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愚情

2016-05-14 10:34輕薄桃花
飛言情B 2016年2期
關鍵詞:孩子

輕薄桃花

【故事簡介】她設計讓他喜歡上她,只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尋求一線生機。他查到她是游警,在懷疑和不信任中對她布下陷阱,一步步讓她心甘情愿放棄他們的孩子,也把她逼上了死路。

1

前面的奧迪車忽然剎車,讓微涼措手不及,她踩死了剎車還是撞了上去。她連忙下車查探,對方的車屁股已經面目全非,兩個車后燈也毀了。交警大隊才不管誰先剎車,算下來微涼是全責跑不了。

見奧迪車主也下來,她眉毛一豎就將人罵了一頓。她是導游,口才素來不錯,但對方不僅沒有生氣,還微微笑了。微涼就不好意思繼續罵下去了。那人將墨鏡摘下來,露出一雙璀璨明澈的眼眸:“你是微涼?”

這下,岑微涼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她認出了蕭子越,他是黑幫老大,普通人惹不起。

蕭子越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我問你,去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一個人偷偷溜走了?”

微涼那時接了蕭子越的單子,做他法國之旅的私人導游。他們本來相處得挺愉快,但后來微涼偶然發現蕭子越是黑幫老大,就很不道義地獨自溜回國了。人生地不熟,既不會英文也不懂法文,蕭子越很是焦頭爛額了幾天。

他提起這事,微涼就更心虛了,垂著頭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他也沒工夫同她計較,先把兩輛車挪到路邊,又打電話叫保險公司把車拖去修,好像完全沒她什么事,保險公司只是把取車的時間和地點告知她。

她記了下來,就在路邊喊出租車。

蕭子越說:“我送你吧?!?/p>

剛剛有人把他的另一輛車開了過來,黑色車身的邁巴赫,就停在微涼身邊。這個時間段打車確實不容易,公交車上又是沙丁魚罐頭似的人擠人,微涼稍稍躊躇了一下就上車了。

蕭子越挑了幾個話題,都是在法國的一些趣事。她客套地應著,有些心不在焉。

其實那會兒他們沒有這樣生疏。微涼一貫自來熟,他又是平易近人的性子,相處起來極其隨意。她會半夜把他叫起來游索恩河,他會拖著她去參加當地的浪漫長跑,他們還假裝鋼琴手跑去夏凡納鋼琴工廠挑琴,其實什么都不懂……以致后來有點擦槍走火。

那是圖盧茲學院的露天音樂會,他們在人群中看熱鬧。她轉過頭同他說話,正好撞見他偷偷湊過來,唇瓣幾乎貼著她的臉頰。

她當時就蒙了,也許是他的灼熱氣息和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對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倒是一點不尷尬,規規矩矩地站回去,面不改色把目光投到舞臺上。

如果不是發生意外,也許那個晚上,在沿著古老街道走回去的路上,他們說不定會牽手。但他們運氣不好,遇上了幾個喝酒鬧事的刺頭,蕭子越和那些人打了一架,最后還進了警察局。

她以為這下出大事了,指不定要求助大使館,但蕭子越打了幾個電話就把事情解決了。他們出去的時候,當地的一個頭目領著十來個人來接蕭子越,這個時候微涼才知道,原來他是黑道上很有勢力的大人物。

這樣的人物,微涼一點都不想招惹,一回酒店就逃之夭夭地消失在人海中。

她沒想到又在這里遇見他。

蕭子越把車停在樓下,她去解安全帶,也許是心慌意亂的緣故,怎么也解不開。他傾身過來幫忙,有淡淡沐浴露的香味縈繞微涼鼻端。她掌心不由沁出汗珠,輕聲道:“謝謝?!?/p>

他看著她下車,背影漸行漸遠,內心那種想要緊緊抓住她的沖動如藤蔓般破土瘋長。

“岑微涼——”他揚聲道,“今天害你車被拖去修,我請你吃晚飯賠罪?!?/p>

微涼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好啊,我去換身衣服,你在這里等我?!?/p>

2

檢查過門窗,確定沒有人進來過,微涼才放松下來,疲憊地躺在沙發上。

這個計劃制定之時,她并沒有把握,畢竟當初存在于兩個人之間的只是淺淺的好感。一年的時間,足夠將這份好感消磨殆盡。但幸好,在蕭子越摘下眼鏡的剎那,她在對方的眼眸中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驚喜。

