了一提水果,直接跑上樓敲開了趙主任的門。趙主任見是他來了大為失望。便沒好氣地說,我們有事,沒空。陳國友裝作好奇的樣子說,趙主任的這副麻將真好。旁邊的一個麻友問,你玩這個嗎?陳國友說,玩得多,就是姓”宋”。趙主任一聽這話樂了,便對陳國友說,想不想試試身手?陳國友心中暗喜,便說只要主任看得起,我舍命陪君子。兩個科長正手癢,連忙跟趙主任說,不等了不等了,我們來湊個臺子吧。趙主任說好吧,輸了可別怪我哈。陳國友心領神會,對趙主任說,打牌憑火,沒火能怪誰。那一夜,他連續放銃,讓趙主任蠃了整整一萬圓。臨散場時,陳國友說今天沒火,下次三缺一就叫我,我還要扳本啦。趙主任點點頭說,打麻將這活兒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看你是個打牌的料,有空就來玩吧!

第二天一大早,趙主任打個電話給陳國友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第三天,陳國友帶著一份100萬的銷售合同乘車回到了廠里。銷售廠長問他怎么弄到手的,陳國友只是笑著說,你給多少錢,我就飆幾尺高的尿。

第二次北上,銷售廠長讓陳國友提走了20萬圓。三個月后,陳國友拿回了一份1000萬的訂單。陳國友回廠的那一天,廠長在大門口燃放鞭炮,歡迎這位銷售大王的歸來。沒過多久,陳國友便被提拔為廠銷售科長。

陳國友當銷售科長期間,廠里的銷售業績迅速增長。有一天陳國友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廠長辦公室說,廠長,我不能再干了。廠長問為什么,陳國友說,我兒子還小,我怕有一天……他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他哭得很傷心,不知過了多久便在廠長的沙發上睡著了。

一個星期后,陳國友被一輛警車帶走了。經過數月的關押審訊,他被判刑三年。陳國友刑滿釋放歸來時,廠已經轉企改制。那時,我已調到江南工作。聽工友們介紹,陳國友巳經變得嗜賭如命,房子賭出去不說,有一次還與別人賭老婆。他老婆見他無可救藥,帶著兒子離家出走了。

數年后,我在深圳出差,無意中碰到陳國友。只見他紅光滿面,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手指上一顆碩大的金戒指閃閃發光,與昔日那個窮困潦倒的賭徒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陳國友問我,你怎么來啦。我說到深圳出差,順便去拜訪一個朋友。陳國友說帶我去認識一下吧,在深圳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在深圳郊區的一座山腳下,綠樹掩映著一棟小樓,樓主邵先生身穿一件素黃色唐裝上衣,一條潔白的褲子,戴著金邊眼鏡,蓄著山羊胡須,頗有些仙風道骨。

邵先生深諳命理,精研周易,閱人無數。陳國友在一旁見我與邵先生品茶論易,便知碰上了一個高人。他悄悄對我說,近期發了一筆小財,想去澳門試試身手。你請邵先生給我看看相吧!

我笑著對邵先生說,這是我以前的工友,來深圳混了幾年,現在也混得人模人樣了,你就給他看看。邵先生踱著方步繞著陳國友走了兩圈,然后坐到太師椅上好半天默默無語。陳國友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邵先生,你看怎么樣。邵先生輕輕嘆了一口氣,一邊用手輕拂胡須,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此命本該大富大貴,惜劫財之星高照。喜的是今年正走偏財運,財運頗旺。若能以此財生財,后幾年必將暴富一方。無奈五年后劫星又至,其財必空,愿君慎之。

告別邵先生,一路上我和陳國友半信半疑,覺得邵先生是不是有點故弄玄虛。然而,我們因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

離開深圳后的某一天,突然接到陳國友從澳門打來的電話,他聲音顫抖地低聲說,快到深圳來,我要好好料理你。我說,是不是發了,贏多少?陳國友壓低嗓門說,一千二百萬。我說,快放手吧,回深圳辦點產業。

陳國友這次非常清醒,第二天果然返回深圳。他打電話告訴我,他準備在深圳辦一家房地產公司。我說,可要戒住賭癮啊,他在電話那邊大笑一聲說,這回我要在生意上大賭一把。

后來的日子,他果然在寶安和福田兩處開發了幾片房產。命該財星降臨,陳國友開發的兩個小區剛剛竣工,正遇上房價一路走高,不到四年時間,一下子賺了整整七千萬。

2006年秋,我在深圳參加招商會,他聽說我來了,開著一輛大奔將我接到海邊的一幢小別墅。他對我說,今天你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一律滿足??粗猴L得意的樣子,我心中暗暗感慨,天地造化真是玄妙無窮啊。那一天我們唱歌、喝酒、打牌,一直鬧到凌晨方散。

