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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的基督化與去基督化——簡論希爾頓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的宗教現象

2016-04-13 10:44熊練惠州經濟職業技術學院外語文化系廣東惠州516007
惠州學院學報 2016年1期
關鍵詞:香格里拉

熊練(惠州經濟職業技術學院 外語文化系,廣東 惠州 516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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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的基督化與去基督化——簡論希爾頓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的宗教現象

熊練
(惠州經濟職業技術學院外語文化系,廣東惠州516007)

摘要:作為西方“世外桃源”和現代版“烏托邦”的香格里拉是一個有如西方的宗教社會,在歷史上,它曾接受過基督化,然而在隨后的歲月長河中,它又悄悄演繹了一場反向的去基督化。香格里拉的基督化是近代西方基督教普世化過程的縮影,但是,在理想香格里拉的去基督化,無疑體現了對基督教世界的批判。

關鍵詞:《消失的地平線》;香格里拉;基督化;去基督化

一、引言

希爾頓小說《消失的地平線》(Lost Horizon)描述了一個神奇的“香格里拉”。香格里拉地處昆侖雪山,不通外界,也不為世人所知,是一個桃花源式的西方理想社會。香格里拉與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的確很相像,比如它們都與世隔絕,是亂世中難得的避難所,兩地都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以及淳樸、熱情好客的民俗民風,還有,和桃花源一樣,香格里拉也是被外人意外發現,然后又驟然失蹤,終于成為那“消失的地平線”。但是可以想象,在中西不同文化背景下產生的理想社會又是那樣的不同,桃花源體現的顯然是江南地方色彩,而香格里拉既有地方色彩,又有國際風范,它不僅有來自世界的人員,而且還匯聚了古今中外的文化。兩地最顯著的差異是:桃花源無非是中國的世俗社會,而香格里拉卻是一個宗教社會,或一個有著濃厚宗教氛圍的社會。

香格里拉本身是一座喇嘛廟,里面住著喇嘛和即將成為喇嘛的人(如張和羅珍),顯然,他們信仰喇嘛教即佛教。香格里拉的主人大喇嘛(High Lama)曾是來自羅馬的天主教徒,早年來到時將天主教也即基督教帶入香格里拉。喇嘛的生活和工作都圍繞宗教展開,靜默、冥思、修煉或其他宗教行事。再俯首藍月谷——也即山下(香格里拉在山上)那片由香格里拉統治的山谷。在山谷的狹長地帶,除了民宅和茶坊、農田和果園,就是散布在各處的宗教機構,如佛塔、道觀、孔廟等[1]165,到谷中走一走,不僅可以聽到“嗡嘛呢叭咪吽”,也可以聽到“贊美我主”[1]212。普通的民眾或許沒有特定信仰,但他們都對香格里拉的精神領袖大喇嘛頂禮膜拜[1]208-209??傊?,在香格里拉及其掌管的山谷社會,無時無處不彌漫著宗教的氣息。

事實上,香格里拉是一個包括佛教、道教和基督教等在內的多宗教社會,其中基督教是作為外來宗教植入的。早在兩個多世紀以前,香格里拉被第一次基督化了,而且,它的確成了一家基督修道院。有研究者論述表明,香格里拉的創作原型乃《圣經》中的伊甸園[2],這無疑也使人相信,香格里拉本應是基督教的圣殿。然而,誰能料到,在最初的基督化之后,香格里拉又悄悄演繹了一場反向的“去基督化”。

二、香格里拉的基督化與去基督化

依據小說“第七章”大喇嘛的講述,基督教是兩百多年前(1719年)由嘉布遣會(天主教分支)修士佩洛特(Perrault)帶到香格里拉的。佩洛特被救助來到山谷,為了達謝谷人的救命之恩,也為盡一名修士的職責,他開始傳授基督教,以教化西藏異民。他獲得了很大成功,不僅贏得了眾多信徒,而且還動員他們在香格里拉所在的巖壁上修建了一座基督修道院。自此,基督的傳統就在香格里拉生根發芽了。