“謝謝你蕭子越,謝謝你一直記著我?!彼哉Z,在柔軟的沙發里漸漸蒙眬了雙眼。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睡得并不安穩,身上隨時帶著槍,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膽,但凡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如臨大敵。

此時此刻,她卻迅速進入夢鄉,也許是太累的緣故,也許是終于遇上蕭子越。

微涼猛然記起蕭子越還在樓下等她,忽然驚醒。

夜已黑透,她匆忙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鐘頭,她暗罵自己貪睡壞事,蕭子越估摸早就走了。饒是如此,她還是懷了一絲期盼下樓,那輛黑色邁巴赫依舊停在樹下,蕭子越靠在車前抽煙,那一點火星在他指間閃爍,好似天上的星落到了他手里。

他不驕不躁,淡淡看過來說:“可以走了嗎?”

那樣篤定的神情,好似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會一直在這里。微涼眼眶一熱,把頭狠狠點了一下。他也許不知道,這個瞬間,微涼那些猶疑統統消失,她甚至可以忽略自己計劃的重逢,告訴自己這是一場真正的邂逅,一場前緣的延續。

蕭子越帶她去吃私房菜,餐廳依江而建,臨窗就是波瀾壯闊的水面。餐廳的燈光昏黃而溫暖,廊下種著大片的薰衣草,從這頭一直蜿蜒到那頭。好在她白日里穿的是一襲米色連衣裙,在這樣的環境中倒也不顯小氣。

微涼所接受的訓練中,有教女子如何顧盼生姿、搖曳風情,牢牢攥取男子的目光。但她執行任務時從來不屑如此,所以往往手段比旁人狠辣。

她不屑但不代表不會,況且,她太需要在蕭子越心中占據重要位置,誰知道當初的喜歡到今日還剩下多少?又能持續多久?夠不夠成為庇護她的籌碼?

這些,微涼都不確定,她唯一確定的是,蕭子越是她目前看到的唯一生機。

她垂下頭,啜了一口橙汁,拿舌頭輕輕舔去唇邊水漬。蕭子越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離開,目光溫柔而妥帖。她終于有些不好意思:“老看著我干什么?”

他笑道:“怕你忽然跑掉?!?/p>

她不知道這是善意的調侃還是有意的試探,結結巴巴地解釋說:“上次在法國……我……”

他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微涼,聽我說。我出生在一個破碎家庭,父母日日爭吵,互相抱怨,在我十歲的時候終于忍受不了對方而分道揚鑣。他們都不要我,我成了孤兒,很長時間都過著孤獨而冰冷的生活。有這樣經歷的我一直渴望家庭溫暖,希望生許多孩子,給他們最好的待遇和最多的愛。外頭傳我有不育之癥,因為我有過許多女朋友,但她們從來沒有懷孕過。其實是我不允許,我雖然喜歡孩子卻也希望孩子的母親是我一眼看到即知是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p>

“微涼,你就是我一眼看到即知是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一年前,你走得干脆利落真是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不會錯過你了?!?/p>

她以為那樣的開場白他會講一個如何走上黑道的故事,沒想到引出的卻是他迂回的表白。她那些醞釀著想要施展的手段,統統沒有了出場的機會,這個男人霸道而認真地索取了她的一生。

因為上一次的擦肩而過,這一回他早早地展開了猛烈而強勢的追求,他不允許他們之間再是朦朧曖昧和欲語還休。

3

這為微涼省下了許多麻煩,她要做的不過是欲拒還迎。

因為蕭子越真的有過太多女朋友,她自然是認認真真調查過他,他那樣的人物又身處那樣的環境,永遠不缺美女環繞。他的承諾能夠成為她屹立不倒的倚仗嗎?微涼不知道,早在她的信念被摧毀的那一日,她就對這世界充滿了失望和不信任。

下班回到家,她依舊謹慎地檢查門窗,縱然失望,可還是要掙扎著活下去。

蕭子越打來電話:“晚上一起看電影?!?/p>

他一貫喜歡肯定句。微涼在電話這頭揚了揚嘴角,撒謊道:“我生理期肚子不舒服,不想出去?!?/p>

這是她慣用的手段,約十次出去五六次,不多也不少。

也許她算計太過,蕭子越交付的從來都是真心。他時常自嘲沒有文化,不夠浪漫和文藝,但微涼同他出去,不是不開心的。

他最喜歡開一輛八十年代的老爺車,發動機聲音特別大,像拖拉機。微涼每每坐上去都覺不好意思,他偏偏說:“這樣招搖過市,旁人都知道我喜歡你,自然沒有人敢來同我搶?!?/p>

