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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觴曾不羨蘭亭”

2016-07-18 06:35張南
書屋 2016年4期
關鍵詞:雅集紅巖

張南

1944年,歲次甲申,因戰爭原因,一批麋集在陪都重慶的文人雅士,仿蘭亭之制,吟韻唱和,邀為文酒之會,故舊新知,觥籌交錯,談詩論文,酣暢淋漓,成為陪都一道靚麗的文化風景。這就是被參與者目之為“詠觴曾不羨蘭亭”的甲申春暮紅巖雅集。

是年閏四月,居住在城郊虎頭巖上的張宗祥聯合中國農民銀行主任秘書沈羹梅、國民政府財政部常務次長顧翊群發出英雄帖,邀請各路賢達名流于十四日(公歷6月4日),休沐日,假中國農業銀行住宅區會所,作文酒之會。是日,夜雨初歇,清風送爽,群賢畢至,談笑鴻儒;來自政界精英、文壇宿老、經濟界翹楚,老少一堂,歡聲不已。

重慶為長江、嘉陵江兩江環抱,形成一個天然半島,中梁山逶迤西來,其中一條支脈直插渝中半島最東端的朝天嘴,像城市挺起的脊梁。山勢低矮延綿,僅高出江面近百米,可在這脊梁上有一個個天然的高臺險關。以浮圖關為界,城內有枇杷山、鵝嶺,城外數里就是虎頭巖、平頂山?;㈩^巖位于紅巖村、化龍橋地區。紅巖村因其地質成分主要為侏羅紀紅色頁巖而得名,但它不特指某一巖石,而虎頭巖卻不同,巖石雄踞崖前,形狀嶙峋,光怪猙獰,的確像一虎頭??箲饡r期,這里設有警報臺和高炮陣地。巖側不遠有一條小溪,清澈透亮,小溪斷流處幾十米高的水簾飄然而瀉,形成一道飛瀑,大有銀河落九天之勢,然后悠悠然然地穿越化龍橋,匯入滔滔嘉陵。站在山巔俯視山下的化龍橋地區,成渝公路如細線一般從腳下蜿蜒而過,路上少有行人和汽車,不時傳來馬蹄的聲,那是馬夫馭著馬車悠悠而過。滔滔嘉陵似一條翠綠的絲帶從北而來,在腳下的左前方轉一個彎,然后一路東去,奔騰著趕與長江匯合。再抬眼,是江渚萋萋芳草,抹抹遠山。好一處讓英雄徒生愛憐的絕美江山。雖然此處無“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卻有“雄關枕黛,清江繞綠”;無“曲觴流水”,而有清溪一條,可觀飛流瀉瀑;更有“群峰俯清江,江波影云峰”的開闊視野,足以撩發詩人的情懷。

甲申紅巖雅集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拉開了序幕。

雅集者何許人?

當年參會的青年俊彥許伯建記錄下了“雁塔題名”,以年齒為序,參加雅集的計有“江夏劉成禺禺生年七十,長沙錢問樵憺叟年六十九,祥符靳志仲云年六十八,長汀江庸翊云年六十七,吳興陳其采藹士年六十五,閩侯李次貢景堃年六十四,金壇朱閏生年六十四,海寧張宗祥閬聲年六十三,武進管亦仲年六十三,吳興沈尹默秋明年六十二,鎮海金賢寀雪塍年六十一,吳江沈兆奎羹梅年六十,慈溪徐韜曼略年五十八,綿竹曹涇元纕蘅年五十三,華陽喬曾劬大壯年五十三,醴陵王芃生年五十二,石城陳方芷町年四十八,永嘉陳閎慧仲陶年四十七,楚州顧翊群季高年四十六,閩縣曾克耑履川年四十五,義烏王國良年年四十三,江寧吳兆璜稚鶴年四十二,懷寧潘伯鷹鳧工年四十一,筠連曾小魯年四十歲,六安謝湛如年三十八,蕪為王英葆幼遴年三十七,海寧吳甲原年三十七,仆年三十一,如皋冒孝容亦年三十一?!?/p>

