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保險轉移接續三大模式比較

■文／鄭春榮

養老保險轉移接續三大模式比較

■文／鄭春榮

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我國人口的跨地區流動日益頻繁，對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及其管理提出了很大的挑戰。2009年國務院出臺《城鎮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關系轉移接續暫行辦法》，規范了養老保險轉移接續程序，大大便利了廣大參保人員。2011年7月開始實施的《社會保險法》第六十四條規定“基本養老保險基金逐步實行全國統籌”。無論是當前的省級統籌，還是未來的全國統籌，都涉及勞動者的養老保險關系在不同參保地之間轉移接續，需要有公平合理的轉移接續辦法。

模式

從世界范圍內來看，養老保險接續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求同存異，即“歐盟模式”：分段計算、各國累計；另一種是整合成統一的養老體系，做到徹底全國統籌，即“美國模式”。我國暫行的是一種有別于歐盟模式的分段計算方案，本文稱為“中國現行模式”。

歐盟模式。對于在歐盟多個成員國工作并參加養老保險的人來說，其未來的養老金將分段計算，由各國養老金累計相加所得，且這些國家的養老金數額分別對應于參保者在各成員國的參保年限。例如，參保者在荷蘭、比利時和法國參加養老保險的年限分別是5年、15年和20年，累計繳費40年。當他達到退休年齡時，荷蘭先計算出如果他在荷蘭參加養老保險40年所應獲得的養老金總數P荷，然后根據他在本國實際參保時間5年，計算出荷蘭實際應支付的養老金數額（P荷×5/40)。以此類推可計算出他在比利時、法國領取的養老金。最后，該參保人得到的養老金總額是荷、比、法三國養老金的總和。

美國模式。美國的基本養老保險計劃由聯邦政府以統收統支的形式管理，與州和地方政府無關。參保人無論在全國何地工作，均根據“社會保障號”登記繳納工薪稅記錄，并以此獲得養老金給付待遇。計發養老金依據的是全國社會平均工資，因此，美國不存在養老保險的轉移接續問題。當然，這種全國統一的養老金計發也存在一定的弊端，例如同樣的養老金收入，在物價很高的紐

約市居住可能入不敷出，而在相對落后的阿拉巴馬州居住，收入則可能相對寬裕。

作者單位：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中國現行模式。涉及基礎養老金轉移接續的主要規定：（1）在戶籍所在地的，由戶籍所在地負責。不在戶籍地的分為三種情況：一是在工作地累積繳費滿10年的，由工作地負責；二是不滿10年的，將關系轉回到上一個滿10年的參保地，由該地負責；三是沒有累積滿10年的，由戶籍所在地負責。（2）以本人各年度繳費工資、繳費年限和待遇領取地對應的各年度在崗職工平均工資計算其基本養老金。統籌基金（單位繳費）的轉移資金計算方法是：以本人各年度實際繳費工資為基數，按12%的總和轉移。

表1 三省市交叉養老金絕對額（元）

比較

為了更加形象地比較三大模式之間的異同，本文從31個省份中選擇具有代表性的3個地區進行基礎養老金的計算與比較。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15》，2014年北京、內蒙古和河南的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分別為103400元、54460元和42670元，位列全國第1名、第12名和第31名，作為收入最高、收入中等和收入最低省份的代表。模型測算有以下假設：（1）個人的繳費工資等于其工作地的社會平均工資，且上述三個地區和全國平均工資均同比例增長。（2）參保人工作年限為38年，未曾中斷參保，即A、B兩地共工作了38年。（3）假設在A地區工作的年限分別是10年、19年和28年，則在B地區的工作年限分別是28年、19年和10年，其中取10年是因為目前我國現行養老保險關系轉移接續中規定：在最后工作地至少工作10年才能在最后工作地退休。

經過計算，我們得出各種情況下的基礎養老金絕對額與替代率（見表1、表2）。

分析

養老金的絕對額與替代率。從養老金的絕對額來看，歐盟和美國模式下，養老金與退休地無關，只與參保人工資高低有關；中國現行模式下，養老金隨著退休地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增加。原因是：在假設工資零增長的情況下，基礎養老金的計發公式為：(社平工資+本人終身平均工資)×工作年限×1%/2，在本人工資和工作年限已定時，只受社平工資影響。而美國、歐盟和中國現行模式下的社平工資分別是：全國社平工資、所有工作地的社平工資、退休地的社平工資。

