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日記》的原型闡釋

宋 陽 馮雅靜

(大連大學，遼寧 大連 116622)

《吸血鬼日記》(TheVampireDiaries)系列共有七部，包括《蘇醒》《掙扎》《憤怒》《黑暗聯盟》《回歸：暮色降臨》《回歸：靈魂的陰影》以及《回歸：午夜》。小說的背景是生活著吸血鬼、狼人、人類、巫師、二重身、混血兒的神秘瀑布鎮，鮮血、巫術、死亡、詛咒在小鎮四周彌漫，其中交織著人類與異類的愛恨情仇與權力斗爭?！段砣沼洝穱@吸血鬼塑造的一系列形象及主要意象在西方傳統中都能找到原型。從基本意象和角色類型兩個層面對小說中的原型展開研究，對理解作品本身以及當下流行的吸血鬼文化有著積極意義。

榮格認為原型是集體無意識的內容，它是以種族記憶的形式傳承下來的——從遠古時代至今人類不斷流傳下來的先天性經驗，如原始意象、主題模式等。[1]6榮格及其后繼者總結出如大母神、阿尼瑪、阿多尼斯等諸多原型。同一原型呈現的具體形象可以是多樣的，但這些形象的行為類型是相同的，這就為原型不斷重復出現在不同時代的文學作品中提供了可能性。原型藝術的奧秘“使我們有可能尋到一條返回生命的最深泉源的途徑?！恍傅刂铝τ谔找睍r代的靈魂，喚回這個時代最匱乏的形式”[2]。這表明了原型研究的現實意義，即追尋人類生命最深處的記憶以拯救精神貧乏的現代人。

一、《吸血鬼日記》中的原始意象

“原始意象作為象征出現在內在領域，憑借它的具體性質，包含了未分化的和具體化的情感?！盵3]對于榮格來說，原始意象主要意指具有情感象征意味的原初意象，屬于集體無意識的種族記憶。它類似于“晶體”,發揮著好比是磁石的作用，把與它相關的經驗吸引到一起形成一個情結。[4]在《吸血鬼日記》中，血、彗星、月亮等便是具有深刻而普遍原型象征意義的原始意象。

(一)血

血作為原始意象需追溯到原始人類對血液的認知。狩獵時武器刺破血管，血在噴出的瞬間被原始人視為生命和能量之源。血液被奉為最神圣珍貴之物，這也導致了許多原始祭祀儀式會采用殘忍的血祭。正如進食是人類的生理本能，吸血是吸血鬼的生存之本。血液在吸血鬼小說中是標志性的生命之源，吸血鬼要完成從人類到吸血鬼的轉化必須吸血，否則便會死去。此外，血對于吸血鬼來說也是欲望之源，在《吸血鬼日記》中，吸血鬼聞到血腥立即現出獠牙和鮮紅的眼睛，對于血液的渴望幾乎不受理智控制。這種對血液的渴求也是他們的宿命，因為吸血鬼世代終生無法擺脫嗜血的命運。在《蘇醒》中，一直吸食動物血液的斯特凡在吸食埃琳娜的血液后，無法抵抗內心深處對人血的強烈渴望。達蒙告訴他：“承認吧，血液是我們的宿命?！盵5]綜上，在小說中血象征著生命之源、欲望之源、宿命。

(二)彗星和月亮

彗星和月亮的出現具有周期性。原始人類已認識到這一點，并通過想象賦予彗星和月亮神秘的超自然象征意義。在《蘇醒》中，彗星再次降臨成為百年宿命輪回的轉折點，為原本平靜許久的神秘瀑布鎮帶來新一輪腥風血雨?！段砣沼洝分绣缧窍笳髦鴱姶蟮漠愂澜缌α亢椭芏鴱褪嫉亩蜻\。