陳國友偶爾回湖北小住,身邊總是前呼后擁的,我們相聚也只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2008年春,我又出差深圳。晚上在賓館挺寂寞,就給陳國友打個電話。打了幾遍,都無法接通。第二天,我正好有點空,便信步走到邵先生家。故舊重逢,我倆都格外高興。邵先生親自泡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與我飲茶論道。臨別時,我突然想起陳國友的情況邵先生應該清楚。我問邵先生,陳國友近來來過嗎?邵先生神情一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著頭對我說,可惜呀,不幸被我言中。我突然想起五年前邵先生對陳國友的命批。

后來我才知道,春節前,已擁有億元資產的陳國友舊病復發,忍不住到澳門豪賭。不到一個星期輸掉了九千七百多萬。因付不出賭資,被賭場扣住了。陳國友萬般無奈,只好將公司資產賤價轉讓償還賭債?;厣钲诤蟠蟛∫粓?,從此一蹶不振,與外界一概斷絕聯系。

據知情的朋友告訴我,一年后陳國友變賣了最后剩下的那棟別墅,帶著再婚的妻兒回到了老家,重操舊業,承租了一個麻將館。不過,每天跟老爹爹老太太打點幺半的小牌,實在讓他痛不欲生。有一天他大醉而歸,拿起菜刀,一刀砍下了左手小拇指。他將麻將館交給妻兒后便在人間蒸發了。

我曾經多方打聽他的下落,但都不確切。有人說他到澳門賭場打工去了,也有人說他到俄羅斯開店去了,還有人說他到一個寺廟出家了。

前年我到安徽的一個小鎮辦事,在街上搭了一個電麻木。下車的時候,我抽出十元錢給麻木司機,只見接錢的手一陣哆嗦。我奇怪地看一眼麻木司機,他竟然是陳國友。

繪圖員段琴

段琴常常想,如果不是那只大黃蜂,她也不會發生后來的這些事。

段琴那天在繪圖室給小孩喂奶,突然從窗外飛進一只大黃蜂。段琴看見大黃蜂嗡嗡地在身邊轉,連忙喊一聲:小徐,快把大黃蜂趕走。小徐剛從大學畢業分來不久,每次見師傅段琴撩起那白碩的奶子給孩子喂奶,便臉一紅低下頭去繪圖。聽到段琴叫他,他順手拿著手中的三角板來驅趕大黃蜂。誰他在室內轉了半天,不但沒有趕走大黃蜂,反倒被惹怒的大黃蜂在他臉上螫了一下。大黃蜂螫了以后便嗡的一聲飛到窗外。小徐一陣劇疼,右臉頓時鼓起一個大包。段琴一見小徐的臉,情急之下連忙叫小徐過來抱孩子。小徐以為孩子也被大黃蜂螫了,連忙接過孩子準備往廠醫務室跑。段琴說,快坐下別動。說完便將小徐按下坐在椅子上,然后撩起奶子對著小徐的臉擠出一注奶水。段琴一邊擠一邊用手輕輕地在小徐的臉上揉,兩個飽滿的乳房正好挺在小徐的眼上方。小徐聞到一股甘甜的奶香,全身頓時就像注入了麻醉藥,感到自己一下子從臉上麻透了全身。他像一個乖孩子,一任段琴在他臉上搓揉。他完全忘記了臉上的疼痛,癡癡地望著段琴的乳房發呆。一直到段琴接過孩子離開好半天,他才如大夢初醒。然后用手蒙著臉落魂失魄地回到宿舍。

小徐夢游般回到宿舍,眼前一直晃動著段琴那一對白碩的乳房。從那一夜起,他開始失眠了。第二天上班,小徐眼里布滿了血絲,見到段琴挺著胸脯走進來,他像觸電一樣感到身子猛地一抖。段琴見小徐面色蒼白,眼圈烏黑,以為小徐病了。她順手在小徐額頭上摸了摸,感到似乎有點低燒。她對小徐說,你身體不舒服,就休息兩天吧。小徐一聽,連忙站起來說,我沒病,沒病。

段琴沒有在意小徐的變化,便轉過身去整理圖紙。小徐從段琴的背后看上去,發現他師傅段琴雖然27歲了,雖然生了一個小孩,可她的身材一點都沒有變,甚至比他大學最漂亮的女同學還要耐看。他覺得段琴的身材完全符合繪圖學中的黃金分割法,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美人兒。特別是段琴彎下腰時,她身體所呈現的S形曲線是那樣的完美,讓小徐如醉如癡。段琴幾次轉身看到小徐眼睛發直地看著她,便感到有點不對勁。她問小徐,你怎么啦?小徐楞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囁嚅地說,沒什么,沒什么。

令小徐痛不欲生的是,他愛上了段琴。自從小徐暗中愛上段琴,段琴就發現小徐思維呆滯,行動遲緩,繪圖老出差錯。段琴幾次嚴肅地批評小徐,但小徐似乎沒有什么改進。有一天晚上,小徐到段琴宿舍修電燈。段琴一邊給小孩喂奶一邊問小徐,是不是失戀了。小徐臉一紅,先點了點頭,接著又不經意的搖搖頭。段琴看那樣子忍不住笑了,說,等師傅看中好姑娘,給你再介紹一個。小徐一急,連忙說,別,別找。然后竟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段琴把小孩放到床上,過來扳過小徐的臉對著小徐說,這么大人了還哭鼻子,像男子漢嗎?小徐鼻子一酸,便一下子抱著段琴的雙腿跪在地上,全身顫抖地哭個不停。段琴一下子不知所措,想了半天便低頭問小徐,你是不是對師傅有了非份之想?小徐一聽,用手打了自己幾個耳光,緊緊抱住段琴的雙腿說,我該死,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