從養老金的替代率來看，在高于全國平均工資的地區，中國模式下的替代率最高，美國模式最低；在低于全國平均工資的地區，美國模式下的替代率最高，中國模式最低。原因是美國模式與全國平均工資掛鉤，而中國與退休地平均工資掛鉤。

參保人對退休地的選擇。美國、歐盟模式下并不存在這一問題。在中國現行模式下，其養老金的計發是以退休地社平工資為計算標準，因此存在著參保人選擇在高收入地區辦理退休手續的可能性。以深圳市為例，2013年從外省轉入深圳的參保者中，30—50歲的占74.81%，其中40—50歲的占41.62%；轉出人員中，20—30歲的占49.86%，而40—50歲的轉出只有14.33%。說明深圳作為高收入地區，接近退休年齡的參保人更傾向于在深圳領取養老金（但未必會留在深圳生活）。

中國現行模式下還可能使高收入地區參保者不愿向低收入地區流動，因為從高收入地區遷往低收入地區工作，會造成福利損失。例如，表1顯示，參保

者在北京工作28年，最后10年到河南工作并退休，其養老金為24716.80元，而如果一直在北京參保（38年），則其養老金將達39292.00元，損失較大。因此，現行模式對參保者在職業生涯后期去低收入地區工作起了反向激勵的作用，對于低收入地區的人才引進和勞動力雙向流動十分不利。不僅如此，當農民工隨著年齡增大無法在高收入地區找到合適工作后，發現把養老保險關系轉回老家，養老金會降低，就有可能選擇參保15年以后，不再在老家參保。這樣既給農民工帶來養老金收入降低風險，又導致我國養老保險參保人數的下降，影響收支平衡。

地區公平性分析。當前我國參保人員跨省轉移基本養老保險關系時，統籌基金（單位繳費）以本人各年度實際繳費工資為基數，按12%的總和轉移。這就涉及地方政府之間的利益問題。（1）中國現行模式對繳費率較高的地區（一般也是老齡化程度較高的地區或人口輸出省份）較為不利，對繳費率較低的地區較為有利。當前，勞動力輸入省份往往因養老基金結余大而降低費率（費率為12%—16%），而勞動力輸出省份因老齡化程度惡化而提高繳費率（費率20%左右）。在這種情況下，對于勞動力輸入省份而言，參保者遷出將帶走12%，還留有部分單位繳費（0%—4%），但對于勞動力輸出省份而言，該參保者遷入只帶來了12%的單位繳費，低于本地同等收入水平勞動者的單位繳費（20%左右）。（2）勞動力輸出地區可能利益受損。我國養老金計發辦法中內嵌有“劫富濟貧”的收入再分配機制“(1+本人指數)/2”，存在高收入者補助低收入者的機制。因此，高收入者養老保險關系的遷入受到所有省份的歡迎。反之，如果低收入的農民工返鄉領取養老金，即使這些農民工把單位繳納的統籌基金全部遷移回來，實際上本地政府仍是吃虧的。因為這些農民工的歷史工資水平偏低，回鄉領取養老金時，統籌基金會自動對其補助，可能導致該省份的養老統籌基金面臨支出壓力。對于農民工輸入省份而言，農民工年輕時為當地奉獻青春，收入很低，年老時，又返鄉領取養老金，不參加這些高收入省份的“貧富共濟”，存在高收入地區“剝削”低收入地區問題。

表2 三省市交叉養老金替代率（%）

結論

中國現行模式存在一些缺陷?，F行模式下對繳費率較高地區、勞動力輸出地區較為不利，不利于公平競爭和勞動力的自由流動，此外以退休地為養老金計發標準存在一定漏洞。

美國模式較為理想，但涉及面廣，可作為遠期改革方向。美國模式從根本上來保障流動勞動者的養老福利，且調節的力度最大。但是如果采用美國模式，涉及每位參保人的養老金待遇調整、地方政府養老基金結余整合等重大問題，影響面廣，短期內難以完成，只能作為遠期目標。近年，我國各省份的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差距總體上保持穩定，因此，實施美國模式的優勢還不算突出。

歐盟模式最適合中國國情。歐盟模式遵循了社會保險“權利與義務對應”的原則，能有效理順地方政府間關系，各地政府負責發放對應年限的養老金，權責明確，也使勞動力輸入地區與輸出地區保持利益平衡；“分段計算、累計計發”保障勞動者在養老保險關系接續過程中的利益不受損害，能有效杜絕制度套利行為，真正促進勞動力的自由流動?？傊?，歐盟模式避免了對我國既有制度的大幅調整，是較為可行的現實選擇?！?/p>

作者單位：上海財經大學公共政策與治理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