即使他的感情這樣坦誠而熱烈,她還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因為她交出去的是性命。

微涼披上外衣出去,剛剛走出小區門口,身后不遠便傳來摩托的引擎聲。這條街上時常有摩托穿梭,她并沒有在意,直到聲音越來越近她忽然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回頭,摩托上的青年已經一刀朝著她的脖子揮過來。

這時人行道上突然一雙手伸過來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拉,她差點摔倒,踉蹌著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是蕭子越,她還有些驚魂未定,他一手摟著她,一邊盯著遠去的摩托打電話:“藍色雅馬哈,車牌尾號是93,那人穿黑色皮夾克,無論如何給我找出來?!?/p>

然后他又安慰她:“沒事了,有我在?!?/p>

他的眉宇間有顯而易見的擔憂和心疼,眼底深處有隱藏的殺氣,那是因為別人碰了他心愛之人而生出的憤怒。微涼這個沒有良心的,這個瞬間,她想到的是利用,好好地利用他迸發的柔情。

“不要碰我?!彼龔乃麘牙飹昝?,猶如驚弓之鳥,“你是黑道上的人,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才遭到這無妄之災。我不要再和你有關系,請你離我越遠越好……”

她轉身就想逃離,他緊緊抱住她,無論如何不肯放開:“岑微涼,我保證以后不會有人再傷害到你?!?/p>

他的語氣中有濃濃的自責,他一定也以為是自己連累了她,畢竟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

她被他抱得喘不過來氣,這時方覺得胳膊像被螞蟻啃噬,不由叫道:“疼?!?/p>

原來躲過鋒利刀刃的時候,她的手臂不小心被劃了一道口子,因為她穿了外套,手臂只被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口子,滲出了一點點血。

他車上有急救藥箱,他替她清洗了傷口,又拿創可貼貼上,像哄小孩子似的用嘴巴吹了吹說:“過一會兒就不疼了?!?/p>

那道傷口好似被他吹出的溫柔氣息浸泡,傳來一陣麻麻酥酥的感覺。

微涼想把手抽回來,他態度強硬就是不撒手。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請你以后不要說遠離我的話。我是黑道上的人,我無從選擇,就像我喜歡你,也從來沒有選擇?!?/p>

他的甜言蜜語隨手拈來,一點不像沒有念過書的人。

微涼耳根發燙,低聲轉移話題:“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忽然也不好意思起來,說話舌頭打了幾個轉:“你不是生理期嘛,我給你買了黑糖水、熱水袋、止痛藥和……”

他說不下去,干脆把后座的一大包紙袋塞給她看,里面是琳瑯滿目的各種衛生棉。微涼不禁笑起來:“你不會是親自去買的吧?你一大老爺們也不怕被人笑話?!?/p>

蕭子越理直氣壯地說:“我給我的女人買生理用品怎么能叫手下去做?況且我叫人把超市里的顧客全趕出去了,并守住門口不放人進來,誰也不知道我買的什么。結賬的時候我都沒有正眼看收營員,她估計也沒敢看我?!?/p>

微涼的心忽然變得很軟很軟,心上有他烙下的印子,再也恢復不了原狀。

4

這天晚上她沒有回自己的公寓,蕭子越覺得那里不安全。她去了他的住處,他把主臥讓出來,自己睡到客房去。微涼抓住他的手,聲音細如蚊蚋:“我一個人不敢睡……”

他也沒有其他法子,屋子里有警報器,外頭還有人牽著狼狗巡夜,其實再安全不過。他試探著說:“要不我陪你睡?”微涼飛快瞅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他馬上發誓,“我保證規規矩矩的?!?/p>

但最后不規矩的是微涼。

她算好了日期,這幾天是受孕日,如果不是摩托殺手的出現,她也許不會這么快做這個決定,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也敢動手,她不能再等了。

她環住蕭子越的腰,輕輕吻上他的唇,動作青澀而充滿勇氣。他本就有些心猿意馬,被她一撩撥如星星之火燎原,再也收不住。他翻身壓到她身上,但尚余一絲殘留的理智,便問:“你不是生理期嗎?”