雅集人中不乏鴻儒宿舊,也有文壇新秀。靳志,前清進士,留學法國,長期任職外交部,書法名家;徐曼略、沈羹梅、李次貢是前清舉人;江庸,北京朝陽大學校長,著名法官,詩人;劉成禺,留學美國,近代資產階級革命者,著有《太平天國戰史》、《洪憲紀事詩》、《世載堂詩集》、《世載堂雜憶》等書;沈尹默、潘伯鷹,近代書法名家、詩人,各有詩集傳世;名詩人曹纕蘅因編《國聞周報·采風錄》享譽士林,被稱為“近代詩壇的唯一維系者”,著有《借槐廬詩集》;喬大壯,著名文學家、詩人、書法家,被譽為“詞壇飛將”,有《波外樂章》等傳世;曾克耑,詩人、書法家,著有《頌橘廬詩存》、《頌橘廬文存》等;冒孝容即冒舒湮,現代劇作家,蒙古族,明末四公子冒辟疆之后,近代聞人冒鶴亭之子,著述頗豐;許伯建雖剛年過三十,卻也風流倜儻,詩書不凡,漸為文壇矚目。

名流薈萃,身世顯赫,門生故舊關系極為復雜。有的雖為學人卻帶有官方背景,如錢問樵,時任國民政府財政部秘書;靳志,時任外交部參事專門委員;陳其采,國民黨大佬陳果夫、陳立夫是其叔父,時任國民政府主計處主記長;沈尹默,時任國民政府監察院監察委員;曹纕蘅,時任行政院秘書兼任蒙藏委員會常務委員;陳方時任國民政府文官處文書局局長;顧翊群,著名經濟學家,時任財政部常務次長,是孔祥熙所倚重的左右手。來自銀行界的有:張宗祥(中國農民銀行經濟研究處處長)、沈羹梅(中國農民銀行主任秘書)、徐韜(中央銀行監事會秘書)、曾克耑(中央銀行秘書處副處長)、謝湛如(中國農民銀行秘書),王英葆、陳閎慧、許伯建亦來自銀行界。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連帶關系。如曾克耑與潘伯鷹、吳稚鶴同出師門,均為桐城派大儒吳北江門下高足。曹纕蘅與曾小魯是師生關系,纕蘅去世后,其遺詩賴小魯傳抄保存,托付得人,最終付梓面世。張宗祥與吳甲原是海寧同鄉。許伯建與潘伯鷹以文相會,遂成莫逆之交。

除了這些盤根錯節、沾親帶故的關系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維系紐帶,這就是“飲河詩社”?!帮嫼釉娚纭痹诙兰o四十年代初成立于陪都,取莊子“鼴鼠飲河,不過滿腹”之句命名,是當時國內最大的舊體詩詩社。該社以章士釗、江庸為社長,潘伯鷹為主編,許伯建為潘的助手,奔走應酬,編輯《飲河詩集》?!帮嫼釉娚纭眻F結了一大批文化人,不時雅集聚會,熱鬧文壇,此次參加紅巖雅集的詩人三分之二以上都是“飲河詩社”成員。

從“題名”來看,到會者共二十九人,會中以年齒序,公推最年長、年逾七十的劉禺老為祭酒,以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詩分韻和詩。群賢聚,年齒忘,酒如泉,清尊空,江山文藻,熱鬧非凡。雅集分韻詩,一部分經許伯建先生悉心珍護,留存下來;一部分毀于1949年的“九二火災”。今天,我們能見到的雅集詩詞中,以“分韻”為主題即時創作的,存七位詩人所作詩四首,詞八闕,另有十三位雅集者抄錄自己或他人詩詞十八首。

先來看雅集“分韻”,即時所作,以年齒為序。錢問樵,紅巖酒集分韻得“涕”字,作五言古風,氣韻長慣,一氣呵成:

嘉陵江上村,紅巖矗天際。

山雨放新晴,解顏如破涕。

中有幽人居,林亭趁山勢。

巒翠隱飛甍,浮云互虧蔽。

撫時得清暇,忍放流光逝?

文酒集巾車,寫懷非自藝。

歡呼肆雅謔,少長忘年齒。

識面自今始,神交皆夙契。

書畫竟揮毫,微言發真諦。

風日助清妍,江山據藻麗。

偶讀杜陵詩,官軍報收薊。

行筆頌中興,此志終當徙。

倦鳥漸歸巢,遙空聞鶴唳。

戴月返城闉,松風滿衣袂。

靳志分韻得“聞”字,即席而賦:

