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外一首）

方雪梅

母親（外一首）

方雪梅

你走了 呼出最后一口氣

將一段歲月關閉

將我心上的疼痛開啟

我看見 遼闊的山河間

四野的隊伍

還在回憶錄與思念里開拔

那紫云英低伏處藏著

槍聲硝煙與戰士的血

藏著你短發齊腮 戎裝颯爽的青春

你用十七歲的燦爛

和一截截粉筆頭

教扛槍的手 捧起方塊的漢字

北方南下的勇士們

認識了課本上的莊稼 自己的名字和家書

認識了一朵玫瑰 柔美而堅定的軍姿

你走了 從四野軍中

穿過無數的講臺和漢字

月光流失 無從找回

我在時光的裝訂線里

看到你 一個女兵手中的粉筆

像子彈 無堅不摧

舅舅

于我 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舅舅

曾經只是一個名詞

被四野的戰馬馱到字典以外

遠遠的秦嶺腳下剿匪

然后 飲彈

肺葉里 洞開和平之花

十六歲的血

冒著青春的熱氣

仿佛湘江河道的晨霧

將秦川大地殘留的硝煙沖洗

而他從戰馬上跌落的姿勢

像一粒柏樹種子 撲向泥地

從此 舅舅在陜南

栽下自己一生所有的風雨

所有的經歷 包括野戰醫院的初戀

一個溫暖的家

還將唯一的兒子送到軍營

送到八一戰旗下

當年 舅舅其實也想回到江南

醴陵老家的官莊水庫

唐家坳 楓林市 姚家壩

這一串串地名 像夢里的紅辣椒

嗆得他 鄉愁狂發

可他還是以一個軍人的服從

在大西北信天游的旋律里將一生駐扎

他在家書里說

軍人當以國之需要為最高榮華

多年后 舅舅還是倒下了

倒在陜南的一抔泥土之中

肺葉上的彈孔 漏光了他的呼吸

可在我心里

舅舅這兩個方塊字

從戰馬揚起的塵土里偉岸地隆起

舅舅 不再是一個名詞

而是一座青山 一塊高地

一種精神的策源處

責任編輯 王暉