在佩洛特來到之前,巖壁上原本是一座喇嘛古廟,里面的人多是佛教徒,可見,香格里拉歷來有著佛教的傳統。隨著佩洛特的到來和基督教的植入,香格里拉就形成了大喇嘛本人所標榜的“佛教與基督的雙重傳統”[1]239。然而,在此后的歲月長河中,基督的傳統又一點點地消逝,到康維(Conway)四人來谷的時候,所謂的佛教與基督的雙重傳統”實際只剩佛教一重了。

一切始于修士佩洛特本人的離經叛道。雖然在早期傳教中,他獲得了巨大成功,但在谷中生活久了,他本人也受著山谷風俗的熏陶與同化。他漸漸沉溺于山谷的安逸生活,甚至開始吸食谷中的藥草,樂此不疲。他因此得到益壽延年、起死回生,但在圣職上不可避免地懈怠了。他不再專心基督教事,而是不務正業練起了瑜伽,并為飛天做著各種嘗試,這些都是涉及佛教的神秘功法[1]213,而對于一名基督修士而言無疑是對信仰的褻瀆。然而,“佩洛特當時沒意識到錯誤”[1]208,在褻瀆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看來只能等待“死亡了結他的褻瀆了”[1]208,而死亡遲遲不至。佩洛特更大的褻瀆還在于:藐視羅馬教廷的召回令,恣意留在山谷。大喇嘛解釋說,佩洛特不是不愿回去,而是因為年事已高,無法翻越雪山奔回羅馬。的確,收到羅馬的召令時,他已89歲了,應當不宜翻山越嶺,可大喇嘛不是說,香格里拉的得道之人“在八十歲,仍健步如飛,像年輕人一樣爬上關隘”[1]234嗎?更何況,教徒若有朝圣之心,是刀山火海也阻隔不??!大喇嘛的說辭不免自相矛盾。事實是,佩洛特甘愿在谷中蹉跎歲月。依照年份推算,他入谷時才38歲,入主香格里拉也不過53歲[1]204,正值年富力強,那時返回羅馬必定可以做到,何需等到滿是年紀”的時候?可見,他從未有過離谷的念頭,可以說,自入主香格里拉那刻起,他就決計背叛教廷,占山為王了。至于他仍一時履行必要的宗教行事,以及給羅馬送信,則不過是掩人耳目、蒙蔽上帝罷了。

佩洛特最終皈依了佛教,因為他成了大喇嘛本人。關于這件事大喇嘛并未談及,或不愿談及——畢竟叛教不是光彩的事,但可以推斷,佩洛特皈依佛教始于他對佛教的研究。他98歲開始研究佛教,起初打算在有生之年致力于寫作一部從正教(基督教)的立場抨擊佛教的書”[1]209,然而在百歲之齡完成該書時,他卻發現“書里的抨擊十分緩和”[1]209;不難看出,隨著研究的深入,佩洛特漸漸領悟到佛教的真諦,從而促使他最終走向佛門。皈依佛教宣告佩洛特徹底判離基督教。其次是信徒們的“眾叛親離”。隨著佩洛特的懈怠,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此前的信徒也都一個個重染了舊習,對此,他不僅不責備,反而聽之任之。大喇嘛的說辭是,“誰能指望一個人僅憑一己之力,一勞永逸地根除一個紀元形成的習慣和傳統呢?在他懈怠的時候,沒有來自西方同仁的幫扶?!保?]208這或許是實情,但畢竟釀成了無可挽回的后果:一些人放棄了基督信仰,另一些人如果沒有老朽死去,自然也都追隨教主,改旗易幟,一同歸在了佛陀的麾下。到康維一行來谷的時候,香格里拉只有三種人:50名喇嘛、候選喇嘛和藏族侍者[1]112,絲毫沒有基督徒的身影。最后還有修道院嬗變成佛教寺院——喇嘛廟。大喇嘛講道,在佩洛特來谷不久,就有了在山巖上“建一座基督修道院的想法”[1]204和決心,想“如果喬答摩能夠鼓舞人們在香格里拉的巖壁上建造一座寺廟,那么羅馬人同樣可以(修建一座基督修道院)”[1]206。幾十年的努力終于成就了他的抱負——修道院建成了,只是后來,由于以佩洛特為首的眾基督徒的判教,建成的偌大寺院便堂而皇之地更換了招牌。