嘉陵江上紅巖村,蠶叢開國未曾聞。

一自大府西巡狩,都邑咄嗟如云屯。

文藻況為江山助,過門下馬吟高軒。

醉墨淋漓寧自惜,倒傾三峽驚瀾翻。

急景促筵那相待,猶憐落日窺清尊。

整首詩氣宇高軒,酣墨淋漓。作詩后,作者仍不釋懷,又填《臨江仙》一闋:“偶過嘉陵江上,新村喜見紅巖。德星百里聚群賢。共言春似海,其奈酒如泉。郊外松涼夏健,窗前蕉綠秋妍。揮毫幾筆落云煙。老來渾漫興,八十惜華顛?!痹~后寫道:“甲申孟夏紅巖村雅集,在座同仁劉禺老年七十為祭酒,志年六十有八,故有八十華顛之云?!?/p>

尹默老年已六十有二,然豪放如昔,激情煥發,以分韻所得“從”字,調寄《少年游》,賦贈同坐故舊:“紅巖盤磴,輕風吹送。杖履略雍容。故人相見,豪情猶在,談笑酒樽空。人生此際,登高能賦。何好不吾從。但未白頭,及時行樂,??瓷倌曛??!?/p>

潘伯鷹分韻得“向”字,作五言古風一首:

群峰俯清江,夏云學其狀。

江波影云峰,空闊涵下上。

山齋于此營,坐攬江山壯。

嘉招際休沐,玉貌秀青嶂。

解老許師韓,注莊自親向。

何似匡鼎來,解頤令神王。

秦楚梁宋間,關河孰屏障?

書生例無用,安??粗T將。

停杯顧日影,郁勃間惆悵。

千秋華林園,吾儕愿分謗。

舉白為君浮,欄外晚潮漲。

潘伯鷹的詩向來含蓄,費揣摩,且少長詩。此次紅巖酒集賦詩,卻描景書實,直抒胸臆。特別是“書生例無用,安??粗T將”道出了戰爭環境下讀書人心中隱憂的愛國之情。

喬大壯紅巖觴集得“裳”字,作七律一首:“雪浪晴融兩派長,誰教老去未還鄉。娵隅躍處輸蠻府,白雉來時嘆越裳。倦矣欲東帆早落,醉余如夢瑟高張?;㈩^巖畔重回首,比似旗亭易夕陽?!?/p>

看似身醉,實為心倦。旅居西南已七年,在連接的喪妻失子的悲痛之后,大壯翁實想早日離開這傷心之地,然此時仍不見一丁點勝利的訊息,東還無望,以酒買醉,其情何堪!

友朋聚首,曾小魯詩性大發,紅巖雅集,分韻得“初”字,連填《浣溪沙》五闋,此錄其一:“諸老□□杖卻扶,各留豪氣鬢霜初,逢辰作健任歌呼。

酒畔尚傳收薊語,棋邊又報破胡書。中原未信局全輸?!?/p>

許伯建,巴縣人,紅巖雅集,極盡地主之誼,以分韻得“好”字,填《宴清都》一闋:“暫謝京塵擾,收梅雨、倚云蘿岫閑到。華榱并席,危欄一角,障空煙渺。青青望極汀洲,寄情向紅巖坐嘯。問意中,如此天涯,江山幾供文藻。

今朝美聚東南,華顛耆宿,白祫人少。雄關枕黛,清江繞綠,萬螺爭笑。軍麾白羽頻傳,拂談塵、蘭言更飽。定后期、觴詠承平,披襟自好?!?/p>

雅集中,詩人們紛紛抄錄自己近作或平生得意之作,切磋品評。這些作品盡出肺腑,佳作迭出。

江庸錄舊作《南泉》二首,一首七律,一首七絕:“南塘路自土橋分,堤畔停車日漸曛。樹截峰腰添瀑勢,水枯石頂露苔紋。泉溫好是初冬浴,香細能令隔坐聞。久雨人心爭望霽,憑闌一笑看紅云?!薄皪{水無波小艇宜,晚風初起竹參差。溪山似比江南好,只少吳儂櫓一枝?!?/p>

南泉是重慶著名風景區,距市區二十一公里,以溫泉名世。上世紀二十年代,即有鄉人開發建設,營造公園??箲鹬?,這里成為達官顯要、文人雅士出游的首選之地。江庸的詩即描繪自然美景,又抒內心深處的“思故”之情,情真意切,動人心扉。

陳其采錄其舊作:“綠滿窗前春意生,小樓長夜怕聞聲。自多蓬蓬勃勃氣,莫管絲絲密密情。屋漏何堪聽滴淅,簾青更喜見晴明。江南漫道先生去,猶有王孫結伴行?!标?949年底去香港,后赴臺灣,著有《涵廬詩草》。