月亮在《吸血鬼日記》中具有多層面象征意義。首先，月夜適合有情人互訴衷腸，如《羅密歐與朱麗葉》中著名的月下對白，《鶯鶯傳》中鶯鶯與張生約于月下西廂等，在《吸血鬼日記》中亦是如此。例如，斯特凡和埃琳娜看著月色中的森林，相互傾訴人生，表達愛意。其次，月圓之夜狼人借月亮之力得以變身，這涉及對月亮引起周期性變化的強大力量的原始崇拜。古希臘神話中主宰接生的處女之神——月神阿爾忒彌斯受到廣泛膜拜，這是古希臘人相信月亮能帶給萬物周期性生命力的體現，而阿爾忒彌斯溫柔與暴躁的雙面性格也是月相變化的直接反映。此外，月缺月盈的輪回變化使得人們相信月亮有再生的力量，于是復活再生的愿望被寄托在月的意象上。小說中死者復活就往往發生在月夜。綜上，在《吸血鬼日記》中月亮象征著浪漫柔情以及異世界力量——變身與復活。

(三)水晶和火

在自然界中，由于水晶含有某些稀缺的礦物質，再加上物以稀為貴的觀念，水晶在人類社會發展中被賦予了能量源這一穩定的象征意義，也因此被稱為能量之石。在《掙扎》中，女巫艾米莉借用水晶的力量封印住教堂吸血鬼一百多年。在《回歸：午夜》中，阿拉里克為喬的復活而找到的鳳凰水晶石正是囚禁吸血鬼靈魂之所，其威力之巨大讓吸血鬼始祖都避讓三分。小說中的火也經常成為能量之源的象征。原始社會初期，火能驅趕野獸、取暖、烹食，正是對火的控制和使用加速了原始人類的進化，火也被逐漸賦以能量源的寓意。在《蘇醒》中，邦妮的外婆借助火把的力量打開被封印一百余年的地窖，釋放吸血鬼；同樣，邦妮憑借蠟燭的火焰解除咒語，打敗女巫?！段砣沼洝分?，火甚至能殺死吸血鬼。在《憤怒》中，邦妮用火燒死混血兒，使吸血鬼始祖克勞斯勃然大怒。綜上，小說中的水晶和火都代表著強大的能量源。

二、《吸血鬼日記》中的角色類型及其對應的原型

(一)吸血鬼與狼人：英雄原型與怪物原型的復合體

成為英雄是古代西方人的理想和愿望，表現出一種征服自然的態度，而怪物亦是古人在挑戰自然受挫后精神壓抑扭曲的外化。在《吸血鬼日記》中，吸血鬼與狼人屬于不同族群，甚至互相敵對，但卻源于相似的原型。吸血鬼和狼人又不能單獨歸于某一原型，它們都有勇于擔當的英雄氣質及易怒嗜血的邪惡本性，因此是兩種原型的結合，即英雄原型和怪物原型的復合體。

榮格最早在《原型與集體無意識》中提及英雄的形成，[1]57其后繼者坎伯發展了英雄原型，闡釋了成為英雄的過程：一個自我發現并自我實現的過程，會經歷重重險阻，在這個過程中實現個人價值。[6]而關于怪物原型，卡羅爾·皮爾遜則認為是人類受到挫折和險阻的具象化外顯。[7]125在《吸血鬼日記》中，吸血鬼和狼人擁有強大的力量、敏捷的身手，甚至能控制人的思想，但為了擁有愛與自由，他們極力遏制吸血或變身本性，這些特征使得他們具有英雄特質。但兩類角色又都有著獸性的一面：嗜血、好斗、易怒、破壞欲強，即怪物特質的外在表現。吸血鬼達蒙便是這種雙面典型。他看見弟弟斯特凡和埃琳娜跳舞，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愛人凱瑟琳，不禁怒火中燒，殺人吸血；但實際上他一直設法拯救被囚禁的愛人，并每每在兄弟危難之際施以援手，最終做出了保衛小鎮的大義之舉。女狼人茱爾斯身上也有這種矛盾特質。茱爾斯出場就咬傷了羅斯，但她并不是瘋狂陰險的單一人物。茱爾斯本不喜歡殺人，對月圓夜的恐怖變身也不愿接受，但她要保護自己并為愛人報仇，因此成為一個悲劇人物。

