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一只長頸鹿

小貝

我住院的時候，我的孫子來探望我。說是探望，其實是他媽想找個人看著孩子，好讓她去忙她自己的事去。我清楚她在想什么，畢竟他們都覺得我這院住的十分荒唐，只是重感冒罷了，躺在家里挺一挺也不差，偏偏要躺到醫院里去。

我的孫子對醫院還充滿了好奇，他一直在問我，給我打針的護士是不是真的把領子開的那么低。我跟我孫子解釋說，我是在掛水，他們在我手上隨便扎一下就走了，就像你用針扎在一塊海綿上一樣。我這樣說，他不太理解，畢竟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根本不會去碰針線這樣的東西，說起針線，都有種古董的味道了。能看出孫子一臉不高興，作為一個早熟的小男孩，沒有滿足他的欲望我也有點難過。

我一直挺喜歡我孫子的，他九歲才開始青春期，在他們的朋友中算是晚的了，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只是如果那時我意識到，人生將要按百年來計算，我一定會讓自己進入青春期的年齡更晚一些。這個幾近失控的階段幾乎占據了我迄今為止大部分的時光，我時常懷疑它是不是真的已經結束了。就像現在，我躺在幾個平均年齡200歲的近中年人之間，聽他們談論著事業和家庭，依然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們還時常拿我打趣，“你看，你還不到一百歲，還早著呢”。然而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日子已經過了很久，甚至不明白為什么人需要活這么久。于是我不再參與他們的話題，百無聊賴的看著小護士隨意在我手上戳上一針，然后沒有表情的轉身走掉。但這些我都不能跟我孫子講，我總得維護住“爺爺”這個形象。

而我孫子對于“九歲才開始青春期”這個事情多少有些介懷，即便我不止一次的說過他挺早熟的。在我的觀念里，九歲就應該是個孩子，每天討論動漫人物和超級英雄什么的。我孫子跟我說，他們也討論這個，只不過他們討論的是跟哪個女英雄上床會比較爽，有時候他們會因此打起來。我孫子一本正經的跟我說，這取決于她們的長相體型武器絕招和戰斗力，極少數的時候，會考慮到物種和所屬空間。我覺得我孫子越來越有出息了，之前他偷他爸的會員賬號上網看全息投影性愛視頻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小子以后能有所作為，即便他的行為直接導致了他爸被他媽沒收了兩個月的零花錢。他媽覺得，兒子是被爸爸帶壞的，并且從那時候起，她拒絕兒子碰一切電子數碼產品，這對一個成長中的男孩子來說也是過于殘忍了些，其實她根本不懂男人，包括她的丈夫。

小護士的事讓我孫子很失望，連帶著他對醫院也失望，他還沒有表達對我的失望，但我已經多少看出些什么了。病房里沒有東西可以給他玩，于是我決定講個故事給他，他已經長大了，可以聽我給他講講我年輕時候的事兒了。

那時候，我跟他的奶奶黎明明關系很不錯，她喜歡長頸鹿，每個周末我們都會去一趟動物園。動物園里有七只長頸鹿，黎明明給它們每只都起了名字，女人真是天生的好眼力，她怎么就能知道自己沒有認錯她口中的“高速公路”和“酒鬼”。

“高速公路”的脖子比別的長直且寬，中間還有一片筆直聳立的毛，如果有小動物從上面下來，一定是“嗖”的一下子。黎明明是這樣跟我解釋的，我那時覺得她要拿駕照是件十分困難的事。

我們蘋果核一般消瘦的房間很快變成了長頸鹿的天堂，一睜眼，滿眼的黃色，像是在非洲做實地考察。我也是第一次一股腦兒的見識了各種黃色，暖黃明黃橘黃屎黃，黎明明說我是十足的色盲。

周末我們坐地鐵去看“高速公路”和“酒鬼”，黎明明站在假山外面給長頸鹿配對，因為是單數，總有一只長頸鹿要落單。黎明明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于是讓剩下三個家伙全都單了身。長頸鹿慢吞吞的在假山里踱著步子， 并沒有覺得生活有任何改變。