“騙你的?!彼捯粑绰渚捅凰庾〈?,他的吻細細密密地落下來……

第二天早晨微涼先醒過來,側頭默默看著蕭子越安睡的容顏,忽然生出天荒地老的恍惚。

這些日子以來,她算計的都是如何讓他喜歡她,更喜歡她,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喜不喜歡他。此時此刻,在這個灑滿陽光的房間,微涼特別想承認,其實她也是一直喜歡他的。

她俯下身,輕輕吻了他的額頭,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一輩子避風的港灣。

上天也是眷顧她的,一個月后,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并沒有隱瞞蕭子越,他高興得抱著她轉圈。

“天啊,天啊,天啊……”他一直說,“我愛的女人,我的孩子,我太幸福了……”

他立刻打電話叫人收拾嬰兒房,同時聯絡醫院定期檢查,又張羅著要請一個有經驗的老人來照顧微涼。她看著他上躥下跳地忙碌著,覺得好笑又幸福,眼眶微微濕潤,只覺最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從此,他們會過著幸??鞓返纳?。

她在蕭子越身邊,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但仍然查到了她的新號碼,打電話過來哄騙她:“如果你能完成最后一個任務,組織就放你自由?!?/p>

她當機立斷地掛了電話,她再也不會相信他們了。

蕭子越這時推門而入,問:“誰的電話?”

其實他并沒有懷疑,只是隨口一問,但微涼心虛,不免手忙腳亂,手機差點摔到地上。她強自鎮定地回答道:“推銷員?!?/p>

他皺了皺眉,眼底劃過一絲狐疑,但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囑咐:“少打電話,當心輻射?!?/p>

5

這天晚上,他們一邊吃晚餐一邊看新聞聯播。

新聞里說:“總理被曝光手底下有一批稱之為游警的隊伍,雖然政府一直強調游警只是辦公事,但市民仍然猜測游警就是總理豢養的殺手,聯想到近年來各界重要人士遭到的襲擊,這個猜測未必不是真相,市民強烈要求政府給出說法……”

微涼心跳如雷,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

曾經,她也以為成為一名游警為總理辦事是莫大的榮耀。她以為從此自己是懲惡鋤奸的俠女,是為民除害的英雄,到最后才知道他們不過是總理手里的槍。那些所謂的罪大惡極、法律辦不了的壞人,死在他們手里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擋了總理的路。

蕭子越是消息靈通的人,對這則新聞并不意外,饒有興趣地說:“這則新聞被壓了許久,終于壓不住了。市民也不是好糊弄的,不知政府會如何應對……”

微涼低頭攪著碗里的湯,淡淡地說:“政府總歸有政府的法子?!?/p>

她幾不可微地勾了勾嘴角,內心是滿滿的嘲諷。消息泄露之初,政府就打算秘密處決幾個暴露的游警,永絕后患。她洞察了先機才躲過一劫,如今事態這樣嚴重,政府只會更加果決地殺人滅口!

想到這里,微涼只覺四肢冰寒,那個高高在上,他們為之奮斗、崇拜敬仰的人已經變得面目可憎,生殺予奪毫不留情!

“微涼?!笔捵釉阶^來,溫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她才一抬頭,他就親過來,一顆丸子從他口中喂到她嘴里。她哭笑不得,蕭子越得意揚揚:“叫你發呆!你若再不多吃點,我就這樣喂你到飽?!?/p>

她凝視著他,幸好有他。他在她的目光中神情變得柔軟纏綿,低聲道:“你若一輩子這樣看我,我愿意在這里坐一輩子?!?/p>

她“撲哧”笑了:“我可不陪你一輩子坐在這里?!?/p>

笑語間,有人進來請蕭子越出去一趟,是外頭的場子出點了事。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處理,蕭子越每天都會遇上類似的事。也許是那則新聞的緣故,微涼有些心慌,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角:“你什么時候回來?”

