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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二十九首

2016-05-14 22:35玉珍
西部 2016年4期
關鍵詞:田野天空

玉珍

永恒的星

夜風冰涼

我一人走在路上

悲傷似清亮的星兒

溫柔望著我

在我和它之間漫長無涯的凝視中

是無限空洞不屈的時間

那兒有永恒孤獨

但并不黑暗

優美

真優美的語言:“我們一起走吧?!?/p>

真優美——“我愛這一切?!?/p>

當我說出某些話

我清脆的聲音

不只是從喉嚨發出

不僅是胸腔

也不僅是肺部

真優美的語言啊真動人的愛或人生

“我是真的愛這一切?!?/p>

這一句來自全部

語言和愛的源頭

蘆葦與愛情

那里有龐大的蘆葦蕩

溫柔的蘆花在風中起伏

恍如愛情的模樣

那么多的蘆葦花被風銜著

飄向遠方

花絮在額頭上晃動

空無啊——寂靜

如此難以把握

我還從沒有愛過誰,我的心

石頭般堅硬而固執地朝向

無用的哲學,太凜冽了

或者是冷——

我在這冷中

轉眼穿過了青春

只有死亡像極了我的沉默

原諒我常常寫到死亡

并在那黑暗的筆鋒中

攫取到得意的光明

還沒有人死過之后又回來

沒有人把死定義得

比死更堅固

手指寫到抽筋也不會油盡燈枯

還能便宜我那張

坦率而惹禍的嘴

只有死

永遠不反駁并無法傷害我

只有死永遠不會置我于死地

我愛他,這輩子

唯一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怎么寫都是無罪的

只有死亡像極了我的沉默

因此安心

只有死是不需要毀滅的

也只有死永遠寫不死

父親與寂靜

整個世界打開它空白的寂靜

抽象如一鍋危險的沸水

如緊張的直弦,舒張的蘆花

如暮雪的落下和

鋪陳的星光

整個世界寂靜如最后一刻

黑夜如荒原沉默躺下

一些鳥匆忙掠過

空氣倏爾動蕩

我的父親從田野上歸來

放下他的犁鋤和草帽

從木門旁經過帶著蓼子草的香氣

鶯歌從森林的幽深處傳來

世界如此寂靜

驚慌有如一悸

跑向田野

我跑向開花的田野

那里沒有我的男人

也沒有祖先和未來

我跑向的田野無邊無際群山在兩旁連綿

起伏

腳下的綠朝無限延伸過去

一片偉大的空無

自腳步的附近升騰

那是一生中最無限的時刻

像兒時,像老去后的某一瞬

我看著我的牛群從山頂魚貫而出

龐大的落日輝煌

高掛在星羅山上

只有我明白

我的爺爺倒在了土地上

伺候一生的泥土收容了他

最后的懷抱就是死亡

我一生企圖穿過貧窮的風

到山外看望可怕的世界

一扇灰而狹長的門縫

睥睨著窮困的孩子

他的夢包涵一些危險

而危險將他培養成英雄

有時我站在虛掩的大門口

等我的爺爺歸來

一絲風從縫隙中吹來

我抬起頭

只有悲傷深而隱秘

只有天空寂靜永恒

只有我明白

——我為什么要活著

在我出生之地的大樹下

秋日盛大,荒涼盛大

我坐在一棵開了花的樹下

像顆沉默的星星

我的故鄉,一個踏實的隱喻

被我靠著

——如此真切

將沉沉安睡到老死

一生中的一天

每個夏天風中都有黃薔薇

每天從這里經過男人和女人

六月的天空倒下流動的金黃

一個拼命打扇的人渴望末日般的冰涼

我們的對話輕柔,寂靜

