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組詩）

成路

無法用聲音來闡釋

象，牽著象行走的幼童

誰更龐大

那就企圖

有雪下來讓塵世歸于白

皆空的白狀態

等待地熱，使幻念的物象——情欲，愛意

緩慢地顯現

1

沒有見過的衣櫥

收藏著撫摸過的衣裙

沒有見過的大海

淹沒了嗅過的體味

坐在中午的孤獨時間里

玩起

開鑿運河的構想游戲

那還得有一葉舟，就請幾米先生

在臺灣打造

他那兒，離我開鑿的運河碼頭最近

2

看見水流

把失卻性語的枯枝浸潤

羊水的前兆之液啊

為什么放縱地在我的眼前洶涌

——我問上帝

液說，那放縱的是魂影

不是我

3

誠然，在睡眠里，看見自己的嬰兒期

看見紅木的睡床

看見天使左胸上的朱砂痣

像一枚領航針，也像蒼穹上的一塊云

看見廢墟，鹽，銅在海潮里

和欲出的日頭并列

我，也在其中

4

我的夢像里——

黑沉木

像是散亂的舊骨殖

遍布在海水退卻了億萬年的砂石里

我的夢像里——

警戒線已經坍塌了

取黑沉木的女子

在砂石里舉起孤獨的旗，如同玫瑰血

浸染地心

旁白：是啊，是啊

地心血，包含著臺風的暴力

在布滿裂紋的生活說出的謊言

和生活之上的靈魂中間

把蓮花洗凈

這是情欲本真的唯一證據

5

嗨，戴上墨鏡遮住虛光

尋出紙的呼吸口

在那安下營盤

雕琢昆侖的籽玉

或者修編閩中的方言志

在那也可以竊窺

敖包旁呼嘯的幡如公示

婚帖，也可能是茶神

關于靈魂職責的宣判筆錄

可虛光，在紙的身子里晃動

像我的手，取走紙的口

其實，也能支起畫板

在昨天的草稿上涂染顏料

可左上側的釘子

是一顆痣，總在色彩之外

6

貓眼淡黃的仁

往外走

孔雀打開的屏

向深入海的天索要一點點紅

或者綠，或者紫

而白

像畫家的記憶

把情欲怒放

那詩人啊

就緘口，使稿紙白如熾焰

7

灼燒大地的太陽在正午

把搭陰涼的手掌

移向廣場上的人群

這些煩躁的人啊

晃動著腦袋聚落在涼棚里

這些煩躁的人啊

忘記了能合十的雙手朝向著神

而遠一點的海風

俯瞰著玫瑰在園圃里的艷紅

唱詞：七彩的色譜

掩蓋了禮拜堂，建設了禮拜堂

宗教的祈禱詞，從主禮神父的致詞開始

朗誦

北方手藝人解悶的謠曲

是祈禱詞的配聲

8

北方琢玉匠

鏤空下海，海浮起的船

使人看見海腹里產卵的鯨魚

北方琢玉匠

鏤空下荒蕪的河流

石拱橋，或者火車的舊鋼軌

空曠百年，也許更久

只為引渡隔岸的人影子

9

大暑剛過，荷葉還如盤子在盛接雨水

而一個女子把獨鶴趕起

想像蓮蓬

——在想荷花入藥

口服，外用

藥汁都如擊鼓錘

敲醒內臟的一部分

——在想花落蓬枯

雪還很遠

蓬入國畫的寫意之中

像幼主，也像僧侶

把冰湖扶起

矗立的湖如峰群

一個人的喊聲

回響成了十三場婚禮的重奏曲

10

立秋日，在遙遠處思念一物

像夢境里并行的白馬忽然騰空過澗

像劍穿入山體

唯在巖壁上留下一口空洞

在遙遠處思念一物

孤獨、無奈，躺在夢境里

把銀餅捶打成紙，看透過來的亮色

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在風里聚合

11

從笑臉開始

順著欄柵走向虛無

假如欄柵的每一個檔口都是無名的嘴

那對世界的敘述方式有幾種？

我的理解——

這些嘴像“眾口污”

把街道上行人的靈魂從肉體里卸下來

等待海水的鹽來腌制

一面海的鹽漬啊

多么重

使人們不難想到結冰的危機

也在嘴的序列里

看見了省略掉的填詞——掙扎的無性體

還好，有笑臉在

他從色彩里繞過敞開的窗戶

敲響門

旁白：守門的人和敲門的人

是一個人

他扛著城市走過曠野的拱門

把野蠻尋找

他看見拱門下戴禮帽的頭

向穿西服的身子致意

他說，粗糙，更適合暴漲

扶正淪陷的院落、劇場

12

黃土乳化的黑眼仁

小跑到颶風里把一匹手織的土布藏匿

上海的制衣匠

帶著紙樣和剪刀在趕來的路上

黑眼仁在錨釘上拴住姑娘的裙裾

漿洗棉線

而背后的水浪，赤裸著

潔凈脊骨上往外的唇

制衣匠剪裁的大袖子

和眼眶，和我像陸上的土，海下的床

把黑眼仁再次乳化

2015年6月17—8月14日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