段琴一聽這話頓時就傻了。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抱著小徐的頭,喃喃地說,小徐呀小徐,你是一個未婚的青胎哥兒,萬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呀。況且我是你的師傅呀,你怎么這么傻呀!小徐的頭正好靠在段琴的胸前,他的臉靠在那柔軟的乳房時,頓時感到熱血直往身上涌。他不知道哪來那么大的勇氣,一下子把段琴抱到了床上,他像一頭發瘋地野獸撲到段琴身上。段琴全身酥軟,頓時閉著雙眼暈了過去。

段琴在小徐驚恐地逃走后,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小徐那充滿朝氣的青春活力,讓她在無比驚恐中又煥發出無限的渴望。她既感到羞愧又感到驚喜。羞愧的是她是小徐的師傅,這事要是讓人知道了她怎么見人呢。驚喜的是,小徐深入她身體的那種特別的感覺,讓她又深切地體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性?!备?。而想到在部隊服役的丈夫,她突然又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

段琴22歲經人介紹,嫁給了正在部隊服役的周營長。每年只有一次探親假,這種大旱大澇的夫妻生活,對段琴是一種無言的折磨。幸虧結婚五年后生了一個胖乎乎的兒子,她把全部心思放到兒子身上才慢慢壓抑了心中的欲望。誰知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這個不知輕重的徒弟,把她的生活徹底打亂了。從這一天起,她每天既害怕小徐來,又害怕小徐不來,她每天生活在這樣的矛盾之中。

小徐第一次偷食人間禁果后,便一發不可收。在他看來,這個世上只有他的師傅段琴才是最可愛的女人,他拒絕任何人向他介紹對象,也拒絕任何女孩的求愛。盡管他才23歲,但他已深深地迷戀比他大5歲的段琴而不能自拔。他太迷戀把臉埋在段琴雙乳之間的那種感覺,當段琴把他緊緊抱在懷中時,他感覺到段琴既像他的新娘,又像是他的媽媽。

這天,小徐與段琴經過幾番暴風驟雨后,又習慣地將頭枕在段琴雙乳中沉沉睡去。在甜美的夢中,突然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驚醒了。周營長半夜三更回來了。

一個月后,小徐以破壞軍婚罪被判有期徒刑3年。段琴被周營長一頓暴打后,兩人離婚了。周營長將兒子送到鄉下的母親那里,半年后又娶了一個24歲的女孩直接帶到了部隊。

段琴只身來到了武漢。她大學的一個同學給她在武漢一家設計院找了一份工作,她為了忘記自己的傷痛,拚命的工作,很快便贏得用戶的信賴。院里見她工作負責,也經常給她加薪。但段琴心中仍然忘不了兩個人,一個人是她的兒子,一個是小徐。段琴每個月將工資分成三份,一份寄給兒子,盡管兒子在名義上不屬于她。一份寄給監獄,用作小徐的生活補貼。剩下一份自己租房子和生活費。段琴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多賺點錢,想辦法把屬于她的這兩個男人拉回到身邊。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段琴的生活發生了轉機。那天她上班剛走到設計院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她。她轉身一看竟是機械廠模具車間的主任老柯。段琴驚喜地問,柯師傅你怎么來了?柯師傅說,來找你幫忙呢。原來機械廠改制后,老柯帶著模具車間的原班人馬辦了一個模具加工廠,生意挺火,就是苦于設計力量弱。老柯早就知道段琴在模具設計上是一把好手,便四處打聽段琴的下落。這次來找段琴,就是想請段琴到模具廠去負責技術設計。段琴想了想說,廠里我是不愿回去了,那是我的傷心地。老柯說,要不就在武漢給你租個房做設計工作室,我的設計活兒都包給你。段琴一聽心里一亮,是啊,我總是想著打工,為什么沒想到自己干一番事業呢。不久,段琴便在中北路開辦了一家機械模具設計工作室,并邀來幾個大學同學共同創業,不到三年便發展到八十多名技術人員的頗具規模的設計院。小徐在監獄因表現好提前一年釋放,段琴開車將他接到了武漢。一進段琴的宿舍,小徐咚一下跪在段琴面前說,師傅,嫁給我吧!段琴一下子把小徐抱在懷里,倆人悲欣交集,喜極而泣。

小徐和段琴在武漢買了一套房子,開始了新的生活。隨后段琴將設計院交給小徐打理,自己請了一名律師上法院追討兒子的撫養權。半年后段琴勝訴,將前夫遺棄在鄉下的兒子接到了武漢。同年,段琴又為小徐生了一個胖兒子。