“保證在你睡覺之前回來?!彼H了親她的臉頰,并沒有覺得這次外出有什么特別。

微涼目送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內心那種不安越來越強烈。女人一向有第六感,她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韓劇,直到睡過去也沒有見到蕭子越。

這個晚上,蕭子越沒有回來。

他并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至少對微涼,他說過的話從來都兌現了。

她記得有一次他受了傷,那么重的傷,整只手臂鮮血淋漓,但他沒有先去醫院,只是在車上簡單處理了一下,只為了在太陽升起之前趕到她身邊,因為他們說過要一起看日出。

6

這一覺微涼睡得不安穩,她早已不習慣身邊沒有他。

她醒來的時候,看到蕭子越靜靜地坐在床邊。清晨的光從厚厚窗簾的縫隙中鉆進來,照亮了他半個寂寥的側影。

也許是第一眼看到他的驚喜沖淡了她長期積累的警惕,她并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妥,擁著被子笑起來:“你回來了?!?/p>

他比往常沉默,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好像是從這個時候起,她以為的幸福生活慢慢發生了變化。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微涼還是從陽臺的一地煙頭發現了蛛絲馬跡。她懷孕后,他就很少抽煙了,甚至連酒都鮮少碰,他說要給孩子樹立好榜樣。

然而他最近不僅時常在書房里抽煙,外出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有時一連幾天她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其實她一直希望為他排憂解難,哪怕只做一對聆聽傾訴的耳朵,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告訴她。

他待她一如既往,只是話少了。

他陪她去產檢的那天,因是上班高峰期,特別堵,他顯得很煩躁,不停按喇叭。微涼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深鎖的眉頭,柔聲道:“預約的時間還沒到,不要著急?!?/p>

蕭子越凝視著她,欲言又止。她以為他要說點什么,但是沒有,他只是忽然緊緊抱住了她,那樣大的力道,仿佛要將她揉入血肉中。

“微涼……”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微涼……”

“我在這里?!彼Ьo他,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他全部的溫暖。

他這才慢慢說:“我做了個噩夢,我夢到我們的孩子沒了?!?/p>

“只是夢而已?!彼@樣安慰他,心里卻莫名“咯噔”了一下。

也許那并不是噩夢,而是上天憐憫的預兆。

產檢的時候,醫生說胎兒先天不足,即使生下來也活不了,建議不要這個孩子。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微涼,比起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她更擔心一直以來對這個孩子寄予希望的蕭子越。他攥著那份檢查報告,蜷起的手指微微顫抖。

微涼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們再去看看其他醫生?!?/p>

他半垂的眸子看不清神情,只是“嗯”了一聲。這一聲仿若帶著無盡的酸楚與無奈,頓時讓微涼柔腸百結。她一直祈禱這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不為其他,只為蕭子越。但她所有的好運氣似乎已經用盡,城里的大醫院、小醫院、私人診所,統統給出一模一樣的檢查結果。

暮色四合,蕭子越的臉色一分一分變得難看起來。

微涼也終于下了決心,嘆息道:“約個時間打掉這個孩子吧?!?/p>

他們還年輕,以后還會有許多孩子。這些話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蕭子越已經被觸怒,恨聲道:“你是孩子的母親,你怎么能毫無留戀地說出這種殘忍的話?”

微涼一時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驚住。他從來不曾對她發過脾氣,連大聲說話也舍不得。她只當是孩子的事情刺激了他,忍了忍,到底沒有說話,只是扭過頭看著窗外。

但她心里不是沒有委屈的。

終于,他們也有冷戰的時候,好幾日不說話。

微涼時常想,原來愛情才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東西,你以為一輩子甜甜蜜蜜沒有爭吵,卻想不到下一秒就互相埋怨。

7

手術拖了一個月才定下來。

是蕭子越先同她說話,他道歉:“對不起?!?/p>

三個字仿若包含了千言萬語,他也終于決定打掉這個孩子。他細心安排醫院,吩咐人去請照顧她的月嫂,連房間也重新布置了一番。他細心周到,好像當初知曉她懷孕時一樣,只是她感覺得出,到底有些不一樣了……

進手術室的時候她忽然害怕,忍不住顫抖。他站在走廊一側的窗邊,并沒有看她,她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蕭子越……”

他像是被驚到,一下子轉過來,一雙眸子星星點點,好像泛著水光。

微涼一怔,他在哭嗎?