如果說,在香格里拉佛教和基督教進行了一次碰撞[3],那么碰撞的結果是:香格里拉去基督化了。從時間上,這種去基督化的格局還將延續下去,因為大喇嘛死后康維——一個顯然沒有宗教情結的世俗人——將接手香格里拉[1]299。在地域上,去基督化的影響已經波及整個山谷。在香格里拉統治的這片山谷有眾多的宗教機構,佛塔、道觀、孔廟……[1]165但顯而易見,去基督化的香格里拉并未容許谷中存在一家基督教堂或修道院。這就不難理解,在初來乍到女教士布林洛小姐(Miss Brinklow)的眼中,整個香格里拉社會是何等的傷風敗俗、異類不堪!所以她決定留下來傳教[1]278,也就是對香格里拉實施繼佩洛特之后的第二次基督化,她會成功嗎?小說并無后文。但是,修士佩洛特的經歷不禁使人感到,去基督化早晚會在女教士本人身上生效。

三、香格里拉宗教現象讀解

(一)香格里拉的基督化是西方基督教普世化過程的縮影

近代西方不僅推行殖民主義,而且同時推行基督教普世主義?!捌帐乐髁x是基督教思想教義的一個基本原則”[4],其宗旨是使“基督教從作為猶太教一支的原始基督教向作為一種世界性宗教的基督教轉變”[4],也就是使“本土以外的‘未化之民’,被動接受希臘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從而使得原有各種地方性宗教文化被迫同化或消亡了”[4]。為推行普世主義,近代西方大量向全球殖民地、半殖民地派駐傳教士,強力傳播基督教文化——此時的普世主義其實已表現為宗教殖民主義。

《消失的地平線》提到,小說家盧瑟夫在漢口邂逅法國某慈善姊妹會會長,并拜訪了她們設在重慶的教會醫院,提到布琳克洛小姐是東方教會成員——所謂東方教會就是設在印度的基督教會,提到年輕的嘉布遣修士佩洛特,為尋覓涅斯托利教派殘余,從北京徒步前往拉薩;小說中還寫道,佩洛特和布琳克洛小姐到達香格里拉后都試圖推行基督教;此外,大喇嘛還說,早在“17世紀時,羅馬直接推動基督教的復興,所憑借的乃是英雄的耶穌會教士……漸漸地,教堂在遼闊的地域得以確立,甚至在拉薩,一所基督教會存在了三十八年之久”[5]134。這些其實都是對近代西方推行基督教普世主義的真實寫照,而香格里拉于18世紀的基督化不過是基督教普世主義的一個縮影。

(二)香格里拉的去基督化體現了對基督教世界的批判

殖民主義和基督教普世主義在19世紀末期達到了頂峰。當進入20世紀,隨著西方列強在世界大戰中被削弱,以及隨著世界范圍內反帝、反殖民運動的不斷高漲,普世主義或宗教殖民主義就只能節節敗退了,很多地方實際出現了去基督化,由此可見,香格里拉的去基督化在很大程度反映了這一趨勢。對于西方列強,去基督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或無奈的結局,是他們所不愿看到的;然而,在《消失的地平線》中,一個去基督化的香格里拉卻成了小說極力美化和贊美的對象,這無疑是有?;浇虃惱砗臀鞣秸y思想的,小說何以有這種態度呢?筆者認為,香格里拉的去基督化恰恰能體現西方進步人士對基督教世界的反省與批判。

《消失的地平線》創作于20世紀30年代初(發表于1934年),那正是兩次世界大戰夾縫中的特殊時期,對于當時的西方民眾,第一次世界大戰仍是仿佛昨日的可怕記憶,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風暴再次襲來,他們怎能不相信這就是“世界末日”的來臨!每當災難來臨,信奉上帝的西方人自然會求助于上帝,然而,上帝再次沉默了。人們會問,這是人類罪有應得嗎?人固然有罪,應當受到懲罰,但“什么樣的滔天罪行才能配得上如此具有毀滅性的懲罰?”[6]387人們從質問到對信仰的懷疑和詛咒,如戰后所謂“失落的一代”、“垮掉的一代”和“憤怒的青年”等都是些詛咒上帝的人,垮掉的一代J.C.霍爾姆斯揚言:“我信仰的上帝是殘忍的上帝,我不膜拜他”[7]67。同樣,《消失的地平線》醞釀去基督化,即否定基督教,無疑也是懷疑和批判基督信仰的表示。