我調到武漢工作后,有好幾次在東湖碰到段琴和小徐,他倆一人牽著一個小孩,幸福地在湖邊漫步。

工會干事馮學文

馮學文本來在熱處理車間搞電鍍,可每次他當班就出廢品。車間主任很頭疼,就跟廠長說,馮學文每天在飯堂為工友放電視,干脆讓他到工會去吧。廠長說,行。馮學文就此被安排在廠工會當干事。

馮學文人待人誠懇實在,做事不怎么動腦筋。有人總說他心口多一砣肉。五一勞動節那天,他負責慰問“半邊戶”職工,給每個半邊戶送去兩斤肉一瓶酒。那時,半邊戶都住在山崗上的一排平房里。正好這一天老劉的老婆從鄉下來了,馮學文沒敲門便走了進去。沒想到老劉正在床上與老婆折騰,馮學文站在那里進退兩難,便輕輕咳一聲。老劉說,你來干啥呀,沒看到我正忙嗎?馮學文說,今天五一節,我代表工會送溫暖來了,你就起來收下吧。老劉一聽,又氣又好笑。老劉說,我的溫暖還沒送給我老婆呢。等我忙完了,再接受組織的溫暖吧。馮學文點點頭說,那你們忙,我到門外等你。老劉大汗淋漓走到門外時,馮學文提著一塊肉在那等了足足一個小時。老劉說,你個傻B,你把慰問的意思放到房里不就行了。馮學文一板正經地說,廠長交待了,要把組織的溫暖送到職工的手中。老劉一聽樂了,他一把接過馮學文送來的酒肉,拍了拍馮學文的肩膀說,你真實在,那我感謝你了。馮學文說,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

馮學文憨人有憨福。他從部隊轉業進廠時,汪廠長給他介紹了一個又白又漂亮的老婆,結婚不到八個月,老婆便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工友們帶著嘲笑的口氣問他,你是當火箭兵轉業的吧,這么快就弄出一個胖崽。他正色道,我是當工兵的,專門負責挖地雷的。工友們見他不懂風月,也只好一笑了之。汪廠長將馮學文的老婆安排在后勤科,隔三岔五地到馮學文家中坐一坐。汪廠長說,你去給職工們放電視吧,這是工會干事的責任。馮學文就說,好的,你多坐會,我去把職工的業余生活安排好。從此,馮學文每天總要等到投影電視布滿雪花才回家。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有一天,馮學文發現漸漸長大的兒子有點像汪廠長。他便問他老婆,老婆說,小孩是模仿大人成長的。老汪是他的干爸,兒子也挺喜歡他。見面多了,便模仿他的樣子長呢。馮學文拍了拍腦袋,怪不得呀,還有這個道理。

汪廠長總是夜里往馮學文家中跑,工友們都心知肚明,只有馮學文一個人蒙在鼓里。三車間的老張看不下去了,趁汪廠長進馮學文家時,便偷偷在門上掛了一把鎖。老張跑到飯堂對馮學文說,你家來了賊,快回去看看。馮學文回家看見門鎖了,說,這個賊真怪,偷了東西還要鎖人家的門。他撬開鎖,見汪廠長和老婆坐在那里說笑,便自言自語,老張瞎說,哪有什么賊呀?

廠改制以后,汪廠長與老婆離婚了。他在大慶辦了一個石油機械配件廠,聽說生意挺紅火。過了一年,馮學文的老婆帶著兒子也去了那家工廠。去之前老婆對馮學文說,我給你留了五萬元錢,以后分開過吧。馮學文說,那我怎么辦?老婆說,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馮學文一個人呆在家里,看著工友們都到沿海去打工,便在心里盤算著。他想我又不懂技術,不如去做生意。有老婆給的五萬元做本,說不定可以發起來。有一天他碰到外號叫“王螞蟥”的工友在街上賣古董,便問“王螞蟥”生意怎么樣?“王螞蟥”神秘地告訴他,這個生意可來菜,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五年。要是本大更好賺錢。馮學文聽了心一動,就問“王螞蟥”,“五萬元夠嗎?”“王螞蟥”吃驚地看了一眼馮學文問,你拿得出來?馮學文點了點頭?!巴跷涹ā毖矍缫涣?,連忙站起來抽支煙給馮學文。他拍了拍馮學文的肩膀說,怪不得你氣色這么好,錢真是往貴人身上撞呀。馮學文說那有錢撞我呀?“王螞蟥”說,有。不瞞你說,我手上正有一筆大生意,少說也要賺它二十萬。無奈手頭緊,看著生意不能做。你這一來,不正撞著錢了嗎!