她乍然鼻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快步走過來,想說什么,但是醫生已經將她推進去,手術室的大門轟然閉緊。

醫生給她打了麻醉藥,其實沒有用,游警體內被植入過麻醉抗體,確保永遠保持清醒。

她閉上了眼睛,醫生以為麻醉生效,一邊吩咐護士準備,一邊感慨:“好好的孩子,作孽啊……”

小護士在旁邊搭腔:“聽說是蕭爺不想要這個孩子,吩咐了所有醫院統一口徑……”

微涼霍然睜眼,突然感覺下身撕心裂肺地痛,她痛得幾乎暈過去,只得緊緊握住拳頭,一點聲音不讓自己發出。

醫生驚慌起來:“大出血……怎么回事?”

她感覺大量鮮血涌出體外,一分一分抽走生機,她凄涼地合上了眼睛。小護士趁手術室里無人注意,湊到她耳邊說:“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不相信你到他身邊沒有目的,他不能要你和他的孩子!”

組織真是費盡心思,手術室里也安排了人。

她冷冷笑道:“你們不是想殺我嗎?這正是個好時機?!?/p>

小護士也笑:“小小人流手術死了人會引起懷疑的,上頭相信大名鼎鼎的蕭爺會做我們想做的事,畢竟他們這一行的人一向疑心甚重?!?/p>

是啊,疑心甚重!

那些日子他頻繁外出想來是調查她的身份。他查到她是游警,他懷疑她是被派過來對付他的殺手。他沒有想過親口問一問她,也許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她。他在自己的疑心和不信任中布下陷阱,一步步讓她心甘情愿放棄這個孩子。

她決心不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發了那么大的脾氣,想必以為在她心中這個孩子只是她利用的一個籌碼。

剛才在手術室外頭,他確實是哭了,是因為內心清楚知道他自己才是殺死孩子的劊子手吧?

微涼無聲地笑起來。曾經,她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到頭來發現她原來什么都沒有。

他說過,他喜歡孩子,他希望有許多孩子,她是他一眼看到即知要共度一生的女子。

共度一生啊……一生那么長,她從來不曾一眼看到過盡頭。

8

這場手術最后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利。幸好這個時候她已經覺得能不能做母親都不那么重要了。

蕭子越一直在安慰她,也許認為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巨大打擊:“現在醫學這么發達,沒有什么是絕對的,你安心把身體養好,健康才是最大的本錢?!?/p>

她企圖在他臉上找到懷疑、憤恨、敷衍或是愧疚,無論什么都好。但是沒有,他還是一副看上去很愛她的模樣。

看上去很愛她,她真是恨極了他這副模樣。

其實組織是清楚她性子的,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因此,組織在手術室里透露真相,激她與蕭子越反目,兩敗俱傷或是她死在蕭子越手中,都合了他們心意。

如果她沒有愛上蕭子越,或許會這么做。組織大約以為她不過是逢場作戲,就連蕭子越,約莫也是這么認為的。

但她確確實實愛上這個男人,在知曉他設計殺死他們的孩子時,除了恨,更多的是失望,是哀傷,是心死。她只愿從此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他也不必疑她心懷不軌而夜不能寐。

微涼靠著軟墊坐起來,養了一個多月的身子看上去恢復如初,但到底落了病根。她平靜地看著蕭子越:“你一直希望有許多孩子,而我已經不能生養,即使如你所說醫學昌明,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不愿從此誤了你的子嗣,所以我們就到此為止吧?!?/p>

他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詫,又黑又亮的瞳仁仔仔細細地盯著她。

只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微涼已經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已至此,他竟然還在懷疑她這一招是以退為進。

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如冬日里停在雪地里再也飛不了的蝴蝶:“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游警了嗎?你不是已經除掉了我們的骨肉,確保我們之間沒有牽絆嗎?如你所想,如今我們再無瓜葛,我岑微涼從此不會再近你半分,你大可高枕無憂?!?/p>

蕭子越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心里一痛。當初看到那則新聞時,即使她露出些許異樣,他也沒有將她和游警聯系在一起。是底下人抓到那個摩托車手請他去,他從那個摩托車手口中得知,原來他和她在街頭的重逢,是一場計劃的開始。

她是正在執行任務的游警,而她的任務就是殺了他。摩托車手的暗殺,不過是一場演給他看的好戲。

起初他是不信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動了多方勢力秘密調查她的身份,查到她果然是總理游警隊伍中的一員。

那些日子于他而言是煎熬,他幾次三番想同她對質一番,抑或是狠狠揭穿她,臨了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他怕聽到她承認,怕她親口說一切都是虛情假意。他寧愿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即使知道她是一顆定時炸彈,也想要拔了引線抱在手中。