如森林深處的羽毛

倫理是蒼老的話題,談哲學有些嚴肅

但時間,從墻角剝落了大片的薔薇瓣

從這里經過歸來的男女

如此迅疾,火燒云燒痛了天空

我從陽臺端進我的薔薇花

一天過去并沒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一生也將這樣平庸地過去

不正確

這是個荒謬的時代,但我活得

過于正確

我的臉憂國憂民,因疑惑而有點沉重

在她上頭一把無鑰匙的鎖

長出皺眉的銹跡

在祖國面前我抬不起頭來

一個白日做夢的人,

缺乏吹噓的能力,

秋天一來我就愛哭

漫天黃葉如盛世的嘲諷

但我的嘲諷從不賤賣,

像一個國家的主權

從不呼之即來

白雪

我們的時代并不簡單

數星星的人

無法從天空找到道路

不再靠書信

傳遞愛情

虛妄的密碼

掛滿冷漠的高枝

多年來我習慣了沉默

一句話

粉碎成密集的星星

而遠方寒冷

只有大雪醫治著蒼白

只有紅花安慰著貧血

我家的犁鋤靜默如饑餓的孤兒

等苦難的父親從山岡上歸來

奢侈

我找不到可以寄托的事物

一些美過于空曠

像我自己

一些又過于陌生

充滿危險

有時我手上大把的糖果和鮮花

不知該送往哪里

我羸弱,孤僻而羞澀

在大街上埋頭走路

真悲哀啊這么多事物被浪費

在我身上

隨時間速朽

墻上的臉

那些穿透時代的眼睛

并不屬于我們

更多無法觸摸的事物來自永生

虛空是強大的

連時間也弄不死它們

像此刻我回憶起一個人

那是個怎樣的人啊

穿透了無數個風雪之夜

我至今無法準確去形容

我并不知道

我曾有一段如此珍貴的

過往——

它們被貧窮打磨出星星的光芒

那時我躺在山坡田野中

聞大自然的香氣

溫柔的風從四面八方靠過來

風中的香氣讓人想哭

我想多年以后——

人生是否依舊如此恬靜?

那些神一樣的存在

澆灌了我窮人的頭顱

我曾痛苦而所向披靡地

從中走過

將這一切稱之為活著

我并不知道它們是詩

人從恍惚的夏日中走過

我熱愛花朵的盛世,渴望聲音晶瑩的飽和,

如香檳涌上杯沿,流光漫過你憂悒的臉頰,

人從恍惚的夏日中走過

花朵不謝——時間不屑

悲傷的兩腿動物,在意識外邁動他幽暗的

步子

荒海般的人群,閉上慵懶的目光

世界在優美的貓步中,送來太陽那巨大的

狼眼

不可能之事

很多夢想像花朵一樣虛無

我知道它們必死無疑

有人曾恥笑過我

但我忘記了

那些空無粗暴地從我的青春中軋過

疑惑如此緩慢

穿過焦急的十幾年

但一切無關緊要

一切在結果中

醞釀他們的結局

那些必死無疑的事情永遠傷害不了我

它們最終如香氣

從驚駭的美中

一擊成為永恒

寧靜

我的一生會寧靜嗎?

那些微風中溫柔的松林

祖先目光般深沉的故事

會文明而優雅地將我

安放在生活平靜的籃中嗎?

如果寧靜像母親陪我直到死前

如果寧靜用它柔軟樹枝般的手

將我撫慰

我確定將不在苦難面前大哭

當一切如花瓣在風中飄落

如此輕,毫無怨恨,落在純潔的

星羅湖中央

我將如誠實的僧侶

熱愛這龐大而水落石出的一生

給阿赫瑪托娃

在你面前,我只是空白的活物

交出靈魂與你談話,軀體的陰影

坐落成一堆墳土

怎樣?我在你詩歌的腹內,祈求回到嬰兒

祈求——做個永遠不問世事的孩子

這太難了,連你也無法逃脫

某種憂傷的桎梏,這是命,誰不曾

躲著人群偷偷哭過?