馮學文心想,一筆生意能賺二十萬,這樣的生意到那里找呀。見馮學文心有所動,“王螞蟥”連忙對著馮學文的耳朵悄悄說,你出本,我出關系,做成了給兩萬我,你得十八萬。你可千萬別讓人知道了。馮學文說靠得住嗎?靠得住就搞?!巴跷涹ā币宦牷鹆?,我們這一行,靠的就是誠信,我王某正是看到你待人誠懇厚道才信任你呀。這樣的生意就是我親老子與我做我還不愿意呢。錢財這個東西投的就是個緣份。

2008年秋,馮學文懷揣五萬元和“王螞蟥”乘火車到達鄭州。來接站的是一對老實巴交的農民兄弟。兄弟倆介紹,他們姓賈,祖上是《紅樓夢》所寫賈府的后人,當初賈府被抄家后,祖上情急之中拿了一件瓷枕,慌亂中逃難到河南。以后就定居在河南新鄭的鄉下避亂?,F在巳八世了,祖上的這個瓷枕巳成為我們賈家的傳家寶。無奈家道中落,現在兄弟倆窮得媳婦都娶不起了,沒辦法,打算把傳家寶賣了成個家。馮學文一聽,挺同情的。就說,你們帶我倆去看看吧。賈氏兄弟就帶著馮學文倆人乘車到了鄉下的一棟破舊的老房子。賈氏兄弟一進門便點上一柱香,面對“天地君親師”的神位叩頭大拜。賈氏兄弟一邊拜一邊哭著說,孫兒不孝,太祖饒恕。我倆也是為了不斷了賈家的香火,才不得巳賣了傳家寶的。然后兄弟倆抱頭痛哭。站在一旁的“王螞蟥”連忙扶起賈氏兄弟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倆雖然賣了傳家寶,等娶了親有了傳宗接代人,你太祖在天之靈會保佑的。賈氏兄弟嘆了口氣,咬了咬牙說,賣了去球。說著兄弟倆便拿起鋤頭,移開一張舊木床,小心翼翼地從地下挖出一個舊木箱。兄弟倆對著木箱又是一陣叩頭大拜,然后含著眼淚把木箱捧到馮學文手上。馮學文又遞給“王螞蟥”說,“我不懂,你看看吧?!薄巴跷涹ā陛p手輕腳地打開木箱,只見厚厚的一層油布下一個白色的瓷枕閃著銀光?!巴跷涹ā蹦贸龇糯箸R仔細觀看,然后驚叫道,正德四年的,好貨。你兄弟倆考慮好,我們只帶5萬元,定好就成交。賈氏兄弟含著眼淚說,看在我太祖的份上加1萬吧?!巴跷涹ā闭?,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初說好5萬就5萬。賈氏兄弟嘆口氣,說,人窮志短,有什么辦法呢,成交吧。

賈氏兄弟哭著將馮學文倆送到村口,“王螞蟥”便請了一個電麻木趕緊上路。到了縣城,“王螞蟥”對馮學文說,賈氏兄弟低價賤賣,肯定會后悔,說不定今晚就趕過來。不如你趕緊搭車回去,我在這里擋著。馮學文連夜趕到鄭州,又乘車南下趕回武漢。也就是那一天,我正在梁子湖籌辦捕魚旅游節,馮學文突然打個電話跟我說,他買了一件寶貝,要到鄂州來躲幾天,要我給他開個房。

晚上,我在新世界大酒店給他開了一間房,他風塵仆仆一進門,便趕緊拴上暗鎖。然后激動地對我說,兄弟,哥要轉運了。你來看看我的寶吧。他顧不上擦去臉上的汗水,小心謹慎地打開了那個小木箱。我瞄了一眼,感到有些不對勁,便對他說,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介紹省文物局的朋友看看。

過了幾天,馮學文帶著他的寶貝去找我的朋友鑒定。我的朋友只看了一眼便打電話給我,你介紹的那個人懂不懂文物呀?連剛出窯的東西都不認識,以為是買彩票呀。我一聽,連忙給馮學文打去電話說,回去吧,以后別再玩古董了,那不是你玩得起的。

馮學文傷心地回家了,在家大病一場后便很少出門。若干年后,我回鄉夜宿金石大酒店。剛停下車,便看到馮學文走過來收停車費。他面黃肌瘦,老態龍鐘,完全變成了一個老頭子。

倉庫保管員春蘭

春蘭當倉庫保管員時,心里一直很煩。

春蘭扎著一條長辨子,走起路來長辨子在翹翹的屁股上一擺一擺的,別有一番風情。她雖然長得漂亮,可那年她27歲了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找到男朋友。有人問倉庫主任老許,老許總是神秘的一笑,悄悄地對著別人的耳朵說,她是個石女!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廠。有幾個大齡青工本來想追春蘭,聽到這話心也就冷了。有一個剛退伍分到廠里的大齡青工不服氣,他問老許,你怎么曉得她是石女?老許臉一紅,沒好氣地說,信不信由你。

