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春天

馬秀清

綠 夢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大地就像忙碌過后熟睡了一晚上的少婦，在清晨微微吹拂的春風里，抖掉滿臉暗黃的倦容，伸伸懶腰，敏捷的換上淡綠色的衣裙，優美的線條緩緩的裝點了庭院。在鏡前梳妝的少婦，緋紅細嫩的臉龐映襯在鏡子里，把嫵媚、嬌羞的紅暈灑向睡夢中的人們，也順手把春的帷幕掀開。

春天是個適合做夢的季節。陽光，微風，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各種場景鋪墊出繽紛色彩的景象，溫暖著人們的眼眸。美夢，似乎就從這個季節開始，自古就有“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這樣曼妙的詩句，可見這個季節帶給人們許多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平日里喜歡做夢的我，沒有理由裝出一副深沉的樣子，拒絕這個季節帶給人的浪漫氣息。

這個夢，不知道是否時常做起，只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春風輕拂我的臉龐，眼里滿是新綠。那悄悄探出地表的嫩芽，可是我昨夜夢里種下的希冀？它的綠是那樣的逼仄和純粹，破土而出的毅力和勇氣，是否早已在那嚴冬里孕育？枝頭姹紫盛開的粉色小花，不正是我多年前放飛的記憶？

山角孱孱涓流，向著大河的方向奔去，它背在身上顫動著的、閃閃發亮的小銀波，是寄給你的美好而又甜蜜的竊竊私語。

公園里爭奇斗艷的郁金香，四處閃爍著紅、黃、粉、紫，充實了我夢的多重空間，也溫暖了你望眼欲穿的視線。那一點點紅，是你寄給我遠方的思念嗎？在這個被夢染綠了的初春高原，那抹紅是那樣的迷醉，那樣的悸動人心。

窗 外

窗外，碧桃姹紫嫣紅，我的目光從妖嬈誘人的花叢漸漸向遠山鋪張和蔓延……

遠山，偉岸聳立，綠讀懂了冬季的荒蕪，賣力地從山角向山頂艱難的爬去。

站在陽臺上向遠山久久凝望，佯裝詩人的模樣，想極力透過層層塵埃，洞穿山那邊的世界。很快，從山頂斜射下來的那縷春光刺痛了雙眼，潮濕了那走不出大山的心田。沐浴在清晨的暖陽，輕哼著跑調的心語。小區隔壁學校的操場上，運動會后依然顯眼的跑道打出眩暈的記號，猶如將生命的年輪銘刻在大地之上，真想伸出手去摸一摸，看看自己今天站在了哪一個跑道。

耳邊，救護車呼嘯著停在了附近。我知道，那一定是去了那家開滿碧桃的小院，似乎能夠感覺到，那年青生命站在院子里的碧桃花下悔恨的身影，因為他竟親手用家里兩個親人的獻血，祭奠了這萌發生命的季節。

適逢“五一”長假，小區里人影寂寥，也許他們趁著美好的春光，走出生活的小天地。而我，卻生平第一次，把七天的時間，選擇了走進自己，感受在家里的每一刻時光，讓暖陽漸漸消融生命里一次次霜凍過后凝結的冰凌，安靜的傾聽那冰雪滑落到心澗的聲音，給自己的生命譜曲，哀婉的、明快的、激情的、無奈的......全然由自己做主。

站在陽臺上，冷眼看著外面的世界，回望自己生命的印記，感覺有些東西就像詩人筆下一個個跳動的字符，躍然眼前，給疲憊了的心靈注入了一絲清涼！

父 親

常言到，每年春暖花開時，人的心情也隨之美麗。

有一年春天，迤邐的景色與我無關。

親人連續不斷的出現狀況，讓我自顧不暇。像是一臺拼命運轉的機器，忙完工作，便奔波于家和醫院之間。偶爾，倚在醫院樓道窗前小憩時，冷冷的望著窗外，似曾相識的一切，好像是一副壁畫，冰冷而沒有溫度。

不過，春天，它是不管人心情好壞的，總是踩著自己的節奏，如期而至。嫩綠的枝芽在春風里搖曳，輕聲呼喚著春天的腳步，小草從樓院的各個角落探出頭來，勤快的種子也破土而出，吵得大地不得不從冬眠中蘇醒。碧桃花露著嫵媚的笑臉，挽著淡黃的迎春花，暖暖的沖擊著人的視線。

我的眼睛里，只有吊瓶和病號服。當醫生將父親寫著“Ca”的病歷診斷書交到我手里的時候，我想，這個春天的美好注定與我無緣。醫院的病房比以往任何時候愈加安靜，空氣里充斥著“來素水”的味道。我多半時候刻意的忙進忙出，不敢與父親直視。偶爾，鼻子發酸，眼淚不聽話時，拿起手機，佯裝打電話的模樣，沖出病房。只有在父親熟睡時，呆呆著望著他。這是一個剛強的男人，從小到大，自己一路打拼，熬過了饑荒年代，躲過了文化大革命，在改革春風吹拂大地的好時代，識了字，學了多種技術，生兒育女，養家糊口。雖已年近古稀，卻腰不駝耳不背。只是這一病，他一下老了許多，當疼痛襲來時，他背對著我們，眉頭緊蹙，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只要我們一對視，他會艱難的擠出一個咧嘴的笑容，說，“沒事，沒事”。

是的，沒事。父親經過了一系列的治療，經過了一個“癌癥病人”一系列心理征程，挺過了這一關。讓我們也深刻體驗到了與至親共同面對死亡時的心靈拷問，病痛的折磨，求生的欲望和對死亡的絕望。也讓我們深刻的記住了這個暖陽依舊的春天。

