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祉的元宵燈節

白成瑾

在距云南大理彌渡縣城西南30公里的地方，有一個翠山如屏團團擁抱、亞溪河從中央緩緩流淌的高原盆地，這就是密祉。

密祉鎮東面俯視苴力，南連南澗，西靠巍山，北接寅街鎮，是一個典型的漢族鄉。轄6個行政村，36個自然村，人口16495人，全境面積140平方公里。密祉有著“三鄉兩區一古道”之美稱。即文化之鄉、花燈之鄉、《小河淌水》的故鄉、革命老區、省級風景名勝區及茶馬古道。

緣起明朝屯邊

密祉壩開發較早，唐南詔時，文盛街就已是滇西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密祉各村的始祖大都是明洪武年間或隨沐國公（沐英）開滇后屯墾戊邊的將士，或是開疆移民聚族而居實行“民屯”的兩湖、江浙人士，他們都帶來了原居住地的小曲及元宵燈節這一漢族文化習俗。

有人說，“燈從唐朝來，戲從唐王起”，這無可非議，但要說密祉花燈活動從唐朝就有，那就貽笑大方了。據省內多位花燈專家考證，“明清之前的云南文獻資料中，尚未見到燈節等風俗活動的記述?！?/p>

明萬歷《趙州志》載：“‘彌只鋪即是白崖至開南打尖的首站，每天有百多匹商務馬幫經此打尖投宿?！睋罄碇菝褡迕耖g傳統文化保護區調查，“密祉的傳統農業、居住文化、服飾文化，飲食文化極具彌渡漢族生產生活的基本特征，是彌渡縣漢族文化的縮影?！?/p>

從始祖到密祉的六百余年中，密祉納百川而不拒。南來北往的趕馬哥和生意人哼唱的小曲，密祉人到周邊各縣各地區做匠藝帶回的民歌小調、彌渡壩區花燈曲調和劇目的傳入，等等。這些風格迥異的曲調爭奇斗艷于密祉這一神奇的土地上，相互融合，相互吸納，從而形成了多元文化交匯、獨樹一幟的密祉花燈這一樣式。

花燈活動始于道光

據有關材料佐證，密祉的花燈演唱活動始于道光，普及于光緒中期。清光緒甲申（1884）年，為賑濟、安撫咸、同年間因社會動亂致死的士卒和無辜百姓之陰魂，楊景修首倡，密祉的鄉紳、文人配合舉辦了太極頂首屆廟會，會上就耍龍舞獅唱花燈。

之后，密祉又建蓋了大寺各殿宇，為慶賀玉皇閣、王母閣、關聖殿、子孫殿的竣工及佛像開光，各村出燈班，在正月十五天官聖誕日在大寺前玩燈慶賀，以示人神共喜，自此后，年年如此，百余年來愈演愈盛，經久不衰而成為今日的元宵燈節。

在百余年的花燈演唱長河里，由于有李華堂、李延祥等一代代花燈藝術的佼佼者用辛勤與汗水，潑灑在花燈園地并為之施肥、澆水。修枝打杈，才換來密祉花燈常開不謝，鮮艷奪目。

祈求太平 子孫輪換

密祉花燈有其獨特的民俗文化內容，是農耕文化的集中體現，密祉人將之稱為太平花燈或子孫燈。太平花燈是歲末年初感謝上蒼的眷顧，使已過之年獲得豐收，祈求新的一年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六畜興旺、五谷豐登。所謂子孫燈，涉及的是燈頭輪流制度，已過一年中所有生男添女者的家長承擔燈節的燈頭。

清末至民國期間，掌控整個燈花過程的總燈頭必須是村中德高望重者，現在的總燈頭則是由所有燈頭推舉，其標準一是辦事能力強，二是有一定號召力。

實際上，子孫燈是祖先崇拜的獨特形式，體現了對人類傳承的心靈光照。太平花燈的心里祈求和子孫燈的輪流當燈頭是元宵燈節得以傳承的重要原因。

密祉元宵燈節是一個完整的民俗過程、一個祭天地神靈的過程、祈求人壽年豐的過程。整個燈節是燈頭挑大梁，全村齊出力團結協作的過程。密祉元宵燈節分為四個扎燈、接燈、玩燈、謝燈四部分。

扎燈

每年正月初四、初五，燈頭們商議此次燈節要幾條龍舞幾個獅？扎裱幾盞彩燈？排幾個歌舞及折子？密祉元宵燈節脫胎于社火（會火）花燈，各燈班必須按以下六個內容扎裱和出燈。

1、燈彩：扁燈（又名國字燈）、桶燈、花瓶燈、宮燈蓮花燈等，其意是祈天下太平，國家統一，社稷穩，人民安。

2、吉祥圖騰：龍、獅、鳳、麒麟、彩船、蚌殼、白鶴等。其意是是吉祥物震懾邪惡，天降祥瑞，除兇趨吉。

3、地戲：化妝成古代賢達，彰顯誠信仁義道德。節目如《關公?；噬?、《桃園三結義》、《匡胤送妹》等等，裝扮者騎馬、乘轎或行走于燈班中。

4、雜技：高蹺、云高臺。

5、歌舞：用花燈小調作伴奏的花燈歌舞，大腳婆的“簸箕燈”。

6、花鼓及折子戲：此類節目一般只在燈壇庭院表演，不參加過街燈展演，如《陳舅接妹》、《竹林撿子》等。

燈頭會議根據以上內容，結合本村實力，決定扎裱數量和節目排練什么。

扎裱各種燈彩和吉祥圖騰是夢的創作，情的宣泄，他們將才華和理想融入扎裱之中，將一幅幅生命展示給觀眾，從而實現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愉悅了觀燈者，快樂自己。