實際上春蘭另有難言之隱。春蘭23歲進廠之前,在縣工業局劉局長家當保姆。那時春蘭已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每天在劉局長家拖地、做飯、帶小孩,天真無邪,活潑可愛。春蘭穿著一件開胸圓領衫,每次彎下腰拖地時,胸前的一對玉兔一蹦一跳的。劉局長每次下班回來坐在沙發上,總喜歡叫春蘭拖地。春蘭說剛拖的呢。劉局長便裝作不小心把茶水灑了一地,叫春蘭快拖。劉局長的眼很賊,他每次都能從春蘭衣領露出的那道深深的乳溝里,品味出春蘭的性感。

有一天劉局長的老婆回娘家去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局長悄悄地摸到春蘭的床上,在春蘭熟睡中將春蘭破了身。春蘭無力反抗,又不敢大聲喊叫,坐在床上抽泣到天亮。劉局長怕老婆回了事情敗露,便哄著春蘭說,只要你不說,我會對你好的。明天我把你安排到機械廠去。就這樣,王春蘭便做了倉庫保管員。

誰知倉庫主任老許這個懶哈蟆也想吃天鵝肉,竟也動起了春蘭的心思。春蘭剛受傷,對老許格外提防。老許幾次想下手,都以失敗而告終??吹經]什么指望,他便生出一個惡毒的主意,只要有人打聽春蘭的情況,他就說,春蘭是個石女,找她有啥意思!

春蘭一直蒙在鼓里。有一天與她相好的一個女工吞吞吐吐地問她,春蘭聽后大吃一驚。春蘭問,誰說的?女友說是老許說的。春蘭一聽,大腦一炸,頓時噙出一串淚花。第二天上班,她見老許嬉皮笑臉走過來,便一步跨到老許跟前,“叭、叭、叭”一連甩去三個耳光。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倉庫。

春蘭后來嫁給了一個離了婚的副鄉長。副鄉長有個女兒,春蘭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兒子滿月那天,她專門在廠門口附近的映山紅酒店辦了幾桌酒席,將一批玩得好的女工請來熱鬧一番。臨散場時,她對相好的女工說,你帶個信給老許那個狗日的,就說石女生了一個胖兒子。消息傳到廠里,老許的謠言不攻自破。幾個想追春蘭的大齡青工氣得咬牙切齒,見了老許便往地下吐唾沫。老許心虛,只能紅著臉遠遠避開。

春蘭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她的傷痛在忙碌的生活中也逐漸平復。機械廠改制后,她邀幾名下崗女工辦了一個春蘭家政公司,生意挺紅火。老許則留在老廠倉庫里搞清產核資。購買機械廠的王老板帶了一個花枝招展的陳艷姑娘代替了春蘭的位置。

陳艷是王老板在深圳出差時在一個酒店歌廳認識的。倆人在一塊廝混了幾天,王老板便將陳艷帶回了。陳艷過慣了夜生活,每天到廠里上班也只是坐在那里涂脂抹粉,要么對著小鏡涂口紅,要么翹著腳涂趾甲油,弄得老許的一雙色眼成天圍著陳艷轉。陳艷閱人無數,一看老許那神不守舍的樣子,便故意擠眉弄眼,老許更是失魂落魄了。老許雖然心癢癢的,但他知道陳艷是王老板的禁肉,輕易是不能動的。

清產核資搞了幾個月,還沒理出頭緒。有一天老許走進倉庫,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他一看,陳艷披頭散發地躺在沙發上,地上吐了一大片。陳艷只穿一件薄薄的絲綢睡裙,兩個白碩的乳房大半露在外面,一條刺繡的紅色內褲斜斜地套在她圓圓的屁股上,被電扇一吹,時隱時現。老許頓時一陣暈眩,呆呆地看了半天,便輕手輕腳地走到陳艷跟前,一只手顫抖地摸著陳艷光滑的肩膀問,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陳艷閉著眼晴,一把將老許抱住,喃喃地說,你,你又跟那個小,小婊子去那里了……老許一驚,我沒小婊子呀。但看陳艷自言自語的樣子,覺得不像說他。老許說,陳艷你松手,我是老許。陳艷迷迷糊糊地說,你騙不了我,今天不……不讓你走了。陳艷說著說著便將老許抱得更緊了。老許一陣燥熱,順手扒去了陳艷的內褲。

事后老許才知道,王老板出差一個多月未歸。陳艷耐不住寂寞,便一個人到咖啡店喝酒消愁。半夜時給王老板打電話,對方卻是一個小女孩嗲聲嗲氣地問她是誰?陳艷一聽,氣得眼晴冒花,便對著手機吼叫,我是你老娘!對方沒回話便掛了。陳艷再撥幾次,傳來的都是嘟嘟嘟的忙音。陳艷一口將桌上剩下的半瓶紅酒吞下去,鬼使神差般回到了倉庫保管室。

陳艷醒酒后發現老許占了她的便宜,用手指戳著老許額頭說,你個老色鬼好大膽,看老王回后怎么整你。老許嘻皮笑臉地說,寧在裙下死,做鬼也風流。

機械廠改制后下崗女工越來越多,來找春蘭做事的也就越來越多。春蘭心軟,都收下了。但一個小縣城生意吃不飽,春蘭決定帶著一批女工來武漢發展。在武漢經過幾年的打拚,又開了一家春蘭酒店。春蘭帶領下崗女工創業的事,被《楚天都市報》發了半個版面后,生意更加紅火。