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把他們的孩子當成感情的籌碼,當完成任務的幫手。這樣的孩子他寧愿不要。他不動聲色吩咐下去,城里所有醫院都接到他的示意,異口同聲,她終于相信肚子里的孩子先天不足。

他以為自己有瞞天過海的本事,他以為掙扎著他們還能繼續在一起,沒想到她到底還是知道了。

蕭子越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作為愛情的結晶出世,我寧愿他不要出生?!?/p>

微涼嘴角的笑又深了一些,無力爭辯。

他盯牢她的眼睛,企圖探究到一份答案:“其實你有很多機會動手的,為什么你沒有?微涼,你……”——你是愛我的嗎?

微涼毫不猶豫截斷他的話:“不,從來沒有?!?/p>

如果他問“你到底是不是他們派來殺我的”,或許微涼會有另一個答案。然而自始至終,他沒有試圖從她口中獲取真相,他查到她是游警,便一心一意認定她是為了完成任務而來。這樣的他,沒有資格知道她的愛。

岑微涼到底還是驕傲的。

“我是故意接近你?!蔽龈狼?,“對不起,我騙了你。原來騙人也是要還的,孩子的事你也騙了我。真好,現在我們兩清了?!?/p>

她的毫不留戀深深刺激了蕭子越。他握緊拳頭,青筋暴起,良久,吐出一句:“好,兩清?!?/p>

9

微涼走的那個早上,蕭子越站在二樓的窗口目送她離去。有好幾次,挽留她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然而終究只是個念頭,他謹慎了這么多年,絕不允許自己大意。

只是看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他的一顆心猶如遭了車裂之刑,頃刻間四分五裂,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補完整。

她好似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朝著他的方向說了一句話。離得太遠,他沒有聽清她在說什么。

此后,他的夢中一直重現這個早晨的分別,他費盡心思揣摩她的口型,卻始終沒有弄清她那時說了什么。

直到半個月后,他在高速上駕車,無意間瞥見微涼的車在前方,他神差鬼使地改變路線跟了上去。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許只是想跟在她后面走一段她走過的路,也許只是想遠遠地見她一面。

但是有輛卡車始終跟在她車后,他無論如何都超不過去。漸漸他覺得不對勁,正要往深處想,忽然間見那卡車失控撞上她的車。在重型卡車的輪下,她的甲殼蟲像玩具車一樣瞬間飛出去,翻倒在護欄下。

在這電光石火間,他忽然知道她走的時候說的什么了,她說:“蕭子越,你會后悔的?!?/p>

她是游警沒錯,卻是個暴露了身份的游警,是政府心里的一顆定時炸彈,也是政府一心想要封口的游警。她是故意接近他,但不是為了完成任務,只是想尋求他的庇護。她知道離了他的身邊,政府一定會動她,她卻仍然選擇了離開。

她明明可以告訴他,卻什么都沒有說。

哀莫大于心死,她是傷心到了極致,以致要用死來讓他后悔。

他已經顧不得肇事逃逸的卡車司機,迅速下車翻下護欄,在汽車的殘骸中終于搜尋到奄奄一息的微涼,她卡在座椅中。

他瘋了似的砸車想把她拖出來,但是無論如何不得其法。她滿臉鮮血,唯有眼眸黑亮,她斷斷續續地說:“麻煩離我遠一點……我不想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個人是你……”

“對不起,微涼,對不起?!彼难蹨I一滴滴滾進塵埃里,“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你活著看我怎么后悔!”

她激動地叫起來,劇烈晃動身體:“滾……滾遠點?!?/p>

大口大口的鮮血溢出她的唇,他不知所措,忽然聽見警車和救護車呼嘯而來的聲音,連忙安撫她:“好,我走遠一點……”

只是他將將走出十步,身后轟然一聲巨響,火焰映紅了整片天空,爆炸的熱浪把他也掀翻在地。

他趴在地上,已經失去爬起來的勇氣,唯有眼淚,與蜿蜒而出的鮮血匯聚成河。

——微涼,我后悔了,你還會回來嗎?

猜你喜歡
孩子
你們這群寂寞如雪的女(男)孩子!
五招搞定孩子的磨蹭
那些特別“聽話”的孩子……
頑皮的孩子
孩子的畫
Hey Blue!藍孩子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