我們很少做飯，因為沒有一個像樣的廚房，但火鍋一般是在家里吃的，通常我們買許多肉和蔬菜，還有火鍋底料，把他們煮在一起就可以吃了。黎明明愛吃魚豆腐，其實我一直沒搞明白魚豆腐到底是什么，有魚味兒和豆腐口感卻什么都不是的東西，這樣不清不楚，她吃的異常開心。有天吃火鍋的時候，她邊吃邊說，我想要一只長頸鹿。

我跟她說，屋里已經有這么多了。她卻認真的看著我說，她想要一直活的長頸鹿，而且真的不是因為她的朋友在家里養了一只獅子。

看著我孫子開始認真聽我說話，我跟他說，我們那個時候，養一切動物都是合法的，而且他們鼓勵我們養動物，他們覺得這能解決人的孤獨，還能拉動經濟發展，促進物種和諧。但程序是很復雜的，不是說養什么就養了的，比如你不能虐待它啊，不能吃掉它啊，被它傷害之后的保險賠償啊，牽扯到很多很多問題。好在是，每一個問題，你辦個證交點錢就解決了，還不是特別麻煩。那你買了么，我孫子問我。我說，你別急，你要買什么東西，你爸也沒有說買就買啊，這是家族傳統，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你奶奶不過是說說而已，這個我十分清楚，她怎么可能真的去養一只長頸鹿呢。她連長頸鹿用英文怎么拼都說不對，她知道些什么。但那個長脖子的動物確實讓她著了迷，開口閉口全是長頸鹿，她甚至開始研究長頸鹿的飼養與溝通，開始計算飼養長頸鹿的各種費用，她完全沉浸在那里面了，都不關心關心我的生活起居和溝通問題了。我們應該聊點別的事情，比如換房子的事情這才是眼下最實際的正經事兒，還有要不要換工作的事情和以后的事情，這些比長頸鹿都實在的多。但她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還在想她的長頸鹿。

如果我有足夠多的錢，給她買十只長頸鹿都可以，但我沒有那么多錢，我連一套房子首付的錢都不夠。那時候我已經工作好多年，省吃儉用攢下一部分錢，我爸還給了我一部分存款，這加起來有一百多萬。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么，雖然在現在看來這沒什么，誰手里湊一下都能拿出這些錢來，但那時候一個普通人攢下這些錢還是得花些時間的。我爸媽，也就是你的太爺爺和太奶奶，他們一輩子都沒有買房子，年輕的時候過的也是瀟灑極了。他們租房住，拿錢到處玩，小的時候除了過一段時間就要搬次家，我也沒覺得哪兒不好，畢竟還是住過一些不錯的房子。但后來租金也在漲，我爸媽年紀也大了，我媽變的很抑郁，她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有了，一輩子都沒有住過自己的房子，她甚至不愿意見房東。我爸很后悔年輕的時候沒有攢點錢給她買個房子。所以我一直跟自己說，不管怎樣，都不能像他們一樣居無定所。endprint

我跟她說了我現在的存款，還跟她說了我最近正在看的樓盤，周末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在郊區有個價格還比較合適的，如果她再湊上一些錢，我們還是可以買得起的，雖然有點遠，但它買房還送一輛國產的小汽車，好壞都可以先開著。她不愿意，她覺得很丟臉，特別是那輛小汽車，她說那是在向周圍所有的人宣告，我們是這個小區里過得最差的那類人，可明明錢又沒少花。

那個周末，我們最終沒有去看成房子，當然也沒有去動物園看長頸鹿。我都記不清我們多久沒有去看長頸鹿了。那段時間，你奶奶看上去很忙的樣子，我經常找不到她。后來我索性不找了，在一個不上班的日子，我倒了幾趟地鐵，躺到了橘子的家里。橘子比你奶奶瘦很多，她躺在我身邊，胸幾乎和腰一樣是凹下去的。她話很多，從我不認識她的時候，她話就很多了。她把舌頭吐出來給我看，舌頭尖能到下巴底下，她又把舌頭往上挑，能一直夠到鼻尖。這樣的舌頭接吻時攪來攪去的十分靈活也十分有趣，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不是還喜歡這樣類型的女孩。我孫子想了想，他說他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可能他的一個朋友會喜歡，因為這聽上去很古典。然后我孫子問我，那你們玩的高興么，我奶奶知道這些么。