那天中午,春蘭正在收銀臺收帳。一個剪著平頭的胖男人帶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胖男人一見春蘭便笑著說,早知你這么有本事,我一定要把你留在我的廠里。你的酒店辦得不錯,我要常來吃。春蘭抬頭一看是王老板,身邊那個小女孩竟然是老許的女兒許紅。

過了幾天,春蘭酒店門口走來一個拄著拐杖的人。那個人頭發蓬亂,衣衫不整,愁眉不展地坐在酒店門口的臺階上發呆。春蘭從收銀臺遠遠望過去,發現那個人的背影很像老許。春蘭心里一陣憋悶,便走到門口說,這里要做生意,坐遠點。老許抬頭一看,心里頓時打了個寒顫。他低著頭痛苦地說,春蘭,我老許已成了殘廢人,你就原諒我吧。

春蘭看著老許的樣子,心一軟,便對老許說,你進來吃點東西吧。老許柱著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到春蘭酒店里一個角落坐下,春蘭隨后叫服務員給他上了幾蝶菜,拿來幾瓶啤酒。春蘭倒上兩杯酒,舉起一杯酒對老許說,過去了的事就過去了,我敬工友一杯吧。老許心一酸,兩行渾濁的淚花就滾了出來。春蘭問,老許你怎么混成這個樣子?老許擦去淚水,嘆了口氣說,一言難盡啦!

原來老許與陳艷鬼混后不久,就被王老板發現了。王老板雖然另有新歡,但他也絕不容許別人動他的女人。他叫幾個黑哥們,乘老許再次在倉庫與陳艷鬼混時,將老許的腳筋挑了,然后將他趕出了倉庫。陳艷被一頓暴打后,也傷心地返回了深圳。

老許因為花心,幾年前老婆就與他離婚了。女兒許紅初中剛畢業,便一個人到武漢打工來了。如今老許成了殘廢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于是,他柱著拐杖來武漢,希望能找到女兒接濟一下自己。沒想到女兒沒找到,竟無意碰上了春蘭。

春蘭聽完老許的這些事,心里一陣難過。又想起幾天前看見老許的女兒跟王老板混在一起,眼里就有些潮濕。她默默坐了半天,然后起身對老許說,女兒就別去找了。從今天起,你就在酒店幫我看個門吧!

壓鑄工老肖

老肖是個半邊戶。鄉下有一妻一弟一女。每到周末,老肖騎著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跑上50多公里的山路趕回家。

多少年來,老肖風里來雨里去,從來沒有間斷過一個假日。

一次老肖上夜班,正下著大雨。車間到處漏水,老肖擔心水淋到鋁化爐里,便用一根長竹竿捅房頂的瓦片。誰知不小心捅偏了,一塊瓦弄破了。房頂上一注水嘩地一下落到了鋁化爐。燒得通紅的鋁水轟然爆炸,濺了老肖一身。老肖送進醫院,下身已重度燙傷。那一天,他的命根子也就徹底廢了。

廠里考慮老肖工傷,便照顧他到門衛室看門。老肖本來就沉默寡言,自那次工傷事故后,每天坐在門衛室便成了一尊活菩薩。奇怪的是,自工傷出院他騎車回鄉一次后,再也沒有回家。工友們知道他有難言之隱,出門進門時總喜歡與他開玩笑說,明天放假,早點回去種責任田吧!毬

老肖苦笑著說,老夫老妻的,還種個。

老肖快三年沒回去了,只是每個月發工資他總要拿出一半叫同鄉的工友帶回家中。有一次,同鄉的工友回來對老肖說,恭喜你,嫂子為你添了一個大胖娃。旁邊的工友們哄然大笑,指著老肖說,老肖老肖,你有神功呀。老肖嘰嘰咕咕地冒出一句話,只要叫我爸就行。工友們便笑著鬧著一哄而散。

其實老肖內心很痛苦。那次工傷事故后他像往常一樣趕了50公里的山路回家,一進門便掩上房門將老婆抱到床上。當他像過去一樣撕開老婆的衣服時,突然意識到他的那桿老槍沒有了。他一下子癱瘓在老婆身上,眼淚刷刷地往下淌。不知過了多久,他抽著悶煙走出家門。過一會兒,他提了兩瓶酒,稱了兩斤肉丟在廚房。他對老婆說,晚上和兄弟喝一杯。

那天晚上,老肖把老婆與弟弟叫到一起,滿滿地斟了三杯酒。他舉起酒杯對弟弟說,兄弟,哥沒能為你討門親,是哥對不住你。哥現在成了廢人,以后嫂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弟弟楞了一下說,哥,你……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低著頭,默默地掉著眼淚。老肖又舉起酒杯對老婆說,你還年輕,我不能拖累你。肖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上斷了,我想為肖家留條根。委屈你了,來,我敬你倆一杯!老肖的老婆和弟弟已泣不成聲。老肖鼻子一酸,眼眶頓時就濕潤了。他顫抖地舉起酒杯,一口吞下那杯酒。然后他站起來對老婆和弟弟說,我走了,以后你們好好過日子吧。老肖轉身抱抱女兒,然后一步跨出大門,騎上自行車消失在夜幕中。