你有你的嚴肅,覆滿空曠的死寂

閱讀你是個醒來的過程,我不斷認出我的

愚蠢

今夜又回到你的時代。那個

枕月光而眠的女神,在清澈里栽種星星

寫完這句詩我就要垮了

我的坍塌來自你詩中密實的堡壘

薔薇的剎那

世界打開了他的窗,光芒

擁擠著涌入,天亮得正是時候

我擦拭書桌昨夜的灰塵

白薔薇認真望向我

它喝下的水撐開了一朵蓓蕾

十分鐘我沒有說話,十五分鐘

我沒有說話,香樟葉青翠單純

天花板閃爍著沉默

有人從窗外走過——

一直有人從窗外走過

一枝手中的花朝向天窗

一朵花中的蕊朝向永恒

無戰爭的人生

不應該難過,但世界

也并沒從此變好

有些人注定為黑夜而活

鎂光燈并不愛他

人們愛拜金的婊子袒胸招搖

不熱愛通靈的詩歌揭開真相

無戰爭的人生也并非太平

靠近真理的地方只有死路與瘋狂

我愛每個深夜包括它

黑暗的陰影

從那里流出金色的朝陽

我活著因為不敢死

地上有你

天空飛著沉默的鴿子

荒誕

沒有孤獨,我就不是我

沒有等,就無所謂時間

你所看見的都是無需看見的

沒有鮮花屬于我的盛年

但凋謝傷害過我的眼睛,那些得不到的

才永遠屬于我

曾詛咒過黑暗的你的手指

正在我紙上打開,英雄般堅硬的骨骼

在月光下發亮

沒有死我不會好好活著

沒有天空我就不會沉默

那些壞人站在空曠的云上看我

看一個荒誕的人怎樣無恥地

過完她正確的一生

自白

野火燒光了半個秋天的遺體,在曠野的邊

陲就像火燒云

冬天已深,一年將至,群巒在霧氣中收攬

清冽的肅殺

我要代替內心這把火,向已然消沉的生活

表明心跡

在這千山鳥飛絕的寂滅早晨,我和盤托出

一種悲傷

在那開誠布公的自白中,未來如茫茫曠野

干凈而清晰

將死亡撂倒在白晝

而黑原本是沒有力量的

黑中你一無所有并無法無中生有

財富在哪?看不見的事物一無是處

沒有人膽敢

在光天化日之下,對時代動刑

你聽見鳶尾花潮濕的哭聲

在深水沼澤,鮮花愛上了揚子鱷

每一條走過的路都曾是

被踐踏的路,死亡這冷血的物種

不值得恐懼

握住他!從不在黑暗中動手的手

流露鐵鳥般不屈的勇氣

天亮前打開道路的咽喉,涌出去!

用活著的派頭

并將死亡撂倒在白晝

命大如宇宙

——死亡曾想帶走我

越來越不愛打扮了

——沒有可供取悅的世界

我的活著只是活著,缺乏可悲的修飾

一個人拉著東風在曠野里跑

口袋張揚如巨大的洞穴

沒有時代可毀滅我,沒有絕望如野草瘋狂

死亡曾從我面前走過,在一片廢墟之下

命運活埋了我們一家,六歲

我獨自從黑的深淵中回來,到媽媽病床前

看紗布溢出鮮花般的紅,死亡曾從我身邊

走過

但死被我弄死了——

是誰保佑我活得如此堅硬?

每當我嚼著夜色

像只黑貓蹲在秋風的草垛上

星空——那絕望的情懷撲向我

我聽見浩大的人世發出哀號

但沒有眼淚流出來

我是個命大如宇宙的孩子

面對死亡也失去了哭聲

我們的時代

無人狂歡的不是歷史

無人痛苦的也不是——

你看不見被遮蔽和浪費的天空,看不見

被糟踐的花壇與鴿子

絕對的安詳是危險的,任何人能體會到

一只候鳥在飛翔時,對槍聲咯噔咯噔的恐懼

路過長街猶如穿越大海,頭顱在霧霾中隱現

永不被史冊青睞的人,在廣場玩世俗游戲

我們無法相信一切沒有受難的歷史

關于廣場的狂歡不是個人的狂歡

那零售的光芒喂養了孤獨,而絕望來自它

沒有果實對我投懷送抱,沒有種子在戲謔

中開花

那些炮灰般灰白的假神話,玩弄虛妄的鬼火

虛弱王國的語法泡沫,空而輕浮

我向往清新的愛情不是麻辣燙,不要糖果

世界

和花紙殼包裝的內心。要靈魂的訴求不是 夢囈

要踏實的軌跡不是兒童游戲的遺址,獨自

的思索

被生活吞噬,誰在乎被浪費的花壇與天空

人與人自欺欺人在長長的大街我穿越一

個大海

頭顱在昏暗中隱現,黑色的泡沫空而輕浮

游戲者跪倒于歷史的滾輪

無人枉死的不是歷史

無人茍活的也不是——

悲慘世界

不要去河邊打落水狗,

不要去路旁奚落叫花子,

不要去馴獸場看老虎,

不要去囚牢看英雄,

不要摘光頭的帽子,

不要掀寡婦的裙子,

不要嘗試死,不要與現實比殘暴,

見到悲慘不要哭,

見到悲慘也不要笑,

是的,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左手的苦難從右手出來

不要哭

噩夢從來沒有君主

我們的英雄

我們的英雄已死

只有英雄的后代還在努力

風中能聽到

硬漢們狂奔的腳步聲

迷惘的女孩

從葵花下穿過

只有未來英雄的祖先

還在渴望

朝向朝陽那無止境高尚的

殿堂

如此令人疲憊

八月

一片田野的頭顱被割下

季節的交替如此沉甸

秋天的盛年在鐮刀中解決

山莊一片裸色,金黃裝進麻袋

我的母親抱著懷孕的稻穗們

像整個田野風光而疲憊的皇后

塵埃

他們都是塵埃。我寫下的

都是時間掃蕩后的灰燼

那是個拂拭的過程

猶如打坐,參禪

寫到內心清澈見底

連塵埃都如此干凈

欄目責編:孫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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