你奶奶大概一直不知道，也可能她知道了但是沒說破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還記得我當時跟那個女孩在一起的樣子，我抱著她，我的小兄弟卻始終軟綿綿的，它遠沒有在匿名軟件上聊天時那樣性致勃勃。于是她用手安撫著它，她手很軟，也很舒服，我慢慢來了興致。她跟它玩兒的時候，一直在跟我說話，她知道的似乎很多，至少比你奶奶多。她去過的這里那里，見過的男人和女人，家里的事情大概也模糊的講了一些，她就像塊奶油蛋糕一樣，一層又一層，從甜膩到松軟吃到最里面，還有一層清爽的水果夾心。但我不能確定的是，吃第二塊的時候還是不是這樣的感覺。

她話說完了就讓我說，我沒有什么好說的，那時候我話絕沒有現在這樣多。她給我弄完后，就抓起我的毛衣空心套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一件大紅色的毛衣，套在她身上顯得很長。她給自己到了杯水，站在穿衣鏡前邊喝邊端詳著自己，接著她把頭發隨意的團成一個蓬松的高髻子，這樣看得出她脖子倒是有些短的，鏡子把下午的陽光反射在她身上，像一株插在紅毛毯里的植物。

我沒覺得植物有什么好吸引人的，我孫子說，你竟然還能記住這么多年。我說，其實我記住的是那件紅毛衣，那是你奶奶給我買的，其實嚴格意義上，是我自己買的，這有點復雜，你想聽么，不想聽我們可以直接跳過去關于毛衣的事情。還是說說吧，反正挺無聊的，我孫子說。

橘子當時還夸贊了我挑毛衣的眼光很好，是穿幾年都不會過時的那種。我跟她說，那是我女朋友買的，按理來說，我應該說是我老婆買的，那時候我跟你奶奶已經領證了。但我經?？桃馔涍@件事，它發生的太突然了，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還和從前一樣，生活也沒有什么改變，婚姻并沒有把我們拖垮。長頸鹿的事確實讓我有些惱火了，那個幾乎沒有反射弧的長脖子把我聽話的黎明明吃掉了，我的基本生活受到了威脅，我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干凈的能穿出門的竟然是這件高領的紅毛衣。說實在的，我已經好久沒有穿過了。況且，這季節穿毛衣還有些過早，我就這樣穿過了半個城市，他們看我就像看一個鮮艷又時尚的草莓怪物。

但我對這件毛衣還是充滿了感情的，最開始的時候那是你奶奶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對顏色太鮮艷的東西有點過敏，也不是很喜歡紅色，更要命的是，這毛衣是一個我叫不出名字的牌子，還挺貴，她剛工作不久，還真舍得。為此我跟她吵了一架，你奶奶哭著剪碎了毛衣，把它們往我身上扔，往垃圾桶里扔。眼淚嘩嘩的就要摔門而去，那門也就攔擋個風遮個羞，弱不禁風的哪兒禁得起她這頭瘋牛摔來摔去。我趕緊把她攔下來，緊緊的抱住她，任憑她在我胳膊上留下牙印。憤怒果然讓人更有力量。

那天晚上我把她抱到床上，折騰了一整晚，我第一次瘋狂而仔細的吻遍了她的全身，直到現在都能精確的定位出她身上的每一顆痣每一塊疤的具體位置。我問她，你敢不敢跟我結婚。她說嗯。我本以為她會猶豫或拒絕的。

