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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魯西西的《哭泣之歌》

2016-05-14 12:58魏天無
文學教育 2016年6期
關鍵詞:空洞言說光芒

魯西西是這樣的詩人:第一次接觸她的詩你會留下深刻印象;第二次讀她的詩你會有評說一番的欲望;某一日第三次偶遇她的詩,你會覺得你沒看錯人,并對自己讀詩的眼光感到滿意。

記得第一次認真地讀她的詩,是2008年初,在老朋友、詩人張執浩編選的一本詩歌年鑒里。我在評論中說,魯西西是一位讓人一瞥之后便難以忘懷的詩人,她一直遠離詩歌圈的紛攘與喧鬧,以默默的寫作來彰顯、充沛女性生命。今天重讀《可能性》,我覺得這首詩展示了詩意的生成過程:詩意出現在詩人凝視大千世界的某個物象,進入凝神狀態,與之合體,并最終棄之而去,進入空靈縹緲的境界中?!犊赡苄浴返脑娨鈴摹暗谌笔棘F,“第四”既黏著又超越物象,“第五”則接近象征主義詩人瓦雷里的“純詩”理想:詩人將繁星化為空無,這空無卻異常飽滿,無以言說——在無以言說之時,喻象接踵而至,接管了具象。

第二次記住魯西西的詩,是她的《哭泣之歌》(2004)。我多次將這首詩與其他幾位詩人哀悼母親的詩放在一起,讓學生討論。很明顯,學生更加偏愛那些“情感飽滿”乃至“催人淚下”的詩。當然,以學生的閱讀面和知識背景,他們很難理解這首詩的“歌”的意味,也不可能將它的體式與《舊約》贊美詩聯系在一起。我們可以從物是人非的角度來解讀,而詩人筆下的物皆是平常之物,詩人憶念中的母親也是平常之人:她像任何一個人的母親一樣,但她的話語、形象乃至氣息,卻不是任何一位母親可以取代的。這首詩也許缺乏世俗意義上的詩意,因為生活是缺乏詩意的,尤其在這樣一個絕望的時刻;絕望不會導致詩意,導致的是崩毀;“沒有了”的表述看似空洞,它想要表述的正是空洞:一個一個的空洞,疊加成無底的深淵。

十年前,同為女性詩人的李之平用“近乎完滿”來評價魯西西的詩帶給她的沖擊。她認為,有些女性詩人具有“在龐大的世界和虛無恍惚的自我間的構成能力。在釋放與回籠間,她們擺脫了文字本身存在的機械和滯脹,讓身體和心靈在本體和介質中脫殼,飛了出去……”。這不是“女性意識”可以概括的,盡管許多人會習慣性地依附這一視角。魯西西在訪談中說:“詩歌中的女性意識,并不等同于柔弱得沒有支撐能力,或不安得幾近毀滅,而是意味著:它本身就是詩的一次添加,而不是減少?!彼^“詩的添加”在我看來是“詩意的添加”,只不過它并不體現在語言修辭技巧上;詩意是觀察和想象世界的方式,詩人感受和發現世間萬物內在的光芒,接近和接納這些光芒,并因自身籠罩在這些光芒中而感到無上幸福和榮光。萬物的光芒通過詩人的言說傾吐出來,猶如海德格爾所言,不是詩人“說語言”,是“語言說”或“道說”,在“道說”中萬物本真的“此在”得以敞開。所以嚴格地說,詩意不是詩人“添加”到詩中去的。比如《死亡也是一件小事情》,從慣常的眼光看,花開與花枯皆有詩意,但這種詩意在常人心中,往往因其特殊心境和對象的特殊情境而生,故此各有偏愛;花為人所“用”,花自身“在風中的榮耀”無人在意?!跋矘贰睙o常,在轉瞬之間,因此不足掛齒;喜愛花開的人滿足的是他自己的心愿,與花無關。詩人與常人的區分在于,她不是“觀賞者”,不是觸景生情者;她是生長著的萬物中的一棵,無所謂喜樂與哀傷,只順從著天意。上天安排一種事物,總有其道理,這是《曾經》中道說的。在詩的開頭,“我”與短枝的看與被看的分別是明顯的,漸漸地,主客之間的界線消弭;倘若注意“若不是馬上被筑巢的日子看到”這一句中的主語,我們就會明白,一切都是“自主”發生的。短枝對“我”是一種天啟,借由“我”的眼和嘴道說。由于天啟是無所不在、隨處可得的,因之道說是平靜、安詳的。

宗教意識和情感的滲透,使得魯西西的詩整體上充滿寧靜、慈祥和滿心喜悅。宗教正是人觀察、了解和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它要求人轉換視覺,以另一重眼光看世界,看世界中的“我”?!兑曇啊芬辉娦蜗蠖畹赜枰粤说勒f:站在地上的人的局限是可寬宥的,但更多的時候我們需要轉換立足點,以獲取更寬廣的視野。在如此視野中,萬物將去蔽;在敞開的萬物前,我們將自愿敞開。

魏天無,文學博士,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華中學術》副主編,兼任湖北文學理論與批評研究中心研究員。美國孟菲斯大學(UM)交換學者(2012—2013)。出版專著(合著)四部,發表論文、評論、隨筆百余篇?!渡钲谔貐^報》《漢詩》等報刊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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