張宗祥手抄新作一首:“老人無語對花枝,不見繁花是去時。細數春痕了無跡,暖風吹鬢雪絲絲?!睆埾壬鷮W富五車,胸羅萬卷,以抄寫點校古籍為職守,唯作詩獨不用典,而重在真情實感之抒發,平白如許,卻耐得細細品味。

沈尹默錄舊作七絕二首:“亭亭留樹未生枝,沐雨棲風亦有時。他日清陰能覆地,路人來止聽黃鸝?!薄靶浅阶蛞挂⒚?,共此閑庭燈燭光。誰道杏花消息斷,夢回短枕兩浪浪?!?/p>

喬大壯手錄《小山詞》集句:“朱簾不禁東風度,欲減羅衣寒未去,初將明月比佳期,試等夜闌尋別緒。

輕春織就機中素,遠水來從樓下路,可憐人似水東西,縱得相逢留不住?!?/p>

大壯翁前首雅集詩重在一個“醉”字,喝得酩酊大醉,喝得酣暢淋漓,用“醉”來掩蓋心中的“倦”、心中的焦愁。此處集句全出自北宋晏幾道的《小山詞》,內容分別輯自《喜團圓》、《蝶戀花》、《虞美人》、《采桑子》、《清平樂》等詞牌。在雅集酒會之中,大壯翁一揮而就,可見他對晏詞之熟稔,也可見他深奧的詞學功底。相比雅集分韻詩,集句已顯“去”意。雖有友朋酬和,但人生似水,終是“相逢留不住”。

陳方錄舊作《夜讀》:“壯歲猶虧忍不平,黃河空望圣人清。偽今不作嗟荀況,才古難伸吊賈生。何處江山歸笑傲,幾多鴻雁盡哀鳴。自憐無奈安心法,獨坐深宵擁百城?!?/p>

謝湛如書舊作《喜雨》:“不負蒼生望,時霖蘇萬方。農田占水利,火界得清涼。始有長安樂,為懷庶姓康。書生膏澤志,斗室放歌狂?!?/p>

二詩作者都有著憂國憂民的情懷,“澤潤蒼生”的抱負,陳詩顯示出對現實的失望與無奈,而湛如的詩卻顯得更加豪邁,激情萬丈。

曾克耑在雅集上特書亡友王調甫生前和贈自己的三首詩:

朱簾拖地碧簾鉤,漠漠層臺逼上樓。

此境古來寧未有,不珍歡處卻添愁。

幾折荒堤柳姓楊,二三亭館滕蒼茫。

花時何處東方薄,第一無情數夕陽。

羅衫輕暖奈心涼,珍重還珠醉一場。

夢似東西橫掠慣,何須好影憶橫塘。

曾克耑是福建閩侯人,生于四川,故字履川,族裔為曾南豐先生徒閩支,世代書香。受學于桐城吳摯甫哲嗣吳闓生(北江)先生之門,學詩、古文辭,為同光體后裔詩人,在詩壇有一定地位和影響。王調甫,即王世鼐,安徽貴池人,北大學生,民國詩人,著有《猛悔樓詩》五卷,1943年病逝于蘇浙皖區煙草專賣局局長任上,與履川為摯友。其逝后,遺著由履川整理出版。履川評價調甫詩,“幽麗深婉,……獨以蒼秀凄絕冠儕輩?!比绻{甫未逝,蒞臨雅集,江山文藻,一定會有佳作。

曹經沅錄舊作:

新辟菜畦

歸耕未必愿能賞,坐嘯翻因種菜忙。

曳杖盡摩藜莧腹,登盤預想土膏香。

猶思松菊開三徑,小待煙塵靜八荒。

誰信行吟蔥嶺客,一坨真與世相忘。

曹經沅又名曹纕蘅,四川綿竹人,早年出蜀,宦游南北,以昌詩為畢生職志。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在天津主編《國聞周報·采風錄》達十年之久,出刊近五百期,每出一期,士林爭閱,為全國詩友所樂道,故有“近代詩壇的唯一維系者”之稱。有政才,入民國后,曾任安徽政務廳長、安徽省政府秘書長、貴州民政廳長等職。其為詩不喜苦吟,近體詩猶工七言律詩。