去商場給她挑禮物的時候，我還專門去看了一眼那個我叫不出名字的牌子，紅毛衣還掛在那里，穿在塑料模特身上也十分好看，導購跟我說了一堆裁剪面料，除了摸起來很舒服我也沒聽明白她到底說了什么。只記得一句，這幾天剛好打折，打完折也就三千多，挺劃算的。我手抖了一下，問了一句，那前幾天沒打折么？導購小姑娘愣了一下，沒，就這幾天打的。然后我就買了。過去幾天后，我才敢讓你奶奶知道這件事，還是她收拾衣櫥時翻出了我藏在里面的袋子。我被她笑了很久，這有什么好笑的。

我當時跟橘子卻沒這么說，我跟她說，是你奶奶逛街的時候順便買的，也就那樣吧。接著她就把毛衣脫了下來，她脫毛衣的時候刮住了耳釘，還在那里自己掙扎了一會兒，那一幕還挺有趣的。她把毛衣丟給我，自己輕輕地揉著耳垂，她跟我說，好像刮到一點，不過看不太出來。我當時卻問了她一個挺蠢的問題，我問她毛衣會感覺到疼么。她還以為我是在心疼毛衣，其實我當時想到了長頸鹿，因為它磕到后一個星期之后才能感覺到疼。她說，長頸鹿還真夠蠢的。

之后，我跟你奶奶的關系變得十分緊張，我也沒辦法想象她跟別人在一起的畫面。她腦袋下枕的可以是寬闊多毛的胸膛，但脖子上面只能是我的臉。我一想到這個畫面，胸膛上面的脖子便會無限的延長，任憑我的視線抱著它往上爬，脖子也沒有出現盡頭。永遠看不到臉。

她又經常不回家，總是跟這個那個的朋友在一起，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很有趣，他們說著其他世界的事情，在新鮮里自如的游蕩，像盆火鍋一樣，湊在一起熱鬧著、沸騰著，我卻連做蘸料的份兒都不夠。她研究長頸鹿的熱情也消退下來了，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都是我幫她去還的，我還在地鐵上隨手翻過幾頁，這種變異的生物到底哪里招人喜愛了。

她換了新的工作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她回家也變成了上班一樣的例行公事。我試著和她聊聊天，像以前一樣，她爬在我胸前玩過山坡的游戲，說一些愚蠢卻也不乏可愛的話。endprint

我試著靠近她，竟然有些許陌生的緊張感，我要跟她聊會兒天，像以前一樣，聊會兒天然后抱著她睡覺。我問她，你的長頸鹿怎么樣了。她躲開我問我怎么開始關心起這個了。我問她，你現在還那么喜歡這個東西么。她說，嗯，喜歡。她還是故意和我保持距離，遠過那蠢鹿的頭到前胸的距離。

后來她收行李說去出差，就再也沒有回來。我知道她出差的工作已經結束，但我還沒想和她結束，于是我發信息通知她：我們離婚吧。你大概還不知道，結婚的好處就在于此，一個人是離不了婚的，兩個人也不太好離婚，不象分手，面都沒見一下，一句話就相互沒有關系了。你奶奶當時回了我三個字，她說，我想想。

可你們后來還是在一起了，我孫子說。是的，但當時的情況不是這樣的，我說。我當時也沒有想到，她真的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并作出了決定，她這次只回了我一個字，好。她都沒有給我任何見面和談判的機會。

我自然是有些難過了。我坐上地鐵，在城市擁擠的地下四處穿梭， 又被換乘的行人推搡進開往別處的列車。這樣久了，我就想到地面上去了，我還有點想橘子，即便我們只見過一面。

你得記住，不請自來不是個好習慣。雖然我那時也沒指望這個時間她剛好在家。門鎖開啟的金屬聲倒是讓我緊張了一下，我不知道見到她到底應該怎么去問候。

門打開一半，一個男人探身出來問我，你找誰。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連“橘子”這個代號都是我隨便起的，她也隨便的欣然接受。我只能跟那個男人說，是之前住在這里的那個女人。男人一下子就火了，問我跟他是什么關系，大罵著這個女人跟他分手都分的沒完沒了的，還跟我說，下次見著她讓她把這邊的鑰匙還回去，他家再換鎖，門就廢了。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這世界上什么樣的人都有，在他們面前，我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不算什么。我當時十分反感他對待橘子的態度，就跟他理論了兩句，他態度反倒對我更加的惡劣。然后我就動手了，雖然我一直不提倡你和你爸這樣做。但看到那人趴倒在地上到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拳揮的是這樣漂亮?？此麙暝饋?，我順勢和他扭打在一起。那個過程很長，而我竟然感覺不到疼，只是拼命的打和被打，一拳再一拳。