后來，因為工作的緣故，會大量的接觸到“癌癥”病人，我便不動聲色的與他們感同身受，默默的做著我覺得應該做的一切。再后來，有人這樣評價我“愛心泛濫”，我不能確定這是褒義還是貶義？我沒功夫解釋，也不想深究。我只做我該做的。

冬去春來，生老病死，原本就是常態，是宇宙萬物的生存法則。只是，我們太過自負，從沒有認真對待和思考過這些問題。也難怪，“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兒是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是事故”，當我們沒有親自體驗過抑郁癥患者的心理痛楚和病理難受時，我們會膚淺的說一句“想開點”，更有甚者，會鄙夷的說“有什么想不開的？”。其實，面對突如其來的大病大災時，于當事人，幾乎再沒有選擇的余地，有的只是承受。于家人和朋友，有的便是共同面對和體驗，從中體驗到人的渺小、生命的脆弱和不堪一擊。從而學會包容、忍耐和善待，進而剁掉張牙舞爪的貪婪和私欲，熄滅心中的妄想和戾氣。學會生活，學會面對，在每一個冬去春來的季節，從容的和大自然緊緊擁抱！

婦產科

窗外，漆黑一片......

淅淅瀝瀝的春雨敲打著窗欞，心里哽咽著。

斜倚在妹妹病床的一角，不知道是到了幾點，無眠。

此刻，婦產病房里嬰兒的啼哭聲時斷時續，病人家屬的酣聲此起彼伏。待產孕婦呻吟聲微弱無助，陪護的親人們焦急的腳步聲忽近忽遠。這個小小的病房，如同一個特殊的集市，聚攏了形形色色的女人，有母親、準母親、母親的母親。在這個特設的生存空間，女人們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春雨，依然下個不停，滋潤著大地上的一切生命。當女人們挺著沉甸甸的大肚子，走進婦產科的那一刻，已經做好了釋放新生命的準備，即便面對劇痛或死亡，她們顯得愈加堅定。一次次陣痛襲來，纖弱的女人撕破床單，身體極度的扭曲和變形，豆大的汗珠沿著發髻不斷滑下，鮮血染紅了床單。煎熬中，時間仿佛靜止，女人的一只腳踩在死亡線上，另一只腳還在拼命掙扎。當嬰兒第一聲啼哭聲響起，女人嘴角隱藏的那一絲笑容定格在她的淚水里，這是一種何等的偉大和美麗！

女人是水做的，而你帶著血絲的唇邊，凝固著你埋藏在骨子里的那份剛烈與堅強，雨水還在窗外不停地下著，也許在伴著哭著。在成為母親的那一刻，你就默默的承擔起人類賦予你的使命，你無怨無悔的扮演著你的角色——女兒、母親和妻子。

每天，你將你的心，切割成點點滴滴，劃作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去哺育你的兒女、善待你的老人、體貼你的愛人，你用寬厚與仁慈關愛著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的愛心拓展的生命空間，包容了生命成長的印記。卻從來不奢望索取，就象你用你的生命換取你的孩子一樣無怨無悔。

夜，漆黑一片，沒有盡頭，雨繼續下著。眼角不覺中充盈著液體。

背 影

高原小鎮的初春，乍暖還寒。清冷的空氣，裹挾著行色匆匆的路人。

相比，縣城文化廣場上，要熱鬧許多。身著各色運動服的人們，個個精神抖擻，踢毽子的，跳繩的，丟沙包的，練嗓子的，個個活力十足。也有一部分男男女女，各自組成方陣，隨著動感的旋律翩翩起舞。這些早起晨練的人們多少給這個沉悶的清晨帶來一絲活力。

鍛煉的人群中，有一個單薄歪斜的身影，總是蹣跚著不協調的腳步，獨自在廣場外圈挪動。比起那些年老卻又好動的身影，這個經?；蝿釉趶V場邊緣的身影，沒有引起人們一絲的注意。

因為單位每天有晨會，我走的早，所以我在上班途中幾乎都能碰到這個男孩，時間長了，也習慣了在人群中找尋男孩的背影，然后去注視他。不知道每次目光的投注，是同情還是心疼？小小年齡就被病痛折磨，不得不比其它孩子承受更多的東西。那張稚氣未脫而又被病魔扭曲了的面孔，有時會微微轉向我，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然后又蹣跚離去，只要你留意，你就會驚訝的發現，那個笑容竟是那么的純凈、和善，笑容里隱藏著一種非常人所能比的倔強和堅韌。

每當這時，心里總有一股強烈的暖流在滾動。當命運把不幸強加在男孩幼小的心靈時，他沒有被這種殘酷的現實所擊倒，而是選擇了微笑著面對生活，為自己創造活著的奇跡。而我們時代幸運的寵兒，在平穩安定的環境里，享受著美好的生活，卻還在心里百般“炒作”著莫須有的情緒，無端的在心里滋生不必要的 “煩惱”。

比起男孩，我們浪費著一大把一大把的青春年華，透支著我們的健康，我們悄無聲息的成了手機的奴隸?！叭赵聰S人去，歲月已蹉跎……”成了我們塘塞日子的借口。

每當看著男孩，心里五味雜陳。時常告戒自己珍惜健康，珍愛生命，珍視大自然賦予我們的一切，用寬容和堅強去對待生命里的每一個悲酸甜苦，放下內心深處的浮躁和戾氣，靜靜聆聽造物主給每個人譜下的生命旋律。

男孩，加油！命運雖然帶給你不幸，你卻沒有氣餒和退縮，你用堅強從容面對，你的背影也帶給我無盡的思索和感悟。

謝謝你，男孩！從你坦然的微笑里，我洞察到了生命的不屈和剛強，也感受到在這個美麗春天里，一縷暖陽依然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