聽說弟弟和老婆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心中雖然有一點苦澀,但還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此后,他便以廠為家,再也沒有回到鄉下去。2000年機械廠垮掉后,他成了最后的一名留守者。雖然再也沒有一名工人走進廠門,但他每天八點仍然準時坐到門衛室里,一直到夜幕降臨,他才提著茶杯慢慢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

一天早晨他還在睡夢中,忽然聽到一陣激烈的敲門聲。他打開門,一群年輕人便走進來搬東西。老肖問,你們憑啥搬我東西?年輕人說,這里的東西都是我王老板的。老肖說,放屁,我們廠是國營的怎么變成了王老板的。一群年輕人一聽這話便哄然一笑,對老肖說,你真是個老黃歷,現在那有什么國營的!這個廠是我老板私人的。你還是回鄉下去吧,這里又沒人給你發工資。說完便一哄而上,將老肖的破床搬到了廠門外。

老肖沒有走,他在門衛室邊搭了一個棚子住了進去。在他看來,廠里肯定是遇上了大困難。雖然有幾個月沒發工資,我還是要為廠分憂。于是他每天一大早便跑到菜市場,檢回一大把青菜葉弄著吃。他的弟弟聽說后,便帶著老婆和兒女(其實也是老肖的老婆和兒女)來到老肖的棚子,勸老肖回鄉下去住。老肖說,我不回去了,死也要死在廠里。你們回去吧,我不能影響你們的正常生活。只要把兒女拉扯大,我就是死了也能閉眼。他弟弟和媳婦只好含著眼淚帶著兒女回鄉下去了?,F在想起來,老肖如果不是因為女兒的緣故,也不會走得那么快。

記得那一年我到深圳某集團考察,晚住彭年酒店。主人盡地主之誼,頻頻勸酒。微醉之時,將我擁入歌廳。我身體不適,靠沙發小睡,一任朋友們大展歌喉。朋友怕我冷落,推來一年少美女陪坐。醉眼觀之,此少女婷婷玉立,艷麗照人。少女熱情邀我跳舞,我以身體不適推辭。少女說,你是他們的貴賓,我若沒陪好,今天老板會扣我小費的。我說,真的嗎?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啊,何不找點其它事做呢?少女嘆了一回氣,有些遲疑的口氣問我,你怎么這么面熟呀。我一笑,心想到這里還是第一次呢。她說,聽你口音像是湖北的。我說你怎知道。她又嘆了一口氣說,好久沒回家了,真想回去看看“大”。又說,我“大”病了好多時呢。我一聽是家鄉口音,就用黃岡話問他,你“大”怎么啦?少女一聽我的家鄉方言吃了一驚,怪不得好面熟啊,你好像黃叔。我說是呀,你怎認識我呢。她說我“大”姓肖,是機械廠壓鑄車間的,我就是他的女兒肖麗。啊,我心里一驚,真是老肖的女兒??!十年前我離廠時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呀!

老肖不愿回鄉下的事我早就聽說過,據說他弟弟媳婦走后,老肖大病了一場。到醫院檢查是肺結核復發,從此便臥床不起。

我問肖麗,你“大”好些嗎。肖麗看了我一眼,低頭不語。

我又問,你怎么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呢。肖麗好久才抬起頭,苦笑一下對我說,她爸爸肺結核已很嚴重。家里的房子都賣了,沒錢治病也沒錢過日子,她只好輟學到深圳打工。肖麗講到這里,眼圈都潤濕了。

我心里一陣沉重。我想,肖麗是老肖的心頭肉,要是知道女兒在這樣的地方做事也許早就斷氣了。我說,你“大”知道你在這里嗎。她搖了搖頭,然后懇切地對我說,黃叔求你了,千萬別對我“大”說啊。我點了點頭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與任何人說的。有空回去看看你爸吧。肖麗流下了眼淚說,謝謝黃叔。

在五彩繽紛的燈光下,幾個朋友正沉浸在激情四射的的士高樂曲聲中,瘋狂地扭動著身軀。我突然感到心口一堵,趕快逃離歌廳。

走在深圳繁華的大街上,我眼前一直晃動著老肖那白發蒼蒼的面容,晃動著肖麗那還沒有長成而墜入風塵的瘦小身影。

從深圳回來后,我決定到機械廠去看一看老肖,可是老肖已經死了。廠里的工友告訴我,前幾天,王老板帶著一批客人到廠談合資項目。幾臺奧迪車在廠門口停了下來,王老板一打開車門便聞到一股惡臭。他叫手下到老肖的棚子里看一看,發現老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據說是老肖聽說女兒在深圳當小姐,便一頭鉆進棚子再也沒出來。

責任編輯:鄭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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