無論是雅集分韻詩還是抄錄舊作,這些作品都帶有濃郁的時代氣息,體格雖異,但都抒情言志,文思精妙,不失為抗戰時期文學精品。

微熏之中,各位書家乘興發毫潑墨,“楷、行、隸、草”各種書體兼而有之,或奔放不羈,或溫文素雅,龍飛鳳舞,風流競渡,足見其時書風之盛,又可窺其人學養風采。沈、潘、喬、張為當時書壇一流大家,為大家共識。這里另介紹幾位書法大家。曾克耑,楷書模學褚遂良,然甜而不媚,靈動而不呆滯,啟功先生稱其為當代褚書第一人;行書深得宋瘦金體精髓;草書行云流水,被同人稱為草圣,喬大壯曾贈其一印“克耑草圣”。特別是五十年代到港后,他對香港的書法教育、書壇有創建和深遠的影響。曹纕蘅,時人稱其“雅善書,書法亦仿宋人,在涪翁、東坡之間,俊邁有致”。尋常書札,亦為友朋所重。許伯建的書法也為時人稱道,其小楷“正斜相依,出神入化”,更為精絕。上世紀八十年代,許籌建重慶書法家協會,成為重慶書壇核心人物,這是后話了。

許伯建是有心人,自備一大錦冊,收集各家詩稿合為一冊,名曰《藻井英光》,并請潘伯鷹題簽,沈羹梅書耑。冊中除大量詩作外,另裱有小畫二幀,所繪均為雅集環境的真實寫照。一為許士騏繪嘉陵風光圖,江上白帆點點,左側江陼瀅瀅,右側紅巖矗立。許時為內遷沙坪壩的中央大學藝術系教授,并未參與觴詠,因與許伯建相熟稔,故而請其繪此圖。另一幀由王英葆所繪紅巖圖,圖中峰巒縈回,煙云蔽晦,飛瀑泄濺,曲徑宛轉,一老者扶筇而行,左下題詩一首,“云開山岳奇,扶筇上翠微。前峰疑過雨,泉比昨朝肥”,儼然難得的世外桃源。

甲申雅集后一年,抗戰勝利,政府東歸。又三年,神州鼎革,雅集人有的去了臺灣、香港,但絕大部分留在了大陸。時代決定人物的命運,浪花淘盡英雄。下面以逝年為序,將部分雅集者的卒年記錄于下:參加聚會的雅士中,最早離世的是曹纕蘅,雅集二年后即1946年10月以腦溢血卒于南京,享年五十四歲;其次是喬大壯,1948年以不滿黑暗現實自沉于蘇州梅村橋下,時年五十六歲;陳閎慧1953年卒,得年五十八歲;劉禺生后任湖北省人民政府參事室參事,1953年離世,享年七十八歲;陳其采1954年卒于臺灣,得年七十四歲;沈羹梅1955年去世,享年七十歲;徐曼略歸浙后任浙江圖書館副館長,1959年病逝于杭州,時年七十二歲;江庸后任全國人大代表,上海文史館館長,1960年去世,享年八十三歲;吳兆璜1962年赴長春講學,是年初夏因腦出血病逝,得年五十九歲;張宗祥1965年逝于杭州浙江圖書館館長任上,享年八十三歲;潘伯鷹1966年病逝于滬上,時年六十三歲;吳甲原后改名項紹明,中共早期黨員,1949年后在上海人民銀行工作,1966年病故,終年五十八歲。曾小魯卒于文革動亂中,去世時間不詳;靳志于1969年2月逝于開封寓所,享年九十二歲;沈尹默1971年病逝于上海,時年八十八歲;曾克耑后去香港,教授新亞書院、香港中文大學,1976年離世,得年七十六歲;顧翊群鼎革后去臺灣,去世時間不詳;許伯建1997年病逝于重慶,時年八十四歲。冒孝容即冒舒湮,后任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編輯主任、專門委員、研究員。1999年病故,享年八十五歲。

甲申雅集人所期盼的“定后期、觴詠承平,披襟自好”的愿望終未實現。上世紀七十年代后期,時隔三十三年,許伯建故地重回。夕陽西下,群峰染暉,“舊事驚心”,把酒無言。歲月滄桑,斗轉星移,昔日青發少年,而今已是兩鬢霜染;當年那些滿腹經綸,揮斥方遒的友朋大多已不在人間。江山依舊,濤聲依舊,故人不再。感慨系之,填《臨江仙》一闋,遂成紅巖雅集之絕唱:“綠遍嘉陵春易晚,山房滿坐耆英。詠觴曾不羨蘭亭。倚風花并舞,穿樹鳥吹笙。

三十三年誰尚健,發華來對峰青。紅巖高處聽江聲。眼中前后浪,心上古今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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