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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充滿荒誕色彩的小說

2016-12-12 01:58鄭春元
湖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2016年5期
關鍵詞:荒誕人物現實

鄭春元

摘 要: 《所羅門的瓶子》是一篇思想內涵深刻的短篇佳作,雖然沿襲了作者以前創作的憂傷和從容,但也表現出明顯的超越,具體來說就是通過人物自身的遭際和行為所表現出來的荒唐、悖謬。固有的觀念被否定了,一切都變得不可理喻。行動著的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價值和信念,茫然失措、孤獨無助,結果只能陷入更大的荒誕之中。

關鍵詞: 所羅門的瓶子;人物;現實;人生;荒誕

中圖分類號: I207.4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8153(2016)05-0078-03

作為一位創作和批評兩棲的作家,石杰的小說篇目不是很多,然而這并不影響其思想內涵的深刻,植根的精神土壤是比較深厚的。這一點,可以從其小說的思想走向上看出來。陳建光評價石杰小說時說過這樣的話:石杰是一個敢于直面慘淡人生的人,她的直面,沒有莫可奈何的嗟傷,沒有直言厲色的質問,更沒有頭破血流的掙脫,流溢期間的是從容、寬宏、溫和、豁達和幾許蒼涼……它們化解了現實的苦難,傳達著綿綿無絕的冥思與人生意味,猶如緩緩上升的云梯,引領我們去看那靈魂的優美歌舞,牽領我們超越困境的黑暗,追尋生命存在的意義[1]。當然,這種觀點是評價她本世紀以前的小說,近年尤其新世紀以來則有了一種明顯的變化。具體說,就是苦難意識深化了,悲劇色彩更加濃重??侦`悠緩的詩性被冷峻的寫實筆觸所代替,生存陷入了近乎絕對性的困窘之中,荒誕、無望,乃至沒有轉身的余地。本文僅對其新近發表的短篇小說《所羅門的瓶子》進行論析。

《所羅門的瓶子》不是以情節來吸引人眼球的,這在深度思考的時代已經過去,寫作普遍比較輕浮疲軟的當下,可以說是難能可貴的。它仍然繼承了作者以前的創作風格,保持著精神上的深度思考。盡管有警察破兇殺案這條縱線,也沒有明顯的緊張驚悚氛圍,也就不具有很強的可讀性。所以,與其說小說寫了怎樣的故事,還不如說寫了怎樣一種人、人性,以及人的生存處境。

《所羅門的瓶子》里有三個主要人物,一個是駝背瓦工,一個是女警察呂晴,還有一個是兇手黃米。三個人物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性格特點也不相同,可是卻有著一個共同點,即都屬于悲劇性人物,都有著悲慘的人生和遭遇。

呂晴有一個腦殘的兒子,婚姻也因此而破裂。她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來自心理和現實生活中的雙重壓力,努力工作,卻獲得不了成就感;相依為命的兒子也離她而去了,最終落得個孤獨寂寞的下場。駝背瓦工本來有著富裕的家境與和睦的家庭,只因在政府動遷征購時打錯了算盤,便陷入了收入受損、家庭失和,親子之間疏于來往,自己和老伴只好棲身于郊區一間儲藏室的窘迫景況。就連嫌疑人黃米,身上也有著悲涼的影子,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稱之為悲劇人物。

假如我們對小說的解讀只局限于悲慘的層面是遠遠不夠的,犯了表象化,不夠深刻的毛病。不僅脫離了作者的初衷,也違背了作品本身的含義。那么作品的深層含義是什么呢?是悖謬,是荒誕。

駝背瓦工頭腦靈活,肯于吃苦,可恰好是他的精明強干使他在動遷中吃了大虧,家境由富足到窘迫,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想往中的未來生活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住在一起,晚年享受天倫之樂,可是卻偏落了個兩輩人各自分居、感情疏遠的結局;他不想接平安小區的裝修,卻陰差陽錯地走進了呂晴的新房子;他明知呂晴對他們師徒二人十分友好,卻還是不知不覺地誘導了腦癱兒墜樓,實現了其報復的心理。呂晴相貌清秀、體魄健壯,丈夫是高校老師,屬于知識分子行列,智商自然也沒有問題,可是卻生了一個腦殘的兒子;她因母愛本能地把兒子留了下來,卻由此導致了婚姻破裂,丈夫離她而去,自己也飽受身心的折磨;她苦心孤詣地養育著兒子,盼著兒子慢慢健康起來,有一天能出現奇跡,可是兒子卻在她的呵護中墜樓身亡;她喜歡刑偵事業,沉勇心細、頭腦敏捷、擅長推理,認為嫌疑人作案過程中的每個離奇古怪的細節都有著特殊的含義,也渴望自己的想法與事實相符,可是事實恰好將她的想法徹底粉碎了。就連嫌疑人黃米的身上,也隱含著悖謬。他渴望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有感情上的支撐,老婆卻帶著兒子跑了;他喜歡原來那個家,出獄后卻已經家徒四壁;他有一身超乎常人的本領,卻自己將自己的一切都毀滅了。