客觀上,基督教還應對世界大戰的爆發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眾所周知,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是釀成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的直接原因[8]8,而“基督教(卻是)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進行侵略擴展的工具”[9]136,這個工具十分得力,1887年,英國軍事占領者查爾士·華倫曾說:“一個傳教士抵得上一營軍隊”[10]400。事實上,不僅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利用宗教的麻痹和綏靖作用,基督教也利用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的保護傘,進行它的普世化,當它們沆瀣一氣,就形成西方列強所特有的政治利器:宗教殖民主義[10]400??傊?,基督教對于兩次大戰的浩劫難辭其咎??紤]到上述基督教的尷尬角色和歷史罪責,也就能夠理解小說何以醞釀和美化一個去基督化的香格里拉。

這一批判基督教的立場在小說的他處還有呼應和共鳴,比如述及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兇殺、教士間流傳的桃色新聞、基督教的妄自尊大等等;再如對女教士布林洛小姐的負面描寫。布林洛小姐是四人之一,是虔誠的基督教士,然而,在對待這位虔誠女教士上,小說卻極盡冷嘲熱諷、惡意丑化之能事,如說她嘴利皮厚得理不饒、嗲聲嗲氣故作姿態、憤世嫉俗自以為是、一驚一乍好大喜功等等,甚至憑空污蔑她一看到佛塔就聯想到雄性器官[1]165。在小說中,飛機是重要的戰爭意象,在那架被劫持的飛機中,女教士布林洛小姐仍能正襟危坐而無動于衷,正暗示了基督教在戰爭中的無所作為。所有這些都迎合了香格里拉的去基督化,一致表示出對基督教和基督世界的批判。

四、結語

香格里拉的基督化和去基督化堪稱小說的一大看點!當然,《消失的地平線》有許多看點,如昆侖山無極雪峰、雪峰后的宏偉寺廟、廟里的書樓、藝術館、音樂沙龍、講英語的前清紳士、二百五十歲的西域喇嘛、彈古鋼琴的滿族妙齡女子,如此種種——香格里拉的基督化和去基督化不過是其中之一。但是,從小說的層面,香格里拉的基督化與去基督化又和其他看點不同,因為后者基本出于創作的想象。如果說香格里拉的基督化是對西方普世化歷史的反映,那么,它的去基督化卻是有悖西方宗教或道德倫理的,所以難以想象,它的文學出爐無疑反映了在大戰的特殊環境下人們對基督教和基督世界的自覺批判。當然,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漸漸取締了宗教專制而實行宗教寬容,尤其在啟蒙運動后,反對或批判宗教不再被視為異端或大逆不道,更不會招致歷史上的迫害。在世界大戰烽煙再起的嚴峻時刻,《消失的地平線》杜撰批判宗教的去基督化,不但無罪,反而應被接受為時代的正義呼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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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麟書,陳霞.宗教學原理[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趙佳麗】

Christianization and De-Christianization of Shangri-la——On Religious Phenomena in Hilton’s Novel Lost Horizon

XIONG Lian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Huizhou Polytechnic of Economics, Huizhou 516000, Guangdong China)

Abstract:Shangri-la, known as the Western“Land of Peach Blossoms”and modern“Utopia”, is a west-like religious society. Once in its history Shangri-la accepted Christianization, but in the course of time it has peacefully undergone a reversed process: De-Christianization. Christianization of Shangri-la is the epitome of the Christian universalisation of the West in recent centuries, but in an idealized Shangri-la, its de-Christianization can stand as a critique of Christianality and the Christian world.

Key words:LostHorizon; Shangri-la; Christianize; de-Christianize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 - 5934(2016)01 - 0057 - 04

作者簡介:熊練(1975 -),男,湖北黃梅人,講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收稿日期:2015 - 07 -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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