接燈

任何儀式都具有三種功能，一是具有號召力，二是展示形象，三是增加凝聚力。接燈儀式也不例外。密祉人認為燈有燈神，玩燈就必須把燈神接到燈壇，有了燈神庇佑，才能平安順利，合村清吉。各村接燈神的日期不盡相同，一般在正月初十至十二期間。夜幕降臨，浩浩蕩蕩的燈民抬著已扎裱好的龍、獅及各種燈彩，齋公端三牲，拎公雞，全都悄無聲息地去到村外水井或龍潭邊，設壇呈獻，眾人跪地叩拜，體現出一種原始宗教的崇拜，既是一種祈年求福的文化，也是尋根找源和加強凝聚力的體現。呈獻畢，吉利老人用恢宏的嗓音報吉利，如“燈神北方來，今晚請你賀春臺……，”之后，齋公用雞血點龍獅，點到哪吉利老人報哪，如“點龍頭，子孫出來代代候，點龍脖，子孫代代入大學……點龍尾，合村團結仁和美”等等。點光結束，槍炮齊鳴，鼓樂喧天，龍騰獅舞，盡情跳唱，此時此刻，令人振奮，令人愉悅與滿足，增加了全村的凝聚力燈班歡舞回至祖祠或設有燈壇處，安放燈神牌位，報安燈神吉利，之后，空出表演區演出花鼓及折子等。

玩燈

玩燈分為兩個方面，一是自接燈至謝燈期間，每晚必須在燈壇設立的庭院或祖祠耍龍舞獅，表演各種花燈節目；二是依古規在正月十五、十六上會。百余年來，為使各村燈班得到充分展示，為了不擁擠而有序，十五、十六同樣精彩，進行了大、小燈班搭配，久而久之，已成古規。密祉人將元宵燈節叫做“百燈賽寶”、“云神賽會”，它是燈節的高潮，力量的張揚和激情的宣泄。燈場上群龍翻騰，眾獅跳躍，百燈爭妍，鼓樂喧天，男角忘我狂舞，女角縱情高歌，燈海人潮，將群眾性、廣泛性表現得酣暢淋漓。不少海內外專家觀看后深有感觸地說，密祉元宵燈節是全民參與，自發組織的原聲態花燈活動，是我國現存最大規模的燈會活動，是名副其實的“東方狂歡節”。

從接燈到謝燈期間，各村燈班還要各家慶賀，這叫“門戶燈”。這是中華民族集體主義價值的追求，它為每家出兇趨吉、祈福迎祥，恭?！凹液腿f事興”，同時，各家借此機會捐錢捐物，支持燈班，尤其吉利老人根據各家情況的即興賀詞，使各家得到心滿意足，提供了精神動力，有了希望寄托，所以一直受喜愛和重視，是燈節的重要組成。

謝燈

謝燈意示著燈節的結束。謝燈儀式和接燈儀式相反，燈民們抬上所有燈彩龍獅，在鼓樂聲中耍龍舞獅，又唱又跳去到接燈的井邊、龍潭邊，祭拜和送燈神后，撕燈彩、脫龍獅皮、滅燈，悄聲回至祖祠。

“十個密祉人，九個會唱燈”是對密祉群眾性，廣泛性的概括。歷經百余年的元宵燈節久唱不衰，它的根深植于廣大老百姓這沃土之中，唱燈玩燈是密祉人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學生在跳，在跳燈中找到了向上的力量，中青年在跳，在跳燈中增加持家奮發的動力，老年人在跳燈中煥發青春，使余熱生輝。在全縣100戶“花燈世家”中，小小的密祉竟占了20多家。

后記

密祉花燈內容豐富，形式多樣。李學儒先生生前整理了20多個花鼓和傳統折子。這些節目雖情節簡單，矛盾不激烈，但卻反映了廣大群眾原生態的生活和最真實的生產、生活、愛情及婚姻，如《斗鄉城》里的【罩毛驢】，貼近生活，貼近現實，語言詼諧古樸，表演風趣夸張，深受群眾歡迎。

在眾多花鼓中，男挎花鼓，左手舉鑼，右手持棒或扇，動作以弓箭踏步、弓箭踏步轉為主，還有端腿跳、鷹展翅、矮蹲跳、公雞翻身等；女角左手持巾、右手握扇以雙膝為力點座腰屈膝、小崴步、小跳步等，扇以平扇為主。男角表演瀟灑、夸張，顯示陽剛之美，女角溫柔多情，文雅端莊，以顯陰柔之美?！棒せ簟蹦邪缗b，嬌柔作態不在協調中找到樂趣。

據不完全統計，密祉有100多首花燈調，刪去異名同曲尚有70多曲。人們稱密祉是花燈之鄉，確也名副其實。若將宜于敘事的曲調分為“大唱”類曲調多，它們共同支撐起了密祉花燈大廈。

“一方水土育一方文化”，元宵燈節就是密祉文化的旗幟和結晶。得益于密祉山水的哺育和花燈文化的熏陶，走出了以尹宜公為代表的文藝大家，成就了世界名曲《小河淌水》，地靈人杰的密祉，人才濟濟，獨樹一幟，密祉花燈，蜚聲海內外。

密祉花燈的悠久性、群眾參與的廣泛性與自覺性，形式的多樣性與內容的豐富性，既是發展的沃土也是優勢，只要注重傳承，加大扶持，與時俱進，重視創新，密祉花燈這一奇葩必將永遠綻放并艷艷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