綜觀整篇小說,荒誕與悖謬始終在作者的筆下出現。它如冤鬼,如毒蛇,死死地盤繞在每個人的左右。有的是合乎邏輯的,有規律可循,比如瓦工親子間的情感變化;呂晴丈夫的出走,甚至包括她兒子的死;嫌犯黃米的家庭變故,等等,多有時代和社會因素的參與。而更多的則是不合乎邏輯沒有規律可循的。比如勤勞致富本來是古已有之的信條,體現了一種因果關系,可是一直信奉勤勞致富的駝背瓦工為什么一瞬間家境便由波峰跌入了谷底?縝密嚴謹的理性思維本來是從事刑偵工作的警察不可缺少的素質,呂晴的思考為什么在嫌犯的交代中竟一敗涂地,顯得那么多余?幾個被害的女人和黃米之間本來素不相識,黃米為什么向她們伸出了罪惡的手?等等,等等,都沒有我們通常所說的道理可講。

小說在審訊黃米的過程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寫:“黃米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警方問他作案動機,他說報復。七年前老婆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了他……他大病一場,險些喪命,從那時起就決心報這個仇。他一看見那些三十多歲瘦高個子盤頭的女人就恨得牙癢癢,因為她們的背影太像他的老婆了,太像?!伤齻儺吘故菬o辜的呀。一個剛畢業的年輕警察說?!疅o辜不無辜我不管,反正她們都是女人……問他為什么在女尸的下體塞進破布,他說不為什么,擦過了刀上的血,順手就塞進去了。問他為什么在死者的身上留個‘一字,他驚訝地說‘一字?根本沒留過什么字啊……一位滿臉胡茬子的老警察呵斥他不老實,死者的肚皮上明明都有個‘一字么,怎么說沒有?他想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說那可不是什么字,我試刀呢,我想試試刀還快不快?!盵2]89一樁在呂晴眼中神秘莫測離奇古怪波詭云譎的刑事案就這么了結了,嫌犯動機十分簡單,整個案情蒼白如水!

呂晴記憶中的那件往事更是別有深意:小學時,有一個同桌同學色盲,兩人經常因色彩問題發生爭吵。她說自己的鉛筆是紅的,同桌說是綠的,兩人的說法都發自內心,都不知道其中的一個有色盲癥。作者穿插著這段文字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說世界上很多事是不可理喻的,你越解剖,越分析,可能就越南轅北轍,乃至身為刑警的呂晴也對理性思維本身產生了迷惑。她發覺嫌犯本身并沒有心理疾患,“那么她對犯罪行為的一系列猜測和聯想是怎么回事呢?是她習慣于做推理性思維?還是‘理本身就是荒唐的?”[2]89這就是荒誕,是悖謬,它就存在于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無法逃避。

這種荒誕既是現實中的,也是心理上的,或者說由現實延伸到了人的心理。小說的背景顯然是當下這個變革的時代。社會迅速變遷,時代不斷發展,舊有的行為和觀念受到嚴酷的拷問。人們被所謂的“精神家園”拋棄了(從這一點說,駝背瓦工的失去土地、離開故土也有象征意義),曾經的理想、信念都大打折扣。他們找不到心理上的寄托,也看不清行動的準則,取而代之的則是孤獨、迷茫,荒誕也就不期而至。每個人都是荒誕的體驗者,同時也表演著荒誕。小說之所以反復出現《所羅門的瓶子》這一寓言的片段,甚至不惜以此為題,正是為了揭示荒誕這一作品的主旨,與情節內容也暗相吻合?!澳Ч碚f:我在海底的第一個世紀許愿說:如果有誰在這個世紀救了我,我必報答他,使他終身榮華富貴??墒沁@個世紀沒有人救我。第二個世紀我又許愿說:如果有誰在這個世紀救了我,我必報答他,給他地下所有的寶藏。然而還是沒有人救我。第三個世紀我還是許愿說:如果有誰在這個世紀救了我,我必報答他,滿足他的三種愿望??墒侨匀粵]有人救我。第四個世紀我許愿說:如果誰在這個世紀救了我,我必讓他死……”[2]84救命就是救命,沒有時間之別,有什么理由在前三個世紀就是大恩而在第四個世紀就恩將仇報呢?魔鬼的思維顯然是荒謬的,而且極其荒謬;而小說中的駝背瓦工誘殺呂晴的殘疾兒子和黃米的濫殺無辜,也是荒謬,與魔鬼的行為、邏輯如出一轍。腦殘兒與駝背瓦工有什么冤仇呢?什么也沒有。盡管他也是這套新房子的主人,盡管小區占據了平安村民的土地,呂晴家所在的這幢樓也正好壓在了瓦工家那六畝地的北地頭上,也是時代變遷所致,和腦殘兒沒有關系??墒邱劚惩吖ぞ褪且?,不由自主地恨,簡直無法遏止,而且利用了被害者腦殘的生理病癥暗中加害于他,致使可憐的孩子墜樓而去。黃米的行為就更荒唐了,僅僅因為三十多歲瘦高個子的女人的背影太像他老婆了,就大開殺戒嗎?可是被害者與他們夫婦有什么關系呢?不僅沒有關系,而且互不相識,稱得上是陌生人??墒撬褪且獨⑺齻?,殺死她們,不殺就不足以平心頭之恨?!盁o辜不無辜我不管,反正她們都是女人?!盵2]89這就是黃米的邏輯,可見多么混亂,多么殘忍!