(二)人類主角：照顧者原型與孤兒原型的結合

《吸血鬼日記》中的人類主角因為肌體能力所限，相對于其他角色來說是肉體上的弱者；而作為精神上的強者，人類主角在關鍵時刻又能引領同類和其他族群挑戰強權，具有照顧者原型的特質。同時，人類主角在歲月中屢次被遺棄、被打擊、被拒絕，只能在異類中找到真愛，在同類中卻是孤獨的邊緣人，具有孤兒原型特質?？_爾·皮爾遜認為：照顧者原型是無私的，能引導別人走出困境，發現別人的美好。[7]93榮格曾提及母親原型[1]72及兒童原型[1]142，皮爾遜根據這兩者發展出“孤兒原型”：一方面是指現實意義上缺乏父母保護和照顧的孩子，是外在孤兒原型的顯現；另一方面是指心理層面上孩提時所經歷的一次次遺棄、背叛、忽視，此時孤兒是孤獨的、失望的、理想破滅的，是內在孤兒原型顯現。[7]63

照顧者原型是人類渴望拯救與被拯救的理想投射，孤兒原型來源于成長過程中現實意義或心理意義上的被遺棄經歷?！段砣沼洝分?，吸血鬼始祖以利亞都稱贊埃琳娜的同情心是天賜的禮物，最終她引領吸血鬼兄弟挑戰邪惡，表現出照顧者特質。另外，埃琳娜和弟弟歷經失去父母和姑媽的痛苦，叔叔約翰為了報仇也險些死于吸血鬼之手。身世坎坷、歷經磨難的人類主角就是這樣不斷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誘發出現實層面或心理層面的孤兒原型。因此，小說中的人類主角在角色類型上明顯表現為照顧者和孤兒原型的復合體。

(三)巫師：魔法師原型

巫師擁有人類般的肉身和壽命，但卻具有超自然能力，能借助自然力實施魔法。巫師象征著人類對自然萬物的探索之欲，同時也是自然中的平衡制約者，表現出人類對公平正義的渴望。古希臘神話中，人的命運取決于紡績生命線的命運三女神，而最著名的女巫——太陽神西理厄斯的女兒瑟西能以咒語實施魔法，可將人變成動物，甚至能召喚神明。她們成為后世西方文學中魔法師或巫師的原型。榮格認為：“魔法師顯然是代表一個正在消失的意識層面……而且抑制會阻止它消失，因為正如我們從無意識中什么也不會被矯正這一經驗所得知的，被抑制的內容正好是擁有最佳幸存機會的內容?！盵1]211換言之，魔法師原型源自于潛意識層面中越抑制越顯現的那部分無所謂善惡的殘存意識。小說中的巫師有貝內特女巫家族、雙子星巫團、旅行者等。

當巫師運用巫力去維護世界秩序時，是正義的一方；但如果他們誤用巫力破壞世界秩序，就會脫離正義，而且對這種力量越加束縛，就會越不受控制。在小說中，當旅行者破壞結界時，他們就變成了“黑魔法師”；貝內特女巫家族努力與之抗衡，即為“白魔法師”。雙方的爭斗核心是改變世界秩序的權力，旅行者是為了破壞，而貝內特家族是為了維護。綜上，當巫師以維護世界秩序為己任時，巫師是魔法師原型積極傾向的顯現；而當巫師以破壞世界秩序為目的時，巫師又成為魔法師原型消極傾向的顯現。魔法師原型體現出諸如陰陽、黑白這般無所謂善惡的宇宙力量的內在制衡。

三、結 語

盡管《吸血鬼日記》描寫的是異類的世界，但實質上展現的是人類的自我價值，進而表達對生命的普遍尊重以及對不朽情感的追尋。作品中吸血鬼、狼人和巫師等形象都散發著從古希臘至今的西方人文意識：肯定自我價值，肯定追求自身幸福的欲望。從原型角度研究《吸血鬼日記》，一方面為吸血鬼文學提供一個可繼續探索的文化研究視角；另一方面，有助于現代人回歸人類最深處的記憶，探索人類精神根源，正視不變的人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