我鼻青臉腫的，突然感到自己終于擁有了十六歲， 我的腳步輕盈起來，我想一路小跑去一個寬闊的地方，我想嚎叫還想被人拋到外太空去。你奶奶這時候給我發了信息，她還是不想和我說話，她說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還提醒我要帶好所有的證件，最后她說，這不僅僅是長頸鹿的問題，她原本就沒想過要一只真的長頸鹿。

我所有的輕盈在一瞬間被擊退，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想干嘛。那段時間我一直在被動的接受她的信息，這次也該換我做一次決定了。于是，我去給她買了一只長頸鹿。之前我也說過了，這要辦各種的證件挺麻煩的，這都不算什么，我找了很多朋友，這個事兒辦下來還是比較順利的。我還是有朋友的，只是不怎么聯系，以后再跟你講關于我朋友的事情，現在我們先說長頸鹿，那真的是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當時很少有人養長頸鹿，雖然挺貴，但有錢的人很多，他們想養也能養，只是當時不流行養這東西。所以他們聽說我買了一只長頸鹿，都覺得我好像很有錢。

我沒有讓他們給我把長頸鹿運回家，不僅僅是因為那很貴。我是自己去領的。那真的是很高的動物，我抱著它的一條腿，差點哭出來，從來沒有什么東西像這樣真正屬于過我。那時候天快黑了，我想趕緊讓你奶奶看看我的這只長頸鹿，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爬到它身上去，你奶奶之前跟我說過，它們是跑的很快的動物。我抱著它的長脖子，一路從郊區跑進市區，那真的是很快，風從我身邊嗖嗖的掠過去，別人看見了都拿出手機來給我們拍照，那感覺真是太他媽爽了，我一輩子都沒有像那天一樣爽過，只是一進市區就有點跑不開了。后來我又被罰了點錢，原因是不尊重動物，但這是再后來的事了。

你奶奶見到長頸鹿后，很親昵的摸了摸它，然而她并沒有想養它的意思，她跟我說，我們把它賣掉吧。我不太清楚她想干什么，但至少，她不再提跟我離婚的事。就這樣，那只長頸鹿只跟我們度過了一個晚上，拴在我們租房子的那個小區的樹上，那里的人連獅子都養不起，更別說在家門口見長頸鹿了。

那長頸鹿倒是賣了個好價錢，你奶奶很厲害，她把它翻倍賣掉了，我們也終于有錢去市區周邊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也就是我現在還在住的那里，雖然看上去已經舊的不成樣子了。

那之后，我們再也沒有提過長頸鹿的事，她我不太清楚，反正每次我差點說到這個動物的時候，都立刻打住了。但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我騎著長頸鹿穿過城市的感覺，你得知道，男人最爽的時候，一定不是因為女人，而女人的欲望是你怎么都滿足不了的。

我孫子聽完看著我說，那為什么現在不能養長頸鹿了。我說，現在太擠了，城里已經沒有地方容的下那么多動物，而且這涉及到很多問題，已經不是辦個證就能解決的了。長頸鹿拴在小區里的時候，還有小姑娘告發說長頸鹿偷看她洗澡呢，突然看見窗外有個動物看著自己，確實挺奇怪的。

我孫子點點頭，然后他說，可能我奶奶真的沒想過要一只長頸鹿。

我看得出，他已經對我失望了，就像對醫院和小護士那樣。我也有點失望，黎明明去世很多年了，我很后悔當時沒有給她那個她想要的長頸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