當下社會上有很多荒唐的戕害生命的現象,比如濫殺無辜,隨意制造校園槍擊案,在公交車上縱火,等等,是不是很普遍?而且本質上用嫉妒和仇恨也解釋不了,因為由這兩種心理引發的行為也是屬于正常范圍內的,所以說《所羅門的瓶子》的思想內涵特別寬廣、深刻。它不僅涉及心理學,也涉及哲學;不僅展示了個人的生存,也展示了現實社會。作者在貌似平穩的講述中,最大限度地暴露了人生、人性中荒誕的一面,不可理喻、觸目驚心,幾乎所有人都陷入其中。而且越努力,越掙扎,就陷得越深。這就是作者思想的深刻之處吧。

小說中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就是殘疾兒。以我之見,這個人物與上述幾個人完全不同。他不是施動者,而是受動者。沒有立足于荒誕的能力,只能被動地承受荒誕。他本來就是被偶然拋到世上的,沒有遺傳父母的基因。這種敘寫,正暗含著一種無來由性,也可以說他本身就是荒誕的象征。作者賦予他種種可憎的體貌:冬瓜似的貼著幾根黃頭發的腦袋、白多黑少的眼睛、雞爪般的手腳、肥壯的身子和棒子一般的腿,“簡直就是一個怪物,一個人和豬交配生下的怪物”[2]86。他的死引發的其實不僅僅是同情、憐憫,也有一絲欣慰,因為他本身就是難以存活于世的。他的存在只能對呂晴構成折磨,為丑惡提供田地,導致荒誕的瘋長,而不可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換取社會的進步。生存變得越來越復雜,人類在一種混沌不堪中行進。這既是當今的社會現實,也是作者筆下的藝術真實,是荒誕的縮影。

綜觀全篇,作品中也存在一定的不足,就是缺少人物對荒誕的反抗?;恼Q不是每個具有主體性的人都能體味得到的,它產生于人的主體意識覺醒之后,產生于人面對現實的詰問,產生于人對自身價值感的懷疑。黃米和腦殘兒不涉及這種覺醒,呂晴和駝背瓦工涉及了。當呂晴確信黃米心理正常,沒有說謊,其行為背后的動機與她的想法根本不一樣,也就是嚴謹的推理被現實一點點粉碎時,心理崩潰了,而且對判斷和推理這種人所特有的思維形式以及具有規律性的“理”發出了疑問;駝背瓦工雖然沒有將疑問表達出來,但也已經意識到了,滿腹愁苦和怨恨就因此而來。他們都感到了現實的荒誕,都落進了荒誕的包圍之中,可是都沒有對荒誕的反抗。呂晴是“心里忽然覺得恐懼,”[2]90眼前的一切“迷迷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讓人覺得有些眩暈?!?0乃至昏倒在兒子的身上;駝背瓦工則是苦悶,是隱忍,把不滿發泄在弱者身上。

我們都知道描寫荒誕的名作《等待戈多》和《西西弗的神話》。前者中的兩個流浪漢根本不知道戈多到底來不來了,甚至不知道戈多是誰,可他們還在等;后者中的西西弗雖然明知自己的苦役生涯是沒有希望的,可還是走向巨石,一次又一次地推石頭上山?!霸谖魑鞲ド砩?,我們只能看到這樣一幅圖畫:一個緊張的身體千百次地重復一個動作,搬動巨石,滾動它并把它推至山頂”。這就是處于荒誕中的人對人生的理解,對自己命運的把握,概言之,也就是以荒誕對抗荒誕。唯有寫到這一步,人與荒誕之間的關系才表現到了極點,小說也才有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墒恰端_門的瓶子》里的人物卻都被荒誕的現實和命運擊敗了,荒誕雖然得到了充分的表現,人性的光彩卻沒有得到完整的顯現。這一點,可能是由作者認識上的局限所致吧。盡管如此,作品中的荒誕也足以令我們深思了,相信她隨著思考的深入會寫出更好的作品來。

[參考文獻]

[1]陳建光.醍醐一種:超越困境 擺渡生命[J].社會科學輯刊,2001(6):157-158.

[2]石 杰.所羅門的瓶子[J].中國作家,2016(7).

[3]杜小真.西西弗的神話[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113.

Abstract: Story The Bottle of Solomon is a short masterpiece with profound implication. Although the writer keeps his former sorrow and calmness in this novel,there still appears some breakthrough in it,namely the experiences and behaviors of characters reveal certain absurdity. Inherent ideas are rejected and everything becomes unreasonable. Living human beings lose their value and belief they used to depend on,and become bewildered,lonely and helpless,and finally have to face greater absurdity.

Key words: The Bottle of Solomon